程 郁,王勝光
(中國科學院科技政策與管理科學研究所,北京 100190)
創新系統的經濟學新釋:創新經濟體
程 郁,王勝光
(中國科學院科技政策與管理科學研究所,北京 100190)
創新已不再僅是驅動經濟發展的要素或工具,而日益成為在國民經濟中占有重要地位的創新經濟部門。本文從經濟運行視角對創新系統理論給予新的解釋,提出創新經濟體的概念,闡釋了其內涵和結構,描繪了創新經濟從生產、交換、消費、分配到知識再生產的“循環流轉”體系及其組織運行機制,以期解析創新經濟發展的內在規律。強調了建立創新經濟內部循環體系的重要性,并指出了我國當前創新供需失衡的結構性問題。
創新系統;創新經濟;知識經濟;經濟循環
Abstract:Innovation is not only a driving factor or tool of economic development,but an increasingly important innovation economic sector in national economy.This paper gives a new explanation for innovation system theory from economic operation perspective,puts forward the concept of “innovation economy”,illuminates its connotation and structure,and depicts the circular flow system of innovation economy from knowledge production,exchange,consumption,distribution to knowledge re-production and its operational mechanism.This article highlights the importance of establishing internal circular system for innovation economy and indicates the problems of unbalanced supply and demand in China innovation.
Key words:innovation system;innovation economy;knowledge economy;economic circulation
自20世紀80年代“創新系統”概念提出以來,大量的研究者不斷豐富和完善其理論體系、研究方法和案例研究,“創新系統”一詞也頻繁出現在各個國家或地區的官方戰略文件之中,成為各國創新戰略與政策管理的重要指導思想。在創新系統理論廣泛為流行的同時,學者們已開始注意到了 “創新系統”概念的模糊性和實際應用的困難性[1]。創新系統缺乏普遍接受的統一定義(見表1)。盡管創新系統強調了相關主體(大學、企業、政府等私營和公共部門)的聯合構成和互動聯系及其所根植的組織網絡和制度體系,但對于創新系統究竟是什么系統(如:制度系統、社會網絡系統、經濟系統、產業系統等)以及系統如何組織運行,不同的學者都有著不同的理解和看法。實際上,創新系統是整體經濟系統中圍繞新知識和新技術的產生、應用和傳播而組織運轉的一個子系統,只是其組織運行機制與傳統經濟部門有所不同。因為不滿于新古典經濟學關于技術創新解釋,納爾遜(Nelson)、弗里曼(Freeman)、倫德瓦爾(Lundvall)等經濟學家發起了對創新系統的討論和研究,旨在突出和強調被主流經濟理論所忽視的“創新”,并采用多學科融合的方法來集中研究“創新”組織運行機制的特殊性及其對經濟發展的作用[2]。正因為是挑戰和駁斥新古典經濟理論,創新系統理論的建立和發展摒棄了主流經濟學的理論體系,而廣泛采用國家主義、社會歷史、制度文化等分析方法,使得后來的很多人已經遺忘了“創新系統”本來的經濟屬性。
然而,創新系統理論的開創者們自始自終都堅持著創新系統研究的經濟基礎。納爾遜和溫特(Winter)是以規范的經濟學研究范式為基礎,引入新古典模型所不能涵蓋的非均衡調整的“特殊要素”來構建動態的技術創新和經濟演化模型[3];倫德瓦爾指出了創新系統是通過將知識引入經濟甚至社會來運作的,其發展和績效依賴于經濟、社會和政治結構[4];弗里曼一直堅持在宏觀經濟層面研究創新系統[2]。國內一些學者也日益強調創新系統的經濟屬性。比如,張陸洋等提出了國家創新體系包含了基于企業存在前提下的創新經濟體系、基于現代科技企業創業的新經濟體系及國家為支持創新的財政體系和為支持創業的風險投資金融創新體系[5];尚勇闡釋了知識的商品性、知識創造價值的再生產過程、知識產業與經濟的特征及知識社會形態[6]。
采用創新系統方法時不能因為強調制度、網絡、社區等要素而忽視其本源的經濟屬性和經濟傳導機理。隨著新知識、新技術的快速發展及其向社會經濟的全面滲透,創新已不僅是驅動經濟發展的要素或工具,而且日益成為國民經濟中占有重要地位的創新經濟部門和知識型產業。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ECD)將知識經濟定義為 “指以知識為基礎的經濟,以及以知識(智力)資源的占有、配置、生產和使用(消費)為最重要因素的經濟”,并指出了OECD國家知識型產業的比重已經超過了50%[15]。美國、日本以及歐洲各國紛紛提出了“知識經濟”概念和戰略目標,特別是里斯本戰略確立了在2010年前使歐盟成為 “以知識為基礎的、世界上最有競爭力的經濟體”的目標。正是基于這樣的背景,有必要整合創新系統和知識經濟理論,不僅要看到創新系統知識產出、知識供給及其對經濟的驅動作用,而且更需要認識到創新系統本身是一個地位顯赫的經濟部門和產業系統,在驅動其他部門經濟增長的同時對整體經濟發揮著強大的支撐作用。本文將在創新系統理論的基礎上提出“創新經濟體”概念,把創新活動視為一個經濟部門,考察其經濟運行和內生增長的機制與機理,對創新系統加以經濟方法的剖析和賦予新經濟意義的解釋,從而在知識經濟時代到來的今天補充和完善創新系統理論。

表1 創新系統的相關定義
隨著知識創新與經濟社會高度融合地發展,知識已經不再僅是一種生產要素和解決問題的工具,而日益表現為一種能夠直接創造財富的商品和資本,而且知識是通過直接應用于知識來創造新的知識和新的財富。也就是說,知識的消費、生產和價值實現已經構成了一個具有閉合回路的經濟循環體系,知識創新不再僅是依附于整體經濟的服務部門,而成為支撐整體經濟的產業價值體系。Rooney et al.(2005)也指出“知識經濟”(Knowledge economy)已不再是以知識為最重要生產要素的 “知識為基礎的經濟”(Knowledge based economy),而是通過智力活動實質性地創造財富的經濟[16]。
由此,我們認為知識創新是一個知識——資本——知識再生產的經濟循環過程,其組織運行構成了整體經濟的一個子經濟系統,即創新經濟體。本文將創新經濟體定義為在一定區域范圍內圍繞知識創新和創新成果的經濟價值轉化活動所形成的社會經濟綜合體(見圖1)。也可以說,創新經濟體是能夠直接或間接創造財富的知識和由知識所轉化的財富以及它們之間所結成的各種創新價值鏈關系的總和。通過知識的傳播、擴散、利用和價值交換,創新經濟體向外(整體經濟)提供創新形態的產品或服務;在內部,創新經濟體以特定的制度、網絡和社會互動為基礎進行知識的生產和創造活動,而這些活動的組織與實施也是基于價值交換的創新要素生產、消費、分配和使用的經濟過程。如圖1所示,資本的投入激活了知識和其他創新要素,促進其實現以新知識創造和應用為導向的創新,而通過與產業經濟體系的交換實現創新價值和資本增值,價值增加的利好將帶動更多的資本投入創新,進而擴大了知識創新的再生產,從而在創造創新價值的同時強化對創新要素的需求和凝聚力,形成累積循環增長的創新經濟體系。
從功能結構上看,創新經濟體包括知識創新體系、知識轉化與應用體系、產業創新體系以及創新金融體系四個子系統。
知識創新體系是通過科學研究獲得新的基礎科學和應用知識的系統,由教育、科研機構以及企業研發部門或研發型企業構成。從圖1的下半部分可以看出,知識創新能力是由系統內的知識存量和創新基礎決定。知識型主體的聚集與網絡將形成知識社區,知識社區能夠通過內部的語言和面對面的互動促進默會知識的交流、轉化和新知識的產生[17]。創新主體以經濟發展和未來科技戰略需求為導向調動和組合知識、人才、設施、服務等創新要素,在學習、消化吸收和應用儲量知識的基礎上發現潛在創新的機會,通過創造力的激發、創新社區的實踐、反復的試驗與調整及持續的積累最終實現新知識、新技術和新發明的創造。而新知識又將沉淀下來鞏固和強化創新經濟體的知識基礎,從而提升知識創新能力,實現知識創新的積累式增長。與創新系統理論不同,這里強調知識創新是一個經濟過程。創新主體對創新資源的調動與組織是通過對人力資本、知識產品和配套技術服務的購買來實現的,在知識的消費中實現知識創造,相互服務的創新主體共同構成了知識生產——交換——消費——再生產的知識創新的產業生態和經濟微循環體系,對其他系統形成知識和高智力人力資源的供給。

知識轉化與應用體系是通過對科學知識和技術成果進行以產業和用戶需求導向的應用性再開發來實現創新成果的實際應用和經濟價值轉化的系統。它是由以大學和科研機構為主體的知識創新體系、以企業為主體的產業創新體系以及政府支持和搭建的知識推廣與應用體系共同構成的 “三螺旋”混成組織體系[18]。 知識轉化與應用體系是最具有創新活力的動態系統,通過與產業部門的有效對接和價值交換不斷激發和激勵著新知識創造活動的產生。該體系是創新價值連通的關鍵樞紐,建立了從知識創造——應用轉化——價值實現的創新價值鏈循環。圖1的中間區域描繪了知識轉化與應用的價值循環機制,三條循環回路實現了從知識——資本——知識再生產的轉化。第一,科學技術的原創性和突破性創新為社會帶來新知識和新技術,隨著新技術體系的形成和向社會經濟領域的滲透將引發產業經濟的根本性變遷和社會經濟的躍遷式發展 (如科技革命所引發的社會經濟范式的轉變),同時國家對基礎和前沿科技的大力投入將保障持續的新知識創造,為未來經濟的發展提供強有力的驅動力。第二,產業部門積極應用新知識和新技術來提高和改善生產力,實現創新驅動的產業發展與增值收益回饋反哺知識創新體系的良性循環,并在產品與市場對接、企業分工協作的過程中發現新的知識與技術創新機會。第三,隨著產業和整體經濟社會對知識的需求日益提高,使知識創新成為可以直接商業化的知識產品或服務,比如專利或非專利技術、技術服務、教育培訓以及知識出版物等,形成了知識直接資本化和商業化的新興知識服務業業態。知識型商品與服務一方面是提供給產業部門,支撐產業技術創新,另一方面提供給知識創新部門,服務于新技術的開發和新知識的創造。
產業創新體系是實現創新成果的轉化應用、規模化量產、商業模式創新及最終產品或服務銷售的產業經濟系統,由產業研發機構、競爭性的主導企業群、輔助與配套企業群、客戶與市場以及相關設施與支撐服務構成。企業以客戶和市場需求為導向吸收和轉化相關的創新成果,并通過縱向和橫向的產業網絡帶動關聯企業的互補性創新,整體提升最終產品或服務的附加價值。技術創新所帶來的增值收益將激勵企業競相加大研發投入,加強與知識創新部門的聯合與互動,擴大以產業為導向的知識與技術的再生產,從而形成了研發(或技術購買)——新技術/新產品/新服務——豐厚的技術壟斷性收益——再研發的產業創新循環價值鏈。
創新金融體系是支撐知識創新及其成果轉化的金融系統,由銀行、擔保機構、風險投資、資本市場、產業基金及公共財政等金融機構共同構成。知識創新是一項高投入、長周期和高風險的活動,往往會出現創新價值鏈循環的滯延或中斷,因此創新金融體系對于延續和擴大創新經濟循環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由于知識與技術外溢性的存在,企業難以收獲技術創新的全額價值,知識創新被視為半公共產品,公共財政資助與投入是知識創新體系很重要的一塊經濟輸入,特別是對基礎研究、共性技術以及公共技術平臺的支持,增強了創新的基礎與能力。但創新經濟的自我循環發展更需要切合知識創新需求的創新金融體系,即包括天使投資、風險投資基金、創業板、科技企業債券、科技擔保與保險等多層次的科技金融服務,將閑置的產業資本和社會資本投向知識創新活動,使資本有效轉化為知識和未來經濟的生產力。創新金融體系通過資本的募集、投資和退出,推助了創新經濟的繁榮并實現了資本的高額創新回報,形成了從資本——知識創新——資本增值的創新資本鏈循環。
熊彼特1912年在《經濟發展理論》指出了,“創新”是從內部改變經濟“循環流轉”過程的變革性力量,本質是“建立一種新的生產函數”[19]。因而在政策實踐中,創新所引發的變化或變革受到高度重視,各個國家和地區都競相加大創新投入和供給,卻忽視了創新經濟“循環流轉”體系的整體性構建。創新會對原有的經濟制度體系產生“創造性破壞”的影響,但也決不是完全的經濟“脫軌”,而是要重建一種適應于創新內在發展規律并能夠支撐創新持續發生的新經濟運行軌道,即通過適應性的經濟和制度條件保障創新的要素供給、產品生產和價值實現各環節的順暢連接,建立起創新經濟自組織的“循環流轉”機制,由此才能形成真正的內生驅動的“熊彼特創新經濟模式”。

創新經濟體的概念正是要強調圍繞創新所建立的這種新經濟的“循環流轉”機制。因此,創新經濟體首先是一個生產與消費、供給與需求統一于一體的經濟體系,生產服務、生活消費、工作勞動、市場交換和價值分配關系相互依存和連接貫通,具有要素與價值動態“循環流轉”的本質經濟規律。同時,它又是一個以創新為核心靈魂的特殊經濟系統,是由知識要素、知識產業、知識商品或服務及知識型消費共同構成的創新經濟體系。“創新”深深嵌入到每一個經濟環節和每項社會經濟活動中,知識創新成為生產的要素、消費的商品或服務、市場交換和價值分配的基礎。從圖2可以看出,創新是整個經濟的核心,以政府、企業和風險資本對創新的持續投入為基礎,不斷增加的創新供給將通過人力資本、創新型企業、知識商品(或服務)與要素市場等各種渠道滲透到經濟體系的各個環節,從而使生產要素成為以知識、技術和人力資本為特征的知識型要素,產業成為應用新知識、采用新技術和新工藝、生產新產品的知識型產業,商品成為具有高知識含量的傳統商品、新商品或服務,消費也表現為以體驗新產品、追求高端知識文化為主導的知識型消費。在這一過程中,創新使企業獲得超額利潤,激勵其加強創新投入,并以高額酬金(包括高薪雇傭、技術獎勵、股權激勵以及購買技術和委托研發等多種形式)組織和調動高端知識勞動力持續創造創新型的產品或服務。高收入預期又會驅動更多的人加強學習和投身于知識創新勞動,造就了一批高智力人群,一方面為企業的創新活動源源不斷地供給知識勞動,另一方面形成了對創新型產品和知識文化服務具有特殊偏好的消費群體,構成了對知識型產品或服務的強大現實購買力。只有創新需求與創新供給有效對接、創新價值真正實現后,才能按照技術、人力資本的貢獻使知識勞動力獲得其應得的勞動價值,從而形成強大的知識創新購買力,建立起維持創新經濟可持續運轉的反饋回路。這是一個簡單的創新經濟“循環流轉”過程,但反映的是創新經濟組織運行的基本規律,強調了創新經濟系統內在的緊密價值關聯和相互之間匹配協調發展的需要。
與傳統經濟體系不同,創新經濟系統不是一個均衡的經濟體系,而且正是這種不均衡成為其持續創新和動態演進的強大驅動力。因為創新資源的相對稀缺性和創新成果的獨占性,創新經濟市場更近似于壟斷競爭市場,在各個市場交換環節,交易價格總是高于實際成本的。比如,產品或服務總是按高于其邊際成本的價格銷售,企業家才能夠獲得超額利潤,從而有動力和能力對創新進行持續投入;各要素所創造的平均邊際產品價值總是高于其所獲得的平均邊際報酬,從而才能夠彌補創新的高風險成本,吸引市場投資者對創新前端要素的投入;知識勞動者的工資率總是高于市場均衡的工資率,從而保障了對創新勞動者的有效激勵,而且知識勞動者對創新勞動有著強烈的偏好,愿意犧牲更多的閑暇時間來投入學習和創新,從而增加了獲得豐碩創新成果的可能性,創造出高于其自身勞動價格的創新產品價值;消費者的邊際效用總是高于其所付出的產品或服務價格,使消費者總是很欣然地采用和接受新的知識型產品或服務,確保了創新產品或服務實現價值增值(見圖2)。這種不均衡的經濟“循環流轉”在完成各項要素分配后能夠使整體經濟獲得一定的創新價值剩余,它又會通過各種機制轉化為對創新的投入和積累。對創新投入的高資本回報率催生了風險資本業態,專業化地對創新活動進行長期性權益投入;創新的外部經濟效益和巨大的社會回報使政府通過多種渠道加強了對創新直接投入和間接引導投入。但從研發到最終的價值實現一般要經過漫長的過程,并且創新成果的轉化存在極大的不確定性,很多短期內看不到任何市場價值的基礎性創新可能在未來產生預想不到的巨大社會經濟價值,這使得對創新先期的持續性投入尤為重要。只有先擁有深厚的知識積累、充分的創新儲備和強大的創新能力,才有可能通過對創新資源的創造性組合與集成、適應性產品或服務的開發積極搶抓和創造新的市場機會。因而,世界各國都非常重視對創新的戰略性投入,為未來的競爭力建立充分的創新儲備。但不論創新的投入和供給如何重要,如果不能發展起最終吸收創新成果的消費群體,建立起促進創新成果轉化與供需對接的適應性組織機制、形成完整的創新經濟 “循環流轉”,任何一個國家或區域的創新系統就無法成為一個能夠持續穩定運行的系統。
隨著創新經濟和各產業環節的細化分工,一個主導的創新產業將帶動和衍生出多個關聯產業和創新服務業,多元的、相互依存、互為服務以及價值鏈緊密關聯的產業部門將自發形成創新產業網絡及相應的子循環系統,所有創新產業子循環的相互嵌套、交織融合及其與最終需求的協調發展整體上就構成具有豐富知識型產業業態與經濟組織形態的創新經濟體。比如,電子信息產業作為一個典型的知識型產業,其興起和發展帶動了計算機、通訊及其輔助設備、電子元器件、集成電路、軟件、各類應用型電子產品、數字內容、信息服務以及相關設計、測試、咨詢、培訓服務等一系列創新產業的發展;各產業內有著數個“專而精”的細分產業,相互之間緊密聯合和協作,形成了內部自成體系的產業子系統,如設計、測試、封裝、IDM制造、專業代工制造等細分產業共同構成了集成電路產業體系,對整體系統的某些產業提供專業化的產品或服務供給,并對另一些產業產生強大的需求拉動。電子信息產業一方面直接向創新型需求者提供多樣化的新型電子產品或創新信息服務,另一方面通過影響和滲透各傳統產業領域使所有大眾成為其間接的消費者,由此整體上構建起了龐大的電子信息產業經濟體系。類似于電子信息的各類新興知識型產業 (包括高新技術制造業和知識密集型服務業)在一定區域內聚集并結成緊密產業鏈、價值鏈和社會網絡關系,只要其對內能夠形成一定的互為供需的經濟循環,且對外構成強有力的創新型供給和需求,整體上就可以稱之為一個創新經濟體。
基于上面的分析,一個成熟穩定的創新經濟體需要具備四大基本條件。第一,最終消費需求模式向知識型和創新型的根本性轉變。技術溢出及由技術所推動的經濟增長與教育有很大關系[20],只有提高總體人群的知識層次水平才有可能廣泛地推廣和應用高端的知識型產品或服務,形成購買和使用創新型商品的主流消費形態,實現創新價值并保障經濟“循環流轉”的回路暢通。已實證研究顯示,在受教育程度比較高的地區,各類網絡創新價值得以更快地實現和流轉,網絡創新與網絡經濟也更加活躍與繁榮[21-22]。根據羅杰斯的創新擴散理論,創新產品要在一個社會系統中全面擴散,首先必須有10%~20%的人群率先采納,所以創新經濟的發展首先要有一批喜歡嘗試新事物的創新型消費者[23]。波特也曾指出,內行且挑剔的需求者是提升競爭力的重要條件,高端的知識型需求將是激發新創新活動的重要動力[2 4]。第二,科技創新人員以創新為樂并以其創新成果的轉化利用為其社會價值目標,對他們的收入分配方式是按需分配和技術收益分享相結合。一方面是基本收入能夠切實保障其社會生活需要,科研活動也有充分的財力支持,從而使他們可以不為生計和課題發愁而能夠專注于科技創新,另一方面要讓知識創新的勞動力參與創新價值的分配,更好地激勵他們推動成果的轉化應用。第三,企業部門的利潤最大化選擇是通過持續創新實現超額利潤,這既需要企業自身發展模式由要素和資本驅動向創新驅動的轉變,也非常依賴于整體經濟經濟環境的轉變與有效政策制度的引導和保障。第四,在制度和政策上,需要有效地界定和保護創新的產權,并合理確定創新要素、產品或服務的價值及其收益分配機制,從而才能建立規范的創新經濟市場秩序,激勵真正的創新者,保障創新經濟實現自我強化的良性市場運轉。此外,從形態特征上看,創新經濟是以多元化知識型服務經濟為主的經濟形態,需要一種扁平化的組織結構來支撐起發展(比如,半自治的網絡組織)[25]。互為供需多元經濟能夠建立起微循環機制,保持經濟系統的穩定性;同時,多樣性能夠促進學習和競爭,避免趨同帶來的鎖定和收斂,使創新經濟體具有快速響應變化并動態創造變化的能力。扁平化和網絡型的組織結構有利于廣泛利用分散化的創新資源和促進創新與市場的連接,但這種新的組織結構需要公共政策引導建立和發展各類跨越組織邊界的連接性組織(比如,合作創新中心、創新聯盟、技術轉移中心、開放創新平臺等),以此促進知識創新向要素部門、生產部門以及市場的溢出和擴散,提高技術轉移的效率和知識轉化的效果。
在知識創新日益成為一種直接創造財富的經濟形態的時代背景下,本文從經濟運行的角度對創新系統概念進行了新的闡釋,并提出了創新經濟體的概念,詳細描繪了創新經濟從生產、交換、消費、分配到知識再生產的 “循環流轉”體系及其組織運行機制。創新經濟體提供了一種全視角的分析方法,可以避免長期以來片面重視創新投入和產出的研究思路和政策導向,將創新系統作為一個生產與消費、供給與需求內在統一的經濟系統來看待,強調的是系統內的協調性、匹配性和整體的可持續創新發展能力。以創新經濟體的分析思路來審視我國的創新發展,就會發現我國在創新績效明顯提升 (比如,研發投入、科技論文發表以及高技術制造業規模等指標已位居世界第二)的背后潛伏著嚴重的供給與需求結構性失衡的問題,體系完整、協調運轉和良性循環的創新經濟體系并沒有真正建立起來,具體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雖然我國高技術產品生產能力已躍居世界第二,但國內的高技術產品消費卻很疲軟,90%左右的高技術產品均出口[26]。從高技術產品出口的結構上看,來料加工貿易仍居主導地位,2008年在總高技術出口額中所占比重為71.66%,并在電子技術、計算機集成制造技術、光電技術和航空航天技術等高端技術領域存在較高的貿易逆差。因而,實際上,我國強大的高技術制造能力背后是技術創新源頭和價值實現的消費終端“兩頭在外”的格局,創新經濟的“循環流轉”受到阻斷而無法形成創新能力自我加強的機制,這樣的高技術產業實質上只是一個高技術產品制造的低端環節,在外部供需環境變化時容易陷入危機。
第二,創新產業的結構不合理,服務業的比重偏低,制約了多樣化創新經濟形態的發展。據世界銀行統計,當前全球服務業產值比重平均已超過了60%,發達國家甚至超過了70%,其中,生產性服務業在服務業中比重超過70%,現代服務業產值已超過了服務業總產值的50%。而我國服務業發展水平還嚴重滯后,2007年服務業實現增加值9.6萬億元,占GDP比重僅為40%,且生產性服務業比重僅為45%;金融與保險、信息傳輸、計算機服務和軟件、科學研究和技術服務等新興服務業只占服務業總增加值的 20%左右[27]。
第三,全體人口受教育的程度偏低,抑制了創新型需求的形成和發展。美國年齡在25~64歲人口接受過高中以上教育的占88%,遠遠高于經合組織工業化國家67%的平均水平。而根據我國第五次人口普查數據,25~64歲受高中以上教育人口只占15.6%,極大限制了知識型和創新型產品在我國的采用和推廣。通常科技人員是創新型產品或服務的率先采納者,但我國科技人員收入低、閑暇時間少,也嚴重制約了創新型消費的啟動。2007年我國科技工作者人均年收入為39850元,而美國科技人員年平均收入為62640美元,如果按照1美元等于3.43的購買力匯率計算,美國科技人員的人均購買力是我國的5.4倍;我國科技工作者平均每周工作47.3小時,而美國科技人員的平均工作時間是每周38.5小時。
第四,從創新到市場價值實現的組織機制與制度保障尚不完善,創新經濟的循環回路受到阻斷。目前,因為存在科技立項與評價缺乏市場導向、激勵科技成果轉化機制不健全、保護知識產權和創新收益的制度環境尚不完善等問題,我國科技成果轉化率平均僅為20%,實現產業化的不足5%,專利技術的交易率也只有5%。而且由于我國市場知識產權保護意識差、誠信不足,政策上又缺乏對創新技術和產品市場的培育,很多創新性較強的企業都不愿意做國內市場,而更愿意開拓外銷市場,加劇我國創新經濟的不平衡性。
基于上述的認識和判斷,我國亟需改變長期以來供給偏向型的創新政策體系。未來的創新戰略應當以系統構建創新經濟健康運行的“循環流轉”機制為目標,將提升總體人群素質、啟動國內創新型消費、疏通創新與市場的連接機制、加強創新轉化激勵、完善知識產權保護制度環境等作為重點任務,建立起能夠實現競爭力自我強化和協調可持續發展的創新經濟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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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張九慶)
Economic Explanation for Innovation System:Innovation Economy
Cheng Yu,Wang Shengguang
(Institute of Policy and Management, Chinese Academy of Sciences, Beijing 100190, China)
F062.3
A
2010-04-06
程郁(1978-),貴州貴陽人,中國科學院科技政策與管理科學研究所助理研究員,博士;研究方向:創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