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去的額爾齊斯河

李德新

在中國的西北端，有條匯集阿爾泰山西南坡之水、波濤洶涌向西北流去的大河，它就是著名的跨國河流——中國唯一一條注入北冰洋的額爾齊斯河。額爾齊斯河是鄂畢河的最大支流，它發源于中國新疆北部的阿爾泰山區，再經哈薩克斯坦和俄羅斯注入鄂畢河后流向北冰洋。額爾齊斯河在中國部分皆位于阿勒泰地區境內，在中國部分這段河流全長633公里，流域面積5.27萬平方公里，年徑流最108億立方米。符按水量計算，額爾齊斯河可列為新疆的第二大河。

曾經通航的中蘇水道

額爾齊斯河水量豐富，河道開闊，干流在富蘊縣河段以下寬達200米以上，有的河段寬度超過1000米。從清朝末年到上個世紀60年代，夏季常有俄國和前蘇聯的貨輪沿額爾齊斯河逆流而上，抵達中國境內的布爾津。裝貨或卸貨的船只然后從布爾津縣城沿額爾齊斯河順流而下，經162公里航程的水路在阿勒泰地區西部出境。如今在布爾津縣城仍有從前的碼頭遺址，那是這段水道通航半個多世紀的見證。

上世紀50年代，經常駛入布爾津港的蘇聯輪船有30多艘，每艘載重在60～600噸之間。這些船的動力裝置既有蒸汽機的，也有柴油機的，其中有條船名叫“聶維爾維葉里夫斯基海軍上將號”比較有名。那時從境外運進的有汽油、柴油等，而運往境外的主要是礦石。為保證港口生產有效運行，港口貨物裝卸是嚴格按照計時定額的。裝卸計時定額是：汽油每小時20噸，柴油每小時18噸，礦石每晝夜400噸，超額完成蘇方給予獎勵，完不成定額需交納罰款。最繁忙時，港口人力不夠，除了雇傭當地的群眾外，布爾津縣政府也全員抽調來參加突擊裝卸。由此可以看出，當時額爾齊斯河的水運對中蘇兩國都非常重要。

阿勒泰地區地處邊疆，在歷史上戰亂較多，向來是人煙稀少之地，在很長的一段時期是有邊無防。而在當時的背景下，額爾齊斯河如同敞開的大門，在中國境內水道上來往的大都是外國船只。隨著國家的強大和經濟的振興，這條已經許多年無船只通行的河流，其所曾有過的通航歷史不應被忘記，它所具有的通航價值應該重新受到重視。據有關資料表明：上世紀50年代末，阿勒泰地區曾在布爾津以上至錫伯渡之間試航，在額爾齊斯河上開辟新航程198公里。也許有一天，后人會把前人的夢想變為現實，讓額爾齊斯河再次呈現出百舸爭流的壯美。

人杰地靈的風土

歷史上從布爾津裝船外運的那些礦石，出自額爾齊斯河源頭附近的可可托海。1935年，蘇聯專家來可可托海開采稀有金屬礦藏，從此這里出現一個名叫可可托海的礦山小城。這里因出產綠柱石、鋰輝石、鉭鈮鐵礦而聞名天下。早期的礦產品先是被汽車運至300多公里外的布爾津，再從那里經額爾齊斯河船運蘇聯境內。正因為如此，這座小城從前還建有主要服務于可可托海礦務局的民用機場。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從可可托海三號礦脈中開采出的鈹、鋰、銫等稀有金屬，不僅為國家償還了40％的前蘇聯外債，而且也為助推我國“兩彈一星”騰空作出了貢獻。

額爾齊斯河的上源有三支，皆發源于可可托海以東的阿爾泰山脈分水嶺上。三支源流匯合后流經可可托海向西流去。2008年7月，可可托海及其周圍地區被開辟為國家地質公園。這是中國第一個以典型礦床和礦山遺址為主體景觀的國家地質公園，加上獨特的阿爾泰山花崗巖地貌景觀和富蘊大地震遺跡，使此地豐富多樣的旅游價值與科考價值大幅提升。地質公園分為可可托海主景區和卡拉先格爾景區兩大區域，總面積達788平方公里。可可托海主景區由于特殊的地質構造、風雨侵蝕和流水切割，形成許多深溝峽谷，成為集山景、水景、草原、奇石、溫泉等奇觀于一體的自然景觀區。可可托海有豐富的礦產，有奇美的山水，這與從前異常活躍的地震活動是分不開的。1931年8月11日凌晨，可可托海發生里氏8.0級大地震，造成了長達176公里的斷層破裂帶，卡拉先格爾景區即位于這一斷層破裂帶上。地震斷裂帶的長期活動形成了寬闊的斷陷盆地和湖泊洼地，水草豐美、土地肥沃，成為后來人們聚居繁衍的樂園。觀賞可可托海油畫般的地質和自然美景，旅人們對額爾齊斯河的慷慨饋贈，不由心生崇敬和贊美。

額爾齊斯河在富蘊縣城附近流出了崇山峻嶺，水勢變緩，河道向右90。大轉彎，由向西南流轉為向西北流。在流至富蘊縣城以下100多公里處，是歷史上有錫伯族軍民在此渡河而得名“錫伯渡”的渡口。

乾隆三十年(1765年)五六月間，被征調前往伊犁地區屯墾戍邊的4000多名錫伯族官兵及家屬，翻越阿爾泰山的烏爾莫蓋提達坂后抵達額爾齊斯河北岸。當時正值額爾齊斯河汛期，因水大浪急無法渡河，這一行人馬被擋住了。眼見所攜帶的糧食已經不多，而且人馬已經十分疲憊，他們遂決定在此做短暫停留。那時額爾齊斯河一帶有大量野獸出沒，河中又有北冰洋逆水而上的魚群，這讓善于射獵和捕魚的錫伯族軍民在這里度過了一個愜意輕松的夏天。在他們拔營渡河繼續西行之后，這個被后人稱為“錫伯渡”的渡口，一直存在到新中國成立初期，延續時間長達兩個世紀。

額爾齊斯河在錫伯渡以下，河谷中岔流眾多，并在北岸出現與克蘭河、布爾津河、哈巴河等河流下游平原相連接的沿河平原。這里的河谷地區，是阿勒泰地區傳統牧業的“冬窩子”。這里有很多哈薩克族牧民聚居的村莊，每年牧民要從這里開始春、夏、秋三個季節的轉場，其間還要在夏天回到河谷來打草儲備冬季飼草。

哈薩克族著名演奏家、作曲家塔依爾·別勒格拜，1921年出生在額爾齊斯河北岸的阿克阿熱勒村。塔依爾一生創作了大量的音樂作品，為后人留下了100多首冬不拉樂曲的演奏錄音，其中有50多首在中央人民電臺播出。在塔依爾的音樂作品中，最著名的是以故鄉為題材的《阿克阿熱勒》冬不拉曲，曲中融進了他對額爾齊斯河、森林、草原的深情，表達出對大自然的熱愛和美好未來的向往。1984年，塔依爾病逝，而他那首《阿克阿熱勒》冬不拉曲，卻依舊在阿勒泰草原上廣為傳唱。這首膾炙人口的樂曲，之所以有這樣強的生命力，是因為生活在額爾齊斯河岸邊的人們，對那條河流有著終生不忘的眷戀，對那條河流有著與日俱增的仰慕。一曲《阿克阿熱勒》把人們對額爾齊斯河深深的愛表達得淋漓盡致。

額爾齊斯河流至哈巴河縣境，在干流北側接納一條名叫別列則克河的河流。在這條河流注入額爾齊斯河的河口處，有個名叫科克托海的小村莊。1959年4月，一名來自這個村莊的23歲農民，在上海舉辦的全國自由式、古典式摔跤錦標賽上獲得自由式重量級摔跤第一名。同年9月，他又在第一屆全國運動會上獲自由式重量級摔跤第一名。這位名叫賽力克·霍佳拜的哈薩克族青年，是新疆體育運動員中第一個在全國獲得冠軍的人。2008年8月24日的哈巴河縣城鄉一片沸騰，人們為從這里走出的哈那提·斯拉木走上奧運會領獎臺激動不已。哈薩克族運動員哈那提·斯拉木，在中國北京舉辦的第29

屆奧運會上，為中國贏得了拳擊男子69公斤級銅牌。

梳狀水系的開發

要知道，阿勒泰地區屬傳統的牧業地區，也是新疆主要的畜牧業基地，畜牧業經濟在國民經濟中占有舉足輕重的地位。由于受地域環境和自然條件制約，這里的牲畜轉場牧放模式一直延續至今。

阿爾泰山西南坡水草豐美，尤其是海拔1500米以上的地帶，是阿勒泰地區畜牧業賴以，生存的優良牧場。由于山區天氣冷得早熱得也晚，當地牧民放牧在秋季變冷時開始下山，待到來年春季變暖再放牧上山，年復一年地進行著轉場牧放。有意思的是，這些由牧民轉場形成的牧道，皆是南至準噶爾盆地腹地，北達阿爾泰山地深處。這些牧道走向與源出阿爾泰山西南坡的額爾齊斯河各條支流相吻合，與那些支流一起深入阿爾泰山的道道深谷。額爾齊斯河的眾多支流都發源于阿爾泰山西南坡，它們流向一致，間隔均勻，相互平行，皆從北側注入干流，宛如一把以額爾齊斯河干流為梳背的“水梳”，形成了非常典型的梳狀水系。

阿爾泰山西南坡橫貫哈巴河、布爾津、阿勒泰、福海、富蘊、青河等縣(市)北部，這里因為降水豐富而山青水秀，森林茂密，碧草如氈，自然風光非常獨特。有關資料表明，額爾齊斯河在中國境內部分，年徑流量為108億立方米，流域面積為5，27萬平方公里。這一組數據表明，額爾齊斯河全年流走的水量，相當于整個流域所有地方都流出212毫米深的水量，若把蒸發的因素也考慮進來，額爾齊斯河流域的年平均降水量應在400毫米左右。

事實上，額爾齊斯河流域降水量是北多南少，南部沿額爾齊斯河干流一帶年均降雨量均不到200毫米，而北部的阿爾泰山地許多地方年均降雨量超過600毫米，有的地方甚至超過1000毫米。得益于豐富的降水，額爾齊斯河干流和支流水能開發潛力很大，其干流和支流已建有可可托海海子口、哈巴河山口、布爾津托洪臺等20多座水電站，供應了阿勒泰地區85％以上的發電量。

豐沛的降水量，使得額爾齊斯河沿岸的草原水草豐美。在游牧轉場中歷經千辛萬苦的牧人們對于它的感情是無法言表的，因為那里有被鑄在靈魂里的絕美風光。

額爾齊斯河在中國境內的主要支流，自東往西依次是喀依爾特河、喀拉額爾齊斯河、克蘭河、布爾津河、哈巴河、別列則克河。這些支流中水量最大的是布爾津河，年徑流量42億立方米。其他支流的年徑流量分別是：哈巴河21億立方米，喀拉額爾齊斯河18億立方米，喀依爾特河8億立方米，克蘭河6億立方米，別列則克河2億立方米。

在額爾齊斯河幾條重要支流上，都有氣候條件比周邊好的山間盆地，這些山間盆地在歷史上較早得到開發。位于布爾津河中游的沖乎爾盆地，位于克蘭河中游的阿葦灘盆地，喀依爾特河和額爾齊斯河交匯處的可可托海盆地，由于土地肥沃，水源充足，冬暖夏涼，很早就形成了村落，成為當地的糧食主產區。在與沖乎爾盆地相鄰的海流灘草原上，至今還保留著一些俄羅斯風格的木屋。那些木屋系俄國十月革命前后逃亡至此的沙皇貴族所建造。那里有漫山的松林和無邊的草原，如今人們穿過這些松林和草原，前往風景如畫的喀納斯去旅游，去感受那山高水長的秀麗景色，去親近震撼心靈的大自然呼喚。

地處額爾齊斯河河谷與準噶爾盆地邊緣連接處的北屯，是一片備受大自然恩賜的土地——額爾齊斯河在中國境內部分，只有在北屯附近其干流南側不是低山而是沖積平原，保證了這片連接準噶爾盆地的土地可以引用河水澆灌。那里也是一片灑滿軍墾戰士汗水的土地，自新中國成立以來開墾出萬頃良田，如今成為阿勒泰地區最大的產糧區。

站在坦蕩如砥的北屯平頂山觀覽奔騰西去的額爾齊斯河，只覺得這條大河一川豐盈，一川磅礴。

在額爾齊斯河兩岸，是首尾不見、數百里郁郁蔥蔥的原始歐亞楊樹林帶。這是額爾齊斯河最獨特的風景之一。挺拔的青楊、俊秀的白楊、蒼郁的黑楊和枝葉散亂的胡楊——歐亞大陸5種楊樹中的4種，在額爾齊斯河兩岸自由地享受著陽光與河流的恩澤，使這里成為中國聞名遐邇的楊樹種基因庫。

西行的額爾齊斯河流過阿勒泰大地，完成在中國境內600多公里流程后，進入哈薩克高原，注入中亞名湖齋桑泊，然后從北岸溢出，匯入另一條大河鄂畢河，繼而縱貫西西伯利亞平原，在走完近3000公里的生命歷程后，最終注入北冰洋。西去的額爾齊斯河是一條國際河流，它的生命不僅僅屬于它的故鄉和祖國，還屬于這片焦渴的歐亞大陸，它是人類共同的血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