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少英
財產稅應切實縮小貧富差距
文/陳少英
現階段的個稅征收,國家將有限的管理資源配置到了已經實現有效監管的工薪階層身上,而高收入人群反到沒有得到有效監管。

陳少英華東政法大學經濟法學院教授,中國法學會財稅法學研究會副會長
國慶前夕,中央政府七部委集中推出多項針對房地產市場的調控政策,房產稅改革進程加快。利用房產稅調控房價,稅收的調節作用被寄予厚望。當前,不僅城鄉居民之間、而且城市居民之間以及行業和地區之間的收入差距也越來越大。這也就更有必要深入討論包括房產稅在內的財產稅的社會功能。
當前,我國城鎮居民收入是農村的3.3倍,國際上最高是2倍左右;行業之間職工工資最高的與最低的相差15倍左右,房地產、礦產、證券等成為“最賺錢”的暴利行業;不同群體間的收入差距也在迅速拉大,上市國企高管與一線職工的收入差距在18倍左右,國有企業高管與社會平均工資相差128倍。這種狀況不僅會影響社會公平和安定,也會影響經濟的發展和資源配置效率。
值得注意的是,城鄉財產性收入差距的擴張速度已經大大超過了勞動收入差距的擴張速度。國家發改委、國家統計局和中國社科院等編寫的《中國居民收入分配年度報告(2004)》中指出:“最高收入10%的富裕家庭其財產總額占全部居民財產的45%,而最低收入10%的家庭相應比例僅為1.4%。”財富差距達到32倍。
經濟學家王小魯認為,我國現階段收入差距的真實情況遠比國家統計局的結果高得多,而且造成收入差距過大的原因主要是統計遺漏的大量灰色收入。王小魯在《國民收入分配狀況與灰色收入》的研究中發現,統計收入遺漏主要發生在占城鎮居民家庭的10%的高收入戶,占全部遺漏收入的四分之三。這表明高收入階層存在著大量的隱性收入。全國城鎮居民收入中沒有統計到的隱性收入總計4.4萬億元,相當于當年GDP的24%。
目前,“灰色收入”已經滲透到了社會各行各業,返點、好處費、感謝費、勞務費等名目繁多。國家發改委宏觀經濟研究院教授常修澤說,“灰色收入”主要有三種情況:一是“正灰色”,即違章不犯法的收入;二是名為“灰”實為“黑”的收入,如商業回扣、年節收禮、小金庫私分、慶典禮品等,屬變相受賄;三是“淺灰色”收入,這部分本應歸到“白色收入”里,但制度中沒有明確規定,雖然渠道正當,但缺乏稅收監管。灰色收入的大量存在,導致財富迅速向少數人積聚。
總之,白、黑、灰、血、金 “五色收入”中,除白色收入外,大都不在所得稅的調整范圍,如靠走私、受賄、賭博等獲得的黑色收入,在法律無法及時取締和沒收的情況下,反而成了不負稅所得。有學者提出可以對非法收入征稅的觀點。然而,即使不考慮法律的正當性和合理性,現實情況下也缺乏可行性。恰恰是這些不正當收入積累的財產,嚴重影響了社會收入的公平分配。
就所得稅來說,我國個人所得稅法本身存在著局限性,現行個稅的課征模式是按應稅項目分項征收,不能就個人全年各項收入綜合征收,難以體現公平稅負、合理負擔的原則。不僅如此,現行個稅規定工薪所得免征額為2000元,但對于高收入階層而言,由于收入的多渠道和隱蔽性,許多應課稅所得并沒有納稅。據國家統計局的相關統計數據,我國居民家庭收入的70%以上來源于工資、薪金,而對高收入群體來說,工資、薪金只占個人收入的一半左右,其余主要來源于經營性收入、財產性收入與第二職業收入,這部分收入恰恰是高收入者與低收入者收入差距的重要來源。
個稅作為調節收入分配的主要稅種,其調節的重點應是高收入群體。而2007年年初,全國對年收入12萬元以上的個人實行納稅申報制度,從申報人員結構來看,工資、薪金所得繳納的個人所得稅所占比重,從1998年的49%增加到2007年的近65%左右;而私企老板、自由職業者、個體工商戶等高收入者繳納的稅額所占比重2006年和1998年相比幾乎下降了一半。(徐壽松、趙東輝:稅收逆“調節”拉大貧富差距)高收入者稅負很少,工薪階層卻成了稅負的主體。也就是說,國家將有限的管理資源繼續配置到已經實現了有效監管的工薪階層身上,需要強化監管的高收入人群反而沒有得到有效監管,這就暴露出個稅在對高收入者征稅方面存在調節力度不夠的現象。
個稅對經營性收入與財產性收入的征稅并不理想:財產租賃、轉讓所得兩個稅目所繳納的稅額不足個稅的1%;企業事業單位承包、承租經營所得所納稅額不足個稅的2%;個體工商戶經營所得所繳稅額占個稅比重不斷下降。這意味著,個稅并沒有真正發揮對收入差距的主要來源進行適當調節的作用。由于這些因素的影響,導致了個稅在整個稅法體系中的地位較低,表現在個稅的絕對數小和個稅在稅收總額中的比重過低。雖然近年來個稅的年增長幅度較大,占財政收入的比重也不斷提高,但相比經濟發達國家,其所占比重還是較低的。我國的個稅2007年占財政收入的比重僅為7%,占GDP的比重為1.3%,而日本對應的比重為29.4%和2.7%,美國為45.3%和8.5%。這一狀況直接制約了個人所得稅的調節力度和效果。
可見,收入分配的狀況不僅通過個人收入的流量表現出來,更通過財富的存量表現出來。所得稅法調節收入分配,調的是當年的流量,已經很難達到理想的效果;長期不規范的經濟運行,導致灰色、黑色收入大量存在,形成了一批巨富階層,這些人巨額財富的取得,已經逃脫了個人所得稅法的調節,如果不在最后的保有、轉讓、繼承環節實施有效調節,將永遠失去實現社會公平的機會。財產稅法調節財富分布,調的才是存量,有助于削弱社會財富分布的不公平狀態。因此,在所得稅法鞭長莫及的地方,充分發揮財產稅法的優勢,可以彌補所得稅法調節收入分配不足的缺陷,這是財產稅的特點和功能賦予其調節收入分配和財富分布的獨特稟賦。
財產稅是對“財產”本身征稅,而不是對“財產”的獲取或收入征稅。對財產所有者來說,真正擁有這筆財產只有在財產的保有階段,而不是財產轉入或轉出環節,即產權變更階段。因此,真正意義上的財產稅,應是在財產保有環節對所有者征稅。要充分發揮財產稅法調節收入分配和財富分布的功能,必須改革與完善現行財產稅法律制度。
○健全財產稅法體系,開征遺產與贈與稅
我國目前與財產相關的稅種很多,如資源稅、城鎮土地使用稅、房產稅、車輛購置稅等。但保有環節的城鎮土地使用稅和房產稅卻形同虛設,難以對存量財產,特別是不勞而獲、投機鉆盈取得的血色、金色、灰色、甚至黑色收入進行征稅;另外,我國尚未開征遺產與贈與稅,導致其對社會財富的調節功能缺位。
如果財產所有人生前將其財產無償轉讓給其繼承人,死亡時就沒有多少遺產可供征稅。因此,遺產稅必須輔之以贈與稅。遺產與贈與稅是對個人財富(包括合法收入、灰色收入和黑色收入)的全方位調控,以彌補個人所得稅的不足,是調節收入分配不公的最后一道防線。如果高收入階層形成的大筆財富全部留給受贈人或繼承人,往往會造成新的機會不公平。目前我國還有幾千萬人生活在最低生活保障線以下,適時開征遺產與贈與稅,可以把征稅收入用于解決這部分人口的溫飽問題。
○加快房地產保有階段的稅收立法
我國房地產稅收法律體系涉及的10個稅種大都在交易環節,即不賣不稅、不租不稅、一旦租售、則數稅并課。(王軍:拆遷條例的盈利模式)從2005年房地產稅負的結構來看,在交易環節中,僅城市維護建設稅就高達31%,加上印花稅及契稅中與房地產相關的部分,其所占比例大大超過保有環節中城鎮土地使用稅及房產稅的22%。在重交易、輕保有的情況下,一方面,房地產交易環節稅種多、稅負重,且間接稅具有轉嫁性,這部分稅負最終由購房者承擔,直接導致房地產價格的上升;另一方面,房地產保有成本極低,不僅會導致房地產閑置,還會引發投機或出于投機目的的囤積行為。
因此,降低土地出讓金水平,降低房地產開發成本,穩定并降低房價,完善房產保有稅,考慮開征物業稅,為老百姓造福等,諸如此類的呼聲越來越高。物業稅是一個地方公共財政賬戶,該賬戶的“加”來自于納稅人財產“減”;該賬戶的“減”主要表現為地方公共福利的“加”。通過一“減”一“加”,物業稅在實現地方財政收入目標的同時,自然兼顧起調節貧富差距的目標。物業稅開征后,可將城鎮土地使用稅、房產稅統一其中,更好地發揮公平財富分配和優化土地資源的功能。
○健全財產評估制度,使計稅依據更合理
由于土地、房屋等財產的市場價值反映了財產作為經濟資源的真實價值,它不僅包括土地的級差收益,而且包括土地、房屋的時間價值。因此,各國普遍以財產的市場價值作為財產稅的計稅依據。但我國目前的財產稅卻是以土地的面積和房產的原值或租金作為計稅依據,不能合理地反映土地的級差收益和土地、房產的時間價值。同時,為調節土地的級差收益,采用不同城市、不同地段設置不同稅率的方法,結果造成稅率檔次設置不合理,隨意性大,操作起來缺乏客觀標準,從而難以很好地發揮財產稅促進社會財富公平分配的作用。■
編輯:董曉菊 dxj502@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