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左”關系學

劉誠龍 專欄作者

“保左”關系學

劉誠龍 專欄作者

左宗棠在湖南巡撫駱秉章那里當幕僚，官不大，架子不小，二品武官樊燮到這兒來辦個事，向他打招呼，作了個揖，禮數算是可以的了，左宗棠卻嫌禮輕，叫樊燮行跪拜大禮，樊燮官大，老左官小，哪有大官向小官跪安的？樊燮就給頂了一句，“朝廷體制，未定武官見師爺請安之例。武官雖輕，我亦朝廷二品官也。”這話噎著了老左，老左盛怒之下，犯了口孽：“王八蛋，滾出去。”

這樊燮也不是孬角色，他在朝廷也是有人的，湖廣總督官文與他關系就十分鐵，他受了窩囊氣，一個小報告打到官文那里，官文是滿族，樊燮添油加醋，說我是您的人，左宗棠罵我，實質是沒把您放眼里，沒把滿族看在眼里。滿漢有間，一直是清朝深隱大疾，這矛盾一挑，一件小事，被無限放大。事情鬧到皇帝那里，皇帝起了殺心：“如左宗棠果有不法情事，可即就地正法！”

左宗棠在官場歷練不久，不但愣，而且十分嫩，死到臨頭了，他梗著脖子說：“愿去刑部對質，一夕暴死。”老左想依靠朝廷正當渠道解決問題。樊燮與官文得知左宗棠準備到北京上訪，早已另上了密折，說左宗棠潛身入都，運動脫罪，請皇上一俟左氏到京，即與擒拿。所以左宗棠若走正當渠道，那就可能正好送死去。

皇上處理意見未見公布，卻已被時任肅順家庭教師兼秘書的湖南人王 運得知了內部消息，他趕忙告訴了郭嵩燾，郭嵩燾與左宗棠是親家，趕忙把消息傳回湖南，于是，為了保救左宗棠，蒙絡搖綴的關系網全部牽動起來了。時任湖北巡撫的湖南籍人胡林翼，與左宗棠也是親家，他準備了三千金活動經費；左宗棠直接上司駱秉章表態說是要錢出錢，要人出人；湘人領袖曾國藩在背后著力；與地方要員一齊動起來的，還有在京的郭嵩燾與王 運，一場關系運作大型電視連續劇全面開機。

胡林翼雖然稱得上是關系大師，但官場關系他也沒全部參透。他叫人帶上銀兩上京打點，認為直接找到重臣肅順也就行了。胡林翼懂得關系學，但還不懂得“沒關系”才是最大的關系學。如果皇上知道，保救左宗棠的關系這么盤根錯節，不但救不了左宗棠，這些套在關系網里的人，都有可能落個處分，所以當胡林翼等人叫肅順直接向皇上求情之時，肅順說，“必俟內外臣工有疏保，余方能啟齒。”這樣，本來是依靠搞關系擺平的，變成沒關系擺平了，皇上才不起疑心。

明白了這一點，才算是明白了關系學。問題是，保救左宗棠的，都是左宗棠的關系，他們都不能出面，哪里去找個與左宗棠沒關系的人呢？郭嵩燾想起了潘祖蔭，老潘與老左從沒交往過，但與老郭關系鐵，都在南書房上班，屬于一起嫖過娼的。老郭帶了三百兩銀子直奔老潘家，見面就嚷：“伯寅，何久不宴我于蓮芬家也？”蓮芬是老潘相好，明星，演戲的。老潘說，這陣子手頭緊，沒錢：“近者所入甚窘，何暇及此？”于是老郭請客，到蓮芬家去喝酒，酒畢，順便塞了老潘三百兩，老潘問這是干啥，老郭說給我向皇上保一個人，老潘問保誰？老郭說你只管保就是了，不要管保誰，保薦書已替你寫好了：“姑勿問，折已代撰且繕就，第能具奏者，當以三百金為壽。”吃了，喝了，嫖了，也兜了，潘祖蔭當然就把這事應承了，“事已至此，必無悔理，惟所保何人，折中所言為何，必令我先知，否則萬一叫起，將何以言對？”郭嵩燾這才把左宗棠的情況告訴潘祖蔭。

下面不用說了，潘祖蔭將“國家不可一日無湖南，湖南不可一日無左宗棠”的奏折呈到皇上那里，皇上問肅順是這回事嗎？肅順開口了：“人才難得，自當愛惜。”在地底下見不得人的關系運作，全部搬到了國家大義上面來了。

經過如此關系公關，左宗棠的性命危機就轉為命運轉機，從此走入大清政治舞臺，成就了大事業。

研透了保救左宗棠的關系運作，大體上可以掌握官場關系學的基本內容了，親情啊，鄉情啊，結圈子啊，兜圈子啊，錢公關啊，色公關啊，都是官場關系運作的特點，當然，這里的核心競爭力還是朝廷有人。有個段子是這么說核心競爭力的，極是中的：甲乙丙三青年到丈人家，爭娶一女，甲青年說我有豪金百萬，乙青年說我有豪舍一幢，丙青年說我啥都沒有，只有一個孩子在您女兒的肚子里。三青年爭女，最后當然是丙青年抱得美人歸。因為只有丙青年才有核心競爭力：核心競爭力并不全是票子與房子，而是關鍵崗位上要有自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