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記者:周代表您好,感謝您在百忙之中接受我們的采訪。眼下醫藥衛生界面臨的頭等大事就是醫改。作為生產企業的負責人,您怎么看待醫改對醫藥經濟的影響呢?

本刊記者 高軍/攝
周有財:醫改對企業來說應該還是會促進增長的,因為政府要加大投入,醫療衛生、保險的面兒都擴大了,那消費能力就提高了,但醫改究竟是給中國醫藥經濟還是外國醫藥經濟帶來了發展機遇還很難說。比如目前的招標制度和定價制度,一般的進口藥品單獨定價,進口中藥優質優價,招標的時候實行議價制度,而國產藥品實行競價制度,直接導致國產藥品價格低,利潤受影響。廣州有份數據,真正的處方市場60%是進口藥,而且還要繼續增長,這樣下去,70%、80%……保不準將來中國醫藥市場就變成外國市場了。另外,去年國產藥批了1683件,但是進口藥批了836件,多可怕的數據!
而國產藥品卻一直受“打壓”。一方面醫改想低投入、控制成本,于是降低藥品價格,擠壓藥品利潤;另一方面國內搞GMP、提高標準、清理文號、再評價、再注冊……企業成本相繼增加,這樣企業面臨的環境越來越殘酷,生存空間越來越小。當然也有部分企業取得了不錯的收益,但應該說這只是一個機會效益,是一過性的,而不是穩定的狀況。
本刊記者:那么,您認為要想真正促進民族醫藥產業的發展,政府也好,企業也好,應該在哪些方面有所作為呢?
周有財:首先要強調政府責任,改變現有的政策環境。現在的政策環境是比較惡劣的,很多政策包括政府行為對整個醫藥產業發展是不規范的。比如為了防止關系審評,藥監局實行透明化辦公,結果網上公布,但工作效率太低,甚至有的審批時間達到三年、五年,比研發時間還長。再比如在中藥的審評原則上,什么中藥國際化、現代化,實際上已經演變成拿化藥標準來審評中藥。另外,藥品審評是技術屬性,而不是商業屬性或者社會屬性,但實際審評中卻把商業屬性和社會屬性都引申進來。中藥從湯劑到“大力丸”,到水丸,到片劑、膠囊,到微丸,甚至有的發展成注射劑,這是進步的。雖然改劑型可能是為了謀求商業機會,但只要做得合理、試驗有效,就改去唄,管它干嘛?
本刊記者:您的這些看法也代表了業界的思想,那您是怎么看待現在的醫藥環境的?
周有財:除了上面這些,還有外來品的攻擊。進口藥的質量標準不公開,中國藥品的質量標準要公開。不明白為什么給外國的企業超國民待遇。再者,外國藥品那么輕松就進來了,國內的藥品卻只有原料藥能出去,以犧牲資源、破壞環境為代價。人家把不想生產的東西到中國來生產,為什么不提高標準呢?更不可思議的是,有的外國企業在我國生產藥品不遵照我國的藥典標準,而是按照外國的藥典標準審批。比如有一種日本的顆粒劑,按我們的藥典規定必須做溶化性實驗,然后干燥、失重,但是最終卻只按照日本藥劑方規定做了崩解實驗。現在的流程太不適應醫藥產業的發展,政策環境導致醫藥產業面臨“將來向何處去”的問題。這樣發展下去,將來我國的醫藥市場就變成了外國人的市場了。
本刊記者:事實上,國家還是希望醫藥企業有所發展的。比如在支持藥品創新方面,國務院和相關部委一年來也陸陸續續出臺了一些政策,對此您是如何看待的呢?
周有財:現在誰創新呢?誰創新都沒有商業機會。其實企業一直都在不斷思考如何使產品錦上添花。比如把中藥膠囊做成小微丸,裝在膠囊里,便于服用,利于吸收,還能保護藥效不流失;在粉末上加上粉末包衣,避免泛潮、質量發生變化。再比如,鹽酸氟桂利嗪不易溶于水,吸收比較困難,那么把它微粉化,粉到兩三百目,吸收就好了,但標準提高之后,產量就降低了。但現在的藥品招標政策卻是層層壓價,只考慮價格,不考慮成本,這樣一來,企業都不再去創新。所以,這一系列的政策環境,招標、定價、藥品審評等必須得改。
另外,政府也應當提供支持,把相關工作規范化。比如臨床試驗,既然明確規定有藥理基地,基地有基地專業,對定價等問題也要統一規定。可現在的情況是醫生愿意做針劑,而不愿意做口服藥,因為病歷難回收;再有就是漫天要價,有的一例要五千,有的一例要兩萬,不做后面還有排隊的,搞得企業沒辦法都放棄了。
本刊記者:國家在保證藥品質量方面也推出了一些政策,比如國家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推出的質量受權人制度。然而有一種聲音認為,質量受權人是在為企業老板“背黑鍋”,您認為這種說法成立嗎?
周有財:這種說法我不支持。質量受權人是保證藥品質量安全的第一責任人,那么他就要強化責任意識,保證在生產質量環節不出現問題。這是對企業管理的一種提升,企業也希望政府在這方面制定政策。
質量是一個企業的核心,一個產品失敗了、一個發展出現問題,一個工廠可能就沒了,像“齊二藥”事件中,“打”死了幾個人,整個工廠就關閉了,所有藥號都吊銷了,這是非常可怕的。但要保證藥品質量,光靠企業內部約束、內部控制力度是不夠的,而國家從法律法規層面進行約束,對企業發展、藥品安全是非常有意義的。質量受權人制度可以彌補企業內部約束力量的不足,有力地約束工廠的行為,約束法人代表的行為。比如有的企業為了降低成本,就會不按規程投料。這時,質量受權人作為第一責任人就可以通過拒絕簽字來約束工廠行為。
本刊記者:本次醫改中,很多政策的出發點都是要打破醫生與藥品之間的利益鏈條,但往往不得其法,您有什么好的建議嗎?
周有財:要切斷醫生與藥品之間的利益關系,我覺得還是應該在流通環節進行規范,建立一個規范的流通規則。比如曾經提出的“一票制”或者“雙票制”就能大大遏制這一問題。藥廠把票開到流通公司,后者不加價開到醫院,保證藥品價格從藥廠到醫院的流通過程中保持一致,醫院再按照正常的加價率出售給消費者,這樣中間環節就掐死了。藥廠只支付流通公司配送費,配送費用不在差價體現,而在“費用”列支,就像托運東西花運費一個道理。
另外,現行政策中規定醫院方面實行“一品兩規”,實際上是為醫生收回扣提供了一個平臺。“一品兩規”把醫院進誰家的藥、醫生用誰家的藥、朝誰家要錢“規定”得清清楚楚。我們要搞一個模糊的做法,同一個品種允許醫院同時進三個規格,或者選擇五個企業按比例進藥,然后使用過程中以通用名開票,那么廠家不知道醫生開的是不是自己的藥,就不可能再給醫生回扣,這樣問題不就解決了么?
記者:現在有這樣一種醫改并沒有涉及的現象,很多醫院尤其是綜合性三甲醫院,和藥廠都有所謂的學術對口支援,實際上業內人士認為這也是一種變相的回扣,對此,您是怎么看待的,這種所謂的學術對接可以明令取消嗎?
周有財:整個學術支持的成本分為兩種。一種是研究的支持、合作,比如醫院進行產品的質量療效觀察、做一些循證醫學實驗,因為要投入成本,有的投入應用成本,有的投入實驗成本,這是可以的。但是要組織一個什么樣的學術會議,每個公司要贊助多少錢,這就是變相的回扣,必須要打掉。過去高法把這些行為,什么贊助會議啊、贊助出國訪問啊,作為整治購銷不正之風都列了進去,都要追究行政和刑事責任的,一定要加大整治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