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級稅負與稅收競爭的空間計量研究

周志敏

（華南理工大學，廣州 510006）

0 引言

研究地區間競爭問題的最早經典論文出自于Tiebout(1956)，他認為，地區間競爭主要指的是地方政府根據轄區居民偏好、社會經濟特點，所選擇的地區財政政策組合，而且他在一系列嚴格假定基礎上，提出居民在社區間的 “用腳投票”，可以使地方公共品供給實現帕累托最優。此后，地區間競爭的研究受到越來越廣泛的關注。Oates(1972)對稅收競爭可能帶來的影響進行了分析。他指出，因為各地政府為了吸引資本，競相降低稅收，使得地方支出處于邊際收益等于邊際成本的最優水平之下，從而政府無法為最優的公共服務產出募集足夠的資金，即稅收競爭會使地方公共服務的產出達不到最優水平。Janeda&Peters(1999)利用兩階段博弈模型分析歐洲國家的利息稅競爭問題時，發現各國政府都有激勵進行稅收歧視，而且各國的財政競爭政策會出現分離：對可流動的資源征低稅，對流動性困難的資源征高稅。從國外現有的文獻看，對地區間橫向競爭的實證研究較為普遍的方法是分析地區間的策略性征稅行為，這種方法主要考察相接地區間稅率波動關系，如果一個地區與其相接地區的稅率同向變動，則以為它們之間存在稅收競爭。

由于中國稅收立法是高度集中的，除了筵席稅、屠宰稅等非常小的稅種外，地方政府無權決定稅種的開征以及稅率的設定，在這種背景下，討論地區間的策略性征稅行為有一定的困難。所以國內對稅收競爭的研究與國外的研究側重點有區別。一部分國內學者對政府間稅收競爭研究集中于其成因研究。 譚祖鐸（2000）、邱麗萍（2000）、陳志陽（2002）、石文雅（2003）、黃春雷（2004）、周克清（2005）等對政府間稅收競爭的成因從各種角度和層次進行了分析，他們認為國內橫向稅收競爭的形成原因復雜，既有體制原因，又有制度原因、歷史及社會背景。還有一部分學者對稅收競爭對經濟的影響進行了研究。林毅夫等（2000）認為自80年代開始的財政分權促進稅收競爭，提高了省級人均GDP的增長率。陽舉謀等（2005）以為在現行稅制安排下，稅收競爭不會改變資本的流向，但會影響資本流動的數量，導致資本的非效率配置。黃焱（2006）認為隨著資本流動性的增強，納稅人有更多的選擇和發言權，政府的壟斷力量逐漸削弱。稅收競爭將會使政府的征稅以及公共產品提供更有效率，從而提高所有公民的福利。孫玉棟（2007）以為適度的低稅負有利于經濟增長，但因稅收負擔不公平而形成的稅收競爭格局在刺激我國經濟快速發展的同時也擴大了內部差距，進一步強化了不公平競爭。雖然稅種和稅率由中央政府統一制定，但是地方政府通過申請稅收優惠政策、稅收征收努力程度的不同、以及各種名義的減免稅導致地方政府實際地方稅率有很大的差別。討論地方的策略征稅還是很有可能。沈坤榮、付文林（2006）運用空間滯后模型對中國省際間稅收競爭進行檢驗。他們認為省際間稅收競爭反應函數斜率為負，省際間稅收競爭中采取的是差別化競爭策略。康鋒莉（2008）的研究結果表明：GDP、市場化程度以及相鄰地區的稅收水平對一個地區稅收水平有顯著影響，地理位置相似的省份在稅收政策上具有稅收模仿性。以上文獻均沒有考慮稅收競爭的發展趨勢。本文通過空間計量模型的建立來研究1995～2007年省際間稅收競爭的關系問題，嘗試回答稅收競爭的存在性、稅收競爭的決定因素以及稅收競爭的發展趨勢。

1 省際稅負的計量模型及空間計量經濟研究

1.1 省際稅負的計量模型

隨著我國經濟的快速發展，三次產業都有增長，但是三次產業發展速度相差很多，第一產業發展最慢，第三產業發展最快，從而導致三次產業占GDP的比例發生很大變化。第一產業占GDP的比重已由1995年的19.9%下降至2006年的11.7%；第二產業占GDP比重的變化很小，1995年為47.2%，2006年為48.9%；第三產業占GDP比重從1995年的32.9%增長至2006年的39.8%。因為第二、第三產業發展速度高于第一產業，所以單位新增人均GDP中來源于第二、第三產業的比重逐漸增大。由于第一產業稅收負擔低于第二、第三產業，從而導致單位新增人均GDP的稅收負擔有加大趨勢。正是基于這一前提，本文提出省級稅負的計量模型如下：

其中，ti,n表示i省份n年份的稅負；GDPi,n表示省份n年份人均GDP，單位：千元；ε為誤差項。本研究的目的之一為揭示省級稅負是否存在競爭關系，傾向于地區稅負的擴散效應，所以本研究中涉及到空間計量的模型都采用空間滯后模型。在考慮到省際間稅負存在相互影響的情況下，模型可以擴展為：

其中，t-i,n為除省份以外的其它省份n年份的稅負水平；W為影響權重矩陣。

1.2 省級稅負的空間計量研究

本研究原始數據為省級地方財政收入、省級地方生產總值以及各省年末人口，省級稅負用省級地方財政收入與地方生產總值之比表示，人均GDP用省級地方生產總值與省級年末人口數之比表示，所有數據均來源于1996～2008年中國統計年鑒。由于1997年重慶從四川劃分出來成為直轄市，導致四川省統計數據波動很大，本研究中將四川和重慶看成整體。

1.2.1 空間自相關性檢驗

檢驗結果見表1。

表1的Moran指數及其檢驗結果除2006年外都通過了5%的檢驗，2006年也通過了10%的檢驗。表明我國31個省、直轄市和自治區的地方稅負在空間分布上具有明顯的正相關關系（空間依賴性），說明全國各省稅負的空間分布并非表現出完全隨機狀態，而是相互影響。

1.2.2 三個模型的結果比較

為了比較選擇最好的計量模型，一開始不考慮省級稅負的空間相關性，采用模型（1）得出結果作為比較基準。計算結果如表2：

結果顯示，F值除1995年外均通過了1%的檢驗（1995年通過5%的檢驗），說明省級稅負與人均GDP顯著相關。隨著人均GDP的增長，省級稅負水平將會逐漸升高。R2和F值呈現出走高的勢頭，說明人均GDP對省級稅負的影響程度越來越強。β的估計值總體來說在變小，說明每萬元新增人均GDP帶來的地方稅負水平上漲的速度在下降。這證實了省級政府間為了爭奪稅源而導致的稅收競爭越來越激烈，優惠幅度在加大。也從側面反映了省份之間爭奪稅源的競爭手段單一，缺少差異。2000～2001年間β突然增大很多，這主要是因為中央政府在1999年提出 “西部大開發”戰略，并于2000年開始有了實質性布置落實，其中就包括2001年提出并執行的西部大開發稅收優惠政策。從而導致了東中部地區與西部地區之間財政收入的差距大于人均GDP的差距，表現在模型中即為β估計值變大。而在2004年中央又相繼提出了“振興東北”、“中部崛起”、“東部地區加快發展”。從而東北、中部、東部省份也爭取到一系列的優惠政策，包括與西部相同或相近的稅收優惠政策，從而2005年的β估計值顯著下降。

表1 1995～2004年省級稅負水平的Moran指數及其檢驗

表2 不考慮空間效應下模型的檢驗結果

考慮到省際稅負的相互影響，采用空間滯后模型（2）。空間權重W采用簡單的地理權重，W矩陣中元素的取值規則為：地理位置相接取1，否則取0。實證估計時，對W權重矩陣需要進行行標準化，使得權重矩陣中每行的和為1。計算結果如表3：

地理空間模型下R2的值有表2中對應值相比有不同程度的提高，F值與表2相比也有提高，說明地理空間模型優于不考慮空間效應的模型。λ值為正表明一個省份的稅負水平與周邊競爭省份的稅負水平正向相關，特定省份稅收政策的制定重視周邊省份的稅收政策，省際間稅收競爭的存在得到了驗證。這與Case等（1993）關于美國各州間稅收競爭的研究發現的正斜率反應函數的結論相同。正的稅收反應斜率與我國經濟發展所處的工業化階段、巨大的省際間發展水平差距的經濟特征具有內在的聯系。一方面，在改革開放中，東部發達省份由于中央政策傾斜（稅收優惠政策）積累了豐富的資源，在稅收競爭中已經先行一步，廣大欠發達省份由于資源限制，不能通過加大公共產品投入吸引稅源，只能降低實際稅率，而且稅率降低幅度更大。另一方面，地方政府對經濟建設性項目的熱情普遍比較高，而對公共衛生、教育、社會保障等公共產品和服務的投入力度相對較低，即地方政府對公共產品的偏好比較低。東部發達省份在稅收競爭中擁有主動權，在東部發達省份不改變低稅率、低公共投入的稅收策略時，欠發達省份被動采取跟隨策略。λ值雖然長期來看有增大的趨勢，但是中間波動很大，趨勢不明顯。省際橫向稅收競爭是否越來越激烈不能得出結論。

地理空間權重矩陣的選擇太過簡單，不能體現各地區間經濟上的相互影響。在地理空間權重矩陣中，假定地區之間在地理上相接，則權重矩陣中對應的數值取1，即對所有相接地區的關系都視為相同。事實上，相接地區間經濟上的相互關系不可能完全一樣，需要加以區別。為了解決這一問題，本研究引入經濟空間權重矩陣W*，W*=W*E。矩陣E中各元素為：

表3 地理空間模型下的檢驗結果

表4 經濟空間模型下的檢驗結果

其中，GDPi,n為經濟變量，代表i省份n年份的人均GDP。

新的權重矩陣W*同時考慮地區間經濟與地理上的相關性。W*將同樣兩個相接省份的差異通過經濟權重進行了區別，避免了僅使用地理空間權重時所遇到的問題。使用經濟權重矩陣時應將其行標準化，使得權重矩陣中每行的和為1（見表 4）。

結果顯示：在經濟空間模型下F值均通過了1%的顯著性檢驗，且與表2和表3中相對應的數值有了不同程度的提高，R2同樣有此表現，說明經濟空間模型比地理空間模型擬和程度更好。也就是說，省際間在制定稅負策略時，雖然對相接省份的稅負水平有所關注，但關注程度是有差異的，對與本省份人均GDP相近的省份更為關注。另外系數值呈現出上升的趨勢，與表3中系數值相比，趨勢更明顯、更平穩。省份間稅負的影響逐年增強，省際稅收競爭越來越激烈。說明我國省際間稅收競爭還處在較低階段，競爭策略主要是直接的價格（稅率）競爭方式。

2 結論

在本文中，我們探討了1994年分稅制改革以來省級地方稅負變化情況。我們發現：第一，人均GDP對省級地方稅負有重要影響，而且這種影響在逐年加強。新增人均GDP的邊際稅負不斷下降，省級政府為了擴大稅源給予了越來越優惠的稅收政策，省際間稅收競爭客觀存在。第二，考慮到省際間的相關性，特別是經濟間的相關性后，模型的解釋力更高。省級政府在決定稅收策略時不僅會考慮自身的經濟因素，還會考慮相接省份的稅收策略，與本省經濟狀況相近的省份的稅收策略關注度更高。第三，省際稅收競爭越來越激烈，省際間稅收競爭還處在較低階段，競爭策略主要為直接的稅率競爭方式，公共產品投入競爭沒有受到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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