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省交通廳9名處級干部落馬調查

文/ 藍天

江西省交通廳9名處級干部落馬調查

文/ 藍天

近年來，江西省檢察院對江西省交通廳所屬單位展開了一輪查處“風暴”。自2007年3月以來，江西省交通系統連續浮出多起腐敗案件，9名處級干部因嚴重違法違紀問題先后落馬。有鑒于此，“道路通車、干部落馬”現象再次引起社會關注。

交通系統為何腐敗頻發，這種腐敗又該如何防治？本刊以江西省交通系統腐敗窩案為“樣本”，歸類后發現導致該系統職務犯罪的因子主要有：女色、金錢、權利。然而，根治交通系統腐敗并非規避此類因子那么簡單，它更需要官員自身的自律和權利監管機制的完善。

1．鐘情女色 情人扎堆

陳文偉，江西省公路管理局溫沙高速公路管理處原處長。任職4年間，他包養的情人多達兩位數，年均貪污、受賄210余萬，是其合法收入的26倍。最終，陳文偉被當地法院以貪污、受賄、挪用公款、職務侵占、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等多項罪名判處死刑，緩期兩年執行，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并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

2009年的某個夜晚，蹲在獄中的陳文偉心事重重。因為，明天將是最讓他惦念的情人王敏（化名）的生日。于是，他要來紙筆，幾乎花了一個晚上的時間，給王敏寫了一封情真意切的信。信中，陳文偉承諾自己出去后要與她共度一生，其中思念之情溢于言表。信寄出去后，陳文偉在獄中焦急地等待王敏的來信。他急切地盼望著有這樣一天，王敏收到信后深深地感動，回信告訴他，一定會等他出獄。

信最終因為種種因素而未能寄出，這讓陳文偉很是難過。然而，或許信即便被寄出，陳文偉也等不到和情人歡聚的那一天。事實上，自從陳文偉出事后，他所包養的情人全部作鳥獸散，沒有一個人來看過他，更沒有一個情人主動給他寫過信。當然，王敏也不例外。

據庭審時公訴人透露，陳文偉4年里，單獨或伙同他人侵吞公款共計552余萬元；收受他人財物211萬余元、美金2000元；挪用公款230萬；伙同他人共同侵占公司財物432余萬元。

2009年8月5日，站在新余市中級人民法院第二審判庭被告席上，陳文偉耷拉著腦袋，頭發花白，面容異常憔悴?；蛟S這時他已經明白：無論他多么有權、有錢，也無論情婦多么風情萬種，他們之間的勾當都只能是一種交易。

2．情婦和心腹，受賄誘因

廖雄文，上世紀九十年代初期，曾在廣東擔任過項目經理。受當時改革開放初期市場經濟混亂局面的影響，他所管轄的廣東工地出現了大量的白條，他從中獲利不少。與此同時，他感情豐富，“持家有道”，做到了“家中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包了“二奶”還要包“三奶”，有了房，還要有車，里里外外這么多“家”需要維持，免不了需要大筆金錢。

身處要職，免不了接受一些包工頭的宴請。廖雄文的工作圈、生活圈、娛樂圈、社交圈界限不清。請吃、請跳、請玩以及與朋友交往之類，在他看來是小事，無足掛齒，卻不知正是這樣的小事蠶食了他的思想防線，使他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人生在世還不就是為了享受，為了征服女人的思想?！庇谑?，廖雄文貪欲膨脹，對自己的女人毫不吝嗇，總愛一擲千金，十分瀟灑。

廖雄文的情婦孫某長得豐滿性感，但她同時也是個非常現實的女人，她跟廖雄文只有一個目的，就是將他當成讓自己生活更加滋潤逍遙的搖錢樹和提款機。十余年間，孫某頻繁地向廖雄文索要財物。小到孩子學費，大到商品房，她都直截了當地向廖雄文提出要求。貪婪的孫某問廖雄文要錢，廖雄文就向工程承建商伸手。

據統計，廖雄文共送給孫某近40萬元的錢物，供其買房及日常開銷，占他受賄總額的三分之一。直到落入法網之后，廖雄文才幡然悔悟：“情婦和你之間哪有什么真感情可言，只會加速你的滅亡?！睘榱藵M足情婦的欲望， 廖雄文在10年時間內持續不斷的收受他人賄賂25次，收受的最大一筆賄款金額也高達60萬元。

案發后，廖雄文坦言：“情婦和心腹，是自己受賄的兩大誘因。”自稱“建了造價8個億優質工程”的他，落網后，他對辦案檢察官慨嘆:“我修好了千條萬條路，就是沒有修好自己的人生路?！?/p>

1．合作入股 兼收并蓄

肖岱，原江西省交通這工程集團公司黨委副書記兼紀委書記，自2004年至2006年，利用職務上的便利，多次收受他人財物共計170萬元，并為他人牟取利益。

當打開景鷹高速公路信息網，肖岱在2006年春節前檢查工作的照片十分醒目。該網站稱，景鷹高速項目辦臨時黨委副書記肖岱對施工、監理單位有關人員倡導人際交往要實行“君子之交”。案發前，他還告誡這些人員，“手莫伸，伸手必被捉”。

肖岱通過與交通系統內部4人合作入股，成立南昌市眾友交通設施有限公司，并借取資質進行投標，收取管理費謀利。一位了解肖岱涉案細節人士向筆者表示，他收受的賄賂，大多是以“感謝費”、“咨詢費”、甚至以“過節費”等名義向他送的。

賺到了錢后的肖岱，在生活品質方面要求都比較高，抽的都是高檔煙，用的都是時尚品，穿的都是名牌貨。他更換手機的頻率非?？欤目钍謾C款式最新、價格最高，他就換哪款，稱得上是時尚一族。

2．干股介入 受賄“合法化”

賴振華，原江西省交通廳后勤服務中心主任，兼任江西速達有限公司經理，代表省交通廳具體負責協調與中石化的戰略合作關系，并對高速公路服務區行使監督、管理和檢查的職責。

2003年，時任省交通廳后勤服務中心主任的賴振華結識了他仕途中最鐵的伙伴白偉利。白偉利時任中石化江西分公司企管處處長，代表中石化具體負責協調與省交通廳的關系，并負責高速公路服務區對外租賃的事務性工作。兩人由于均負責兩家單位對口和銜接工作，因此認識并成為親密的合作伙伴，被辦案檢察官稱為“黃金搭檔”。

2004年6月，浙江省一酒店老板李民（化名）通過關系找到白偉利，請他從中斡旋，幫其取得贛粵高速公路遂川服務區的經營權，承諾事成之后將會重金酬謝。白偉利聽后找到賴振華，表示自己是中石化的人，不便出面協商，請賴振華出面打電話給中石化的領導關照此事。

之后，賴、白兩人決定找來平時較聽話的個體建筑商趙輝，由趙出資成立一家公司，賴振華、白偉利各占40%干股。

隨后，賴振華利用手中職權，暗中幫助該公司取得遂川服務區的經營權，再以假聯營的方式，將公司交給李民的公司經營。2004年至2006年間，賴振華、白偉利僅遂川服務區一項業務，就共收受李民好處費120萬元。

為了使自己受賄行為“合法化”，達到掩人耳目的目的，在短短幾個月內公司變更了三次法人代表。但是賴和白卻是公司幕后的真正老板。

1．權力膨脹的女強人

陳雪飛，江西省高等級公路管理局機務供應處原處長、贛粵高速公路設備租賃有限公司原總經理。任職期間，她利用手中不斷擴張的權利斂財，最終被南昌市東湖區法院判處有期徒刑11年零6個月。

“銷售返利”是工程機械產品銷售中被普遍運用的一種競爭手段。大宗工程機械的采購，背后往往有著可觀的返利。由于抵擋不住金錢的誘惑，陳雪飛一次次地收受供貨商“好處費”。

案發前由陳雪飛負責的高速公路招標采購，因拒絕國貨引發業內廣泛質疑。

2007年1月，江西省高等級公路管理局舉行路面設備招標，項目涉及政府采購約3000萬元。令人意外的是，從開始購買標書、報名甚至到招標結束，所有國產自主品牌生產廠商只能成為一旁的“看客”。當時負責組織采購事宜的陳雪飛曾對媒體表示，設備采購完全是按照“國際慣例”進行的，質優價低者中標。之所以大范圍拒絕國產自主品牌的設備，是因為國產自主品牌雖然價格低廉，但質量不過關。江西省交通系統一位職工告訴筆者，陳文偉與陳雪飛雖然沒有離婚，但兩人的感情卻是貌合神離。“但是，夫妻倆都是正處級干部，為了各自的政治前途，同時也為了小孩的成長，雙方都默認了，仿佛形成一種默契，你撈你的，我撈我的，互不干涉。”

2. 雁過拔毛的老先進

盧山，江西省宜春市公路分局原副局長，江西交通工程咨詢監理中心原主任。利用職務之便，其前后受賄13次，收取禮品、財物，外幣等折合人民幣近100萬元，可謂“雁過拔毛”。

“想干事、謀發展。”在盧山擔任昌金項目辦常務副主任期間，其最大的政績就是，昌金高速建設費用預算為44億元，實際上用了不到38億，節約了6億多。為此，他多次被評為省級先進個人、勞動模范，仕途走得很暢。然而，仕途的升遷并未讓他加強自身操守，相反，其個人私欲日漸膨脹。

2007年，正值中國房價急速上漲。身為江西交通工程咨詢監理中心主任的盧山，感覺手頭有點緊。于是，他便指使該中心辦公室主任熊某和財務科長羅某，以春節應急款名義，從下屬單位景鷹高速駐地項目辦借款40萬元，用于其個人購房之用。之后，盧山歸還15萬元，剩余的25萬元直到2007年7月6日歸案后，才由其妻子歸還。

3. 居功自傲的功臣

王大雙，江西省交通廳航運管理局原局長兼該局上海營業部主任。

上海營業部現有在職職工12人，其中有10人是上世紀70年代初從上海下放江西插隊的知青，后來陸陸續續找到王大雙而調入上海營業部工作，這些職工后來都分了職工住房，家屬也能在上海團聚，小孩也能在上海順利上學、生活。

因此，多數職工對王大雙是抱著感恩心態的，而王大雙則以救世主自居，“嚴重的功臣心理”，認為自己為上海營業部從注冊資金3萬元發展到現在，自己付出了很多，是他一手創建起來的，

王大雙經常對職工說：是我養了你，我說的話不聽，就不行！與這種心態相伴而生的，便是弄權、貪錢。

在職期間，王大雙經常規避組織監督而為所欲為。為達到多拿獎金和業務提成的目的，上海營業部發年終獎、分業務提成的方案從來就不公布。此外，王大雙通過民營企業老板、大款們等社會上的一些朋友介紹，聯系和謀劃，積極參與對外聯營、入股、投資、合伙經營、抵押擔保、拆借資金等營利性的經營活動。

“你們靠父母，我是全靠自己混到這個地步?！蓖醮箅p曾自豪地對他的職工們說。

1．昔日“麻友”葬送前程

左杰林，江西省公路管理局原副局長。作為一名名牌大學畢業的高材生，是貪婪讓他一次次利用自己的職權謀取私利，結果在即將退休的時刻，他讓自己走進了大牢。

為了攬到一些工程，一些老板急于和左杰林深交。通過一段時間，他們發現左杰林有個愛好，喜歡打麻將。他們感覺機會來了：在牌桌上故意輸錢給自己的領導，讓領導既不背受賄的罪名又能對自己產生良好的印象。于是，他們經常以“陪領導打麻將”為由，增加感情投資。 久而久之，這些老板，也就是這些兼麻友和左杰林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

承辦左杰林一案的法官透露，向左杰林行賄的人多是他的“麻友”，且這些行賄人行賄非常注重把握時機。如姚某為感謝左杰林在公路局購買自己的家具所起的作用，在牌桌上，他故意輸給左杰林2萬元。事后，姚某稱這2萬元為感謝費。

2．朋友的朋友將他當“大魚”

袁海利，江西省交通廳一位負責工程建設的處級干部。任職期間，他利用手中的權力在2002年到2007年七年的時間里非法收受他人財物30.98萬元。

工程建設項目一般一次性投資金額較大，項目建設中的利潤空間較大。因此社會上的一些不法包工頭，為了在今后的項目承接中，能得到施工單位管理人員的關照和幫助；也為使他們在工程管理中“高抬貴手”，以朋友往來、年節拜訪等方式，借感情交流進行行賄，且“下手”較重，單筆行賄金額較大。另外，由于體制機制的原因，崗位交流困難，一些項目管理崗位的人員，如果沒有特殊原因，工作崗位較為固定，手中權力不斷強化，造成違法的時間跨度較長、違法金額較大現象。袁海利也沒例外。

一位不愿具名的包工頭稱，袁海利的交際非常廣，和一些包工頭們的關系都非常好，熱衷于交朋友、“傍大款”，非常講“義氣”，收了人家的禮，花了人家的錢自然什么忙都愿意幫。袁海利案件所涉及人大多數是他與在一些娛樂場所認識的，很多只是朋友的朋友。邵某從認識袁那刻起，就意識到袁是一條“大魚”，于是不斷施以“誘餌”，等待著這條“大魚”上鉤，花了人家的錢自然什么忙都愿意幫。

據悉，2004年1月袁海利的朋友王某與漳州公路修配廠合作參加昌金交通工程JT2標段的投標，2006年上半年，王某又與新疆某單位合作到武吉高速公路投標，要袁海利從中幫忙關照，袁海利都欣然同意。中標后，王某先后兩次支付了5萬元和10萬元感謝費給袁海利，袁一一笑納。最初一次越軌，就是被“朋友”王小華拉下水的。

建立科學合理權力制約機制

在我國基礎建設投資迅速增長的今天，為何在交通系統內部出現這么多腐敗分子呢？江西省犯罪學研究會常務理事、江西師范大學法律系主任顏三忠稱：出現這種情況，已無法用“偶然”來解釋?？偨Y這些案件的經驗教訓，其中招投標環節的暗箱操作、相關制度的不完善、法律法規的缺失、領導的權力濫用、建設過程缺乏有效監督都是造成交通系統腐敗案件頻發的主要原因。

首先是交通建設管理體制不科學。

一是政企不分，官商結合。交通行政部門與承建交通項目的公司企業多為隸屬關系，交通行政部門負責人在建設項目中既是建設者又是管理者，既是行政長官，又是投資企業的領導，既是運動員，又是裁判員。

其二，交通行業大量殘留著計劃經濟因素。政府不僅要制定發展規劃、進行項目決策，而且還要籌措建設資金、搭建建設班子、組織項目實施等，這些權力往往集中在領導干部手中，即通常所指的“投資、建設、管理、運營"四位一體"的投資管理體制。交通領域的管理體制，在招標投標、工程分包、物資采購、資金撥付等各個重要環節都缺乏有效的權力制衡機制和公開透明機制，為滋生腐敗提供了土壤。

其三是招投標機制不完善。從工程建設準備期到建設期，規劃、設計、招標投標、采購、施工等多個環節都普遍會發生違法犯罪活動，而招標投這個環節違法違規尤為突出。

而目前，國內交通工程建設無論是通過公開招標、邀請招標，或是議標方式來選擇施工企業，基本上都是采用綜合評估法招標。

但其最大缺陷在于不能排除人為因素。綜合評估法涉及準備、開標、評標、定標等各個階段，制定招標文件和參與評標打分的組織者和專家眾多，容易導致腐敗行為的環節較多，防范較為困難。最突出的表現就是泄露標底和賄賂專家。

其次是現行的法律法規也不太完善。雖然近幾年來制定的法律中也設置了權力運行程序，但程序制度仍很不完備。

如《招標投標法》規定大型基礎設施等項目的評標，由招標人依法組建的評標委員會負責，評標委員會由招標人的代表和有關技術、經濟等方面的專家組成。但同時又規定招標人有權最終決定中標人，這就使得評標委員會的存在價值大打折扣。在實踐中，由于評標委員會由行政機關一手操縱，因而在制約行政機關權力方面難以起到應有的作用現行招投標機制中最大的缺失是對政府采購的規避。主管部門以業主自居，自定招標方案，自定標段，自家測算標底，自家人擔任評委，自家人監督自家人，隨意性大，容易造成“外招內定”、“明招暗定”。

對于我國目前交通系統的監督體制，顏三忠表示難以發揮應有的制約力和整體監督效能：我國雖然建立了監察制度和審計制度，但都是由政府內部的人監督。由于各種利益的牽制，監督部門很難獨立全面履行職責。從全局來看，既缺乏一個與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相適應的完善有效的權力制約機制，也缺乏一整套行之有效的監督制度和措施。如實行紀檢派駐制，其工作人員卻主要來自于交通系統內部或相關領導兼職，甚至領導關系與監督關系合二為一。

顏三忠表示：當前交通部門首先要深化管理體制改革，打破政企不分、官商結合管理體制，打破四位一體投資體制，推行投資、建設、管理、使用四分離，設計、施工、監理、審計四分離。建立科學合理權力制約機制，防止權力過分集中，做到不能貪。

同時進一步地完善招投標機制。引入國家通行的工程量清單招標和無標底招標，減少人為操作的可能。為此，可建立履約擔保制度；完善設計變更管理制度；建立從業企業信用管理制度；建設和管理應當實行代建制。

在監督方面，從項目立項開始，紀檢、監察、審計、公證等部門就要全程介入、全程監督，整個過程公開，防止暗箱操作，做到沒有機會貪。

編輯：靳偉華 jinweihua1014@so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