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尸留痕

文/阿碧

焚尸留痕

文/阿碧

只劃了根火柴，壓在男人身下的棉毯就被點著了。2分鐘之內，大火蔓延到他躺著的單人床上，他身上穿的棉體恤和褲子也在熊熊燃燒。上述場景并非來自兇殺案的監控錄像，而是在有10來人正在觀看的真實場景，沒有人去救火，他們所做的也不是違法犯罪的事情。原來，觀看者都是司法工作人員，其中包括消防員、刑警、醫學研究人員、進行縱火案司法鑒定和死尸鑒定的法醫。他們所做的一切就是在一旁觀察，并不時做一些記錄。所謂的“受害者”也不是活人，而是一具尸體，該人在逝世之前承諾死后將遺體捐贈進行醫學研究。

這次焚尸研究是艾雷茵·伯普領導的，她是美國佛羅里達州彭薩科拉市市郊的西佛羅里達大學的研究人員。在同事眼中，她是一位膽子很大的女科學家，長期從事法醫學的研究，和那些尸體和傷員打交道。近年來，艾雷茵領導的研究團隊主攻焚尸研究。通過在不同的環境下焚燒尸體，以求搞清楚人類的尸體究竟是怎樣燃燒的。他們可能是全世界唯一一個對此領域進行系統研究的團隊，而且發表了一些重要的研究成果。

迄今為止，有關人類遺體焚燒的科學知識極其有限。此前的研究不是來自于事后對焚燒過的尸體的檢查，就是用豬做參照性燃燒實驗。艾雷茵說：“焚尸研究是一門新興的科學，沒有多少現成的研究可以參考，這得完全靠我們自己設計實驗方案。”

尸體焚燒后的變化

艾雷茵以前在警察局的法醫部門進行實際的鑒定工作，而近年來才開始專門從事法醫學的研究，不過以前的第一線工作給她現在的研究工作提供了不少經驗。在法醫部門，艾雷茵經常看到因不明原因而燒死的尸體。有的是家中失火，有的是汽車著火，有的遭人縱火，有的被人暗殺后焚尸滅跡。水火無情，火災現場往往搞得一塌糊涂，焚燒過的尸體總是面目全非而難以辨認。

最大的問題在于，火災現場的尸體究竟是由于不慎失火，還是遭謀殺后焚尸。在法醫學的某些領域里，有些課本上的教條是從來沒經過檢驗的。根據這些教條，有些明明是有人蓄意而為的縱火案，卻有可能被定為事故。更為糟糕的是，一些事實上無辜的嫌疑人被遵循教條主義的法官根據錯誤的證據判定為有罪。

這個頭骨上邊殘留的軟組織很少，說明它燒得很焦。

8年前，美國田納西州孟菲斯醫學院同意為艾雷茵的研究小組提供一些捐贈的遺體，從此她開始了這一非同尋常的事業。時至今日，她已經利用了約30多具完整的尸體，以及許多各種各樣的人體器官和組織。她的研究團隊有時設定在一些時常遇到的境況下，比如在汽車里焚燒尸體。這要看她的財力以及需要解決的問題如何，根據研究課題的變化或者情況的不同，她也會用各種爐子焚燒尸體。

那么，將火點燃之后會出現什么情況呢？與艾雷茵一起從事研究的約翰·德哈安，是加利福尼亞州瓦列霍市的專門搞火災司法鑒定的調查員。他說，人的四肢像樹枝一樣只能燒一小會兒。起初，火苗燎過人的皮膚表面，薄薄的外層燒焦了，開始脫落。約5分鐘左右，稍厚一些的真皮層先是收縮，之后開始掉下來，露出下邊黃色的脂肪。人體脂肪是良好的燃料，但是需要有衣服或木炭起燈芯的作用。此時的尸體就好像是一支巨大的蠟燭，開始固態脂肪受熱融化，蠟心吸收液態脂肪使其進入火焰之中，這時脂肪在高溫中氣化，才能熊熊燃燒起來。

假設有足夠的作為蠟心的脂肪，尸體的燃燒可以維持約7個小時。在此期間內，熱量使尸體的肌肉干燥并收縮，使得四肢運動起來，有時候會擺出形態不同的姿勢來。骨骼一燒就會變長，所以燒完以后尸體的骨架總是光禿禿的，像是個燒焦的骷髏標本，上邊還包纏著少量燒過的油乎乎的殘渣。

對于房屋火災后發現的尸體，往往有許多無法解答的問題。意外事故還是人為縱火？一些錯誤的鑒定方法會讓鑒定人員得出錯誤的結論。

人體自燃是謬論

1998年，在美國俄勒岡州一個森林的矮樹叢中，發現了一個焚燒過的 女孩尸體。她的頭和軀干燒得殘缺不全，難以辨認，這表明是高溫下燒毀的。讓人不解的是，她周圍的一切，甚至包括她穿的鞋子都完好無損。這怎么可能呢？

當地警方認為，這個不同尋常的焚燒過的遺體帶有典型的人體自燃的特點。室內發生的人體自燃案例中，除了在家具和墻上偶爾留有脂肪殘渣之外，屋里其他地方經常很少有或者根本沒有著火的痕跡。好像受害者是受到突如其來烈火的襲擊，從站立之處猛然倒地。警察局請來了約翰·德哈安，他調查后認為，燃燒比較特殊，但是絕非自燃。對于這些人體自燃案例，曾經提出過許多特殊的解釋。然而，約翰說：“人體自發燃燒是個流傳很廣泛的謬論，甚至許多訓練有素的司法鑒定調查人員仍然相信確實會有人體自燃現象。其實，人體不可能自發燃燒，任何尸體燃燒都需要外來的火源。”他的研究團隊利用豬進行了一系列實驗，近期還用了一具尸體做實驗，這些實驗將有助于最后揭開這一奧秘。

對這種奇異的燃燒殘存遺體的現象，最好的解釋是蠟心效應。一旦皮膚燒裂開，皮下脂肪就會牽涉進來。衣服或其他易燃物吸收了油脂，并貼近火舌，高溫足以讓脂肪氣化燃燒。由于人類大部分脂肪儲存于大腿和軀干部位，這些地方燒得最為嚴重就無足為奇了。艾雷茵說：“有爭議的部分是為何身體其他部分都燒掉了，手腳卻殘留了下來，尸體燃燒時其實這種情況也常見。”

另一個誤解是，人的尸體在狹窄的空間內，不經點燃其身邊的東西，或者沒有充分的氧氣，就不會燃燒。約翰的研究表明，僅僅以人體脂肪為燃料的燃燒，就能達到40千瓦到80千瓦的燃燒功率，根本就不需要點燃旁邊其他的物體了。而且，狹小空間內的氧氣足以維持尸體燃燒。

許多被認為是人體自燃案例的另一個特征是沒有火源。在最近的一個案例中，發現有位婦女在自己家屋子前門邊上燒死了，屋里的其他東西毫無影響。但是經過進一步仔細檢查，發現在通往廚房的地上有極其微小的塑料和衣服燃燒的痕跡，而廚房的火爐還在燃燒。德哈安確信，是烹調時食物起了火，慌亂之中受害人匆忙抓起著火的食物往前門跑，途中自己的衣服也燃著了。假如她在倉促呼吸中將火苗吸入體內，就會造成她跌倒在地，身體燃燒而死。約翰說：“由于這個案例的現場保護完好，就能看到尸體和燃燒之間的聯系。但是，大部分現場不能保持原貌，火源在一間屋里，而尸體在另外的地方，人們自然無法洞悉其中奧秘了。”

火災事故現場可以發現蛛絲馬跡

骨骼焚燒之后會變得脆弱易碎，如果有人在焚燒死尸時故意翻動尸體，幫助燒得更徹底，尸體有可能燒成粉末或碎片。否則，尸體不會百分之百地完全燃燒，骨骼是不會碎如齏粉的，會留下一副比較完整的骨架。約翰說：“絕大多數的案子都會留下蛛絲馬跡的。”即使有人故意翻動焚燒的尸體，骨骼也不會完全燒成粉末。在焚尸滅跡之后也常常會殘留下牙齒或骨頭碎片，這就為破案留下了證據。

除了觀看焚燒時尸體的變化，還要重視焚尸時散發的氣味，不同的氣味代表焚尸的環境、點火的原料、助燃的燃料有所不同，研究人員經常能夠從焚尸現場發現汽油或柴油的氣味，并能分辨出所用油料的類型和品牌。有時被害人被活活燒死，有時死后被焚尸，有時尸體都腐爛了還遭人焚燒，不同的情形散發的氣味是不一樣的。死的時間越長，尸體腐敗變質的程度越大，被焚燒散發的氣味越難聞。

獨特的環境造成尸體焚燒后的樣子截然不同。比如，在汽車前排座位燃燒尸體時，火勢會受到座椅接線框的延緩。在后座的尸體則明顯不同，燃燒時會受到座位之下金屬架的些微保護。尸體如果放在汽車后備箱里，就會徹底燒毀，如果尸體旁邊有橡膠備胎，燒得更是特別厲害。橡膠燃燒時發出大量熱量，尸體即使有金屬輪圈遮蔽也無濟于事。約翰說：“把尸體放在汽車后備箱里燃燒，四五個小時就徹底燒成灰了。就像是個小型的火葬場。”

發生爆炸的骷髏

艾雷茵的研究小組對一些公認的尸體燃燒時情況的結論進行了重新的研究。研究小組還駁倒了好幾個以前有關焚尸鑒定的方法。他們還確立了一些新的原理，有助于對未來焚尸案的司法鑒定提供指導。

許多法醫學教科書上說，如果一開始尸體的頭骨是完整無缺的，大腦就會燒得沸騰起來，把頭骨炸成小碎片。因此，如果案發現場沒有出現頭顱爆炸的情況，說明死者生前頭骨有破損，刑偵人員就會把這個結果作為可能發生謀殺案的重要線索。艾雷茵等人對這個理論進行了系統的檢驗，他們焚燒了40個人頭，有的是有傷的，有的是完整的。他們經過實驗發現，頭骨無論是否有外傷，都會一樣的燃燒，根本就不會爆炸。

假如焚燒過于嚴重，尸體只剩下炭化的骨頭架子了，最難以確定焚尸的性質。如果有人中彈受傷，在焚燒時傷口就會最早綻裂張開，那一部分暴露在外的骨骼受熱就多，在骨頭上就會留下永久的痕跡。艾雷茵說：“如果我們要找到兇殺案的線索，最先所尋找的就是是否有燒得厲害的地方，那就是傷口。”

經常有人邀請該研究小組幫助進行特殊的司法鑒定。一個大問題是殺人案件犯罪現場司法鑒定的證據常常缺失。艾雷茵的老師、賓夕法尼亞州伊利市墨西赫學院的司法鑒定人類學家史蒂文·西姆斯說：“消防隊員趕到火災現場，總是想竭盡全力救出受害者的。”當然假如受害者還有一線希望的話，這種救助是至關重要的。有時盡管受害者明顯死去已久，消防隊員還是盡量把死尸從火場搶救出來。這種搶救符合人道主義的原則，但是對法醫來說卻是一種災難，救火往往意味著現場的重要證據被破壞。西姆斯正在監督指導一個司法鑒定的研究，內容是如果將焚燒的尸體留在現場，而不是運到法醫鑒定部門檢驗，能夠收集到多少更多有用的信息。

隨著他們的研究工作變得更加廣為人知，艾雷茵希望能得到更多捐贈的遺體，使她和同事們能進行更加雄心勃勃的復原重現犯罪原貌實況的實驗。她的一個更加令人恐怖的計劃是，在不同位置上都放有死尸的巴士車上作縱火實驗。他們還在籌備更多經費和尸體，準備做一個輕型飛機上的尸體焚燒實驗。艾雷茵和約翰希望對于焚尸滅跡案件的司法鑒定能夠更加根據真憑實據。艾雷茵說：“我們的工作不能半途而廢，說什么‘我學的就是這些’。我們需要利用更加科學的方法，以查明真相。要知道人命關天，不能有絲毫的粗心大意。”

編輯：孫薇薇 jcfysww@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