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家英調查研究思想的深刻內涵

李秀芹

田家英調查研究思想的深刻內涵

李秀芹

毛澤東曾為在中央領導同志身邊工作的秘書人員制定過“五條守則”，其中一條就是“要調查研究”?？梢娒貢ぷ髡呔邆淞己玫恼{查研究素養是何等重要。

毛澤東之所以如此看重調查研究，是因為老一代革命家大都受益于此。一部《毛澤東農村調查文集》便是他60年間活生生的調查研究簡史；其“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更成為膾炙人口的至理名言?！稄埪勌鞎x陜調查文集》則是當年張聞天歷時一年多調查研究的心血結晶。他在陜甘寧邊區的楊家溝調查“地主經濟”時，看到地主馬維新家保存的一百年來買地、典地、收租、放債、雇工、經商，以及日常生活開支等各種賬簿后風趣地說：“馬克思在倫敦圖書館里算資本家的‘賬本子’，寫成了《資本論》，我們要弄明白中國的經濟，也不能不研究馬太爺家的‘賬本子’?。　币徽Z道破了調查研究的價值所在。陳云總結他在延安時期、東北時期調查研究的經驗，提出了“不唯上、不唯書、只唯實，交換、比較、反復”十五字的調研“真經”。這些都充分說明，調查研究是老一輩黨和國家領導人創造的優良傳統，新時期的領導秘書，如果不懂調查研究，缺乏這種素養，又如何能勝任工作呢？

（一）

毛澤東身邊的幾位秘書，個個都是調查研究的高手，其中尤以田家英為最。在田家英極其豐富的調查研究活動中，則以上世紀60年代之初的浙江農村調研最富代表性。1961年1月23日至5月3日，在全黨大興調查研究之風的背景下，田家英受毛澤東之托，領導和組織了這次浙江農村的調研。他對這次調研提出的指導思想是：“打開腦筋”，“敢于發現問題”。為此他擬了一副對聯，作為調研人員的工作守則。上聯是“同吃同住不同勞”，下聯是“敢想敢說不敢做”，橫批“憂國憂民”。這次調研時值冬閑，不必搞“同勞動”的形式；“敢想敢說”是指打破思想框框，調查組內部不設禁忌，“不敢做”一是指對當地工作，不準指手畫腳、隨意指揮，二是說調研乃為領導決策提供依據，而不是由自己決策。這是田家英對自己長期調查研究實踐的總結、提煉和概括，包括了他調查研究思想的基本內涵。具體說來，有三層意思：調查研究的根本任務是“發現問題”；衡量“問題”的標準為是否符合人民群眾的切身利益；“發現問題”的目的是為輔助領導決策服務。

為了“發現問題”，田家英主張調查者要“親身調查”。在調查人民公社食堂問題時，他發現群眾有話不敢講，普遍存有疑慮，基層干部表面上忙于張羅，但實際上也在探聽調查組的真實意圖，跟調查組“捉迷藏”。在這種情況下，他要求調查組成員“要挨家串戶、普遍接觸、個別訪問，就是地主富農，也一樣串戶了解”。這樣，調查人員與干部群眾的關系很快就融洽了，較快地了解到群眾反對食堂的真實態度和食堂確實存在的許多問題。

為了“發現問題”，田家英要求調查者要“打開腦筋”，不能帶有任何思想框框。他強調“調查應該采取客觀態度，不應該抱定一種成見下去專替自己找證據”；“在調查的時候，不要怕聽言之有物的不同意見，更不要怕實踐檢驗推翻了已經做出的判斷和決定”。這樣的調查才能了解到人民群眾的真實愿望和要求。

為了“發現問題”，田家英還強調使用對比調查的方法。他在嘉善縣選擇了一個差的生產隊，在富陽縣又選擇了一個好的生產隊，通過解剖好壞典型進行對比調查，認真傾聽各方面的意見，了解到一些帶有普遍意義的問題。

為了“發現問題”，田家英往往使用歷史調查的方法。在和合生產隊調查研究時，就從土地改革到互助組、合作社，以至人民公社的全部歷史等方面對生產隊做了詳細調查，比較清晰地掌握了該生產隊的歷史和現狀。通過不同時期的比較，對哪些應該拋棄，哪些應該恢復與堅持，目前存在的問題又是什么等，一目了然。

為了“發現問題”，田家英還把專項調查與廣泛調查結合起來。他所進行的每次調查，都有明確的目標和范圍。但在實際調查過程中，卻常常不受這個限制，遇到什么問什么，走到哪里問到哪里。甚至對當地的史地知識、風土人情、文人佚事，也都盡可能地掌握第一手資料。因此，他寫出的調查報告既真實準確又生動形象，常常被毛澤東批轉給中央工作會議參閱。

田家英調查研究思想中的“發現問題”，不是指一般意義上聽到、看到的某些表象問題，而是指經過分析、論證后提出的能夠反映客觀事物本質的根本問題。這就需要在調查材料的基礎上進行深入細致的研究。他說：“我們的任務就是，排除一切干擾，了解真實情況，原原本本向中央反映”，“但要依據客觀材料，分析問題，不能把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東西，一股腦端上去”；“應該發現事物的真相，不要為各種假象所蒙蔽；應該對調查材料作全面的綜合與分析，不要滿足于孤立的、片面的、看不到事物發展規律的觀察”。在此基礎上，還要進行高度的抽象與概括。這是田家英在調查研究中一貫執著追求的目標。1961年上半年，毛澤東派往浙江、湖南、廣東的三個調查組都發現了人民公社存在的大量問題，而且各自提出了一些很有價值的意見和建議。但這些問題的核心與本質是什么？三個調查組都提不出來。毛澤東則根據這些調查材料概括出了一個基本思想：即反對生產大隊范圍內隊與隊之間分配上的平均主義；反對生產小隊內部人與人之間分配上的平均主義，簡稱反對兩個平均主義。田家英非常欽佩毛澤東的這種高度概括能力和善于抓住問題本質的洞察能力，反映了他本人對調查研究過程中抽象概括環節的重視。

（二）

田家英認為，調查研究的根本任務是“發現問題”，而是否符合人民群眾的根本利益就是衡量“問題”的唯一標準。凡是不符合人民群眾利益的政策、路線、做法等等，都是調研的對象，都是向中央反映的內容。反之亦然。在嘉善縣搞“六十條”試點時，他向調查人員推薦鄭板橋的詩：“衙齋臥聽蕭蕭竹，疑是民間疾苦聲；些小吾曹州縣吏，一枝一葉總關情”，并深為感慨地說：“一個封建時代的縣官尚且如此關心老百姓的疾苦，何況我們是共產黨員呢！”在富陽環山村的環二大隊調查時，他看到農民缺衣少糧，心情非常沉重?！白咴L一次，不知要流多少淚”。他在群眾大會上滿臉淚水地說：“人民群眾的困難就是我們的困難，人民群眾的疾苦，就是我們的疾苦，你們的情況我們了解了，誠懇地接受你們的委托，我們一定及時向黨中央、向毛主席反映群眾的呼聲，反映這里的真實情況?！彼粌H這樣說，而且這樣做。不論有多大風險，他為民請命的態度都堅定不移。譬如群眾對公社的食堂強烈不滿，要求立即解散。但中央剛剛發出的“十二條”指示信卻明文規定必須“堅持食堂”，在這種情況下，他最終還是向毛澤東反映了這里的真實情況，并陳述了自己贊成解散食堂的觀點。再如地處杭嘉湖平原魚米之鄉的和合生產隊，公社化以來卻大幅度減產，原因既不是天災，也并非階級敵人破壞，完全是“五風”造成的，是地地道道的“人禍”，他也向毛澤東如實地陳述了這個意見。上世紀50年代后期的反“右派”和反“右傾”運動，使人們的思想被束縛得緊緊的，不敢越雷池一步。他再三要求調查人員解放思想，排除干擾，敢于向黨中央反映真實情況。為了使大家放心地收集群眾意見，他說：“只要是情況屬實，材料準確，我負責向中央反映，如果要打屁股，也首先打我的屁股?！痹谡劦絼訖C與效果的關系時，田家英說：“人民的利益是衡量動機好壞的標準，凡是違反人民利益的要馬上制止。這幾年的一些工作，是蠻干，是傻干，效果不好，要馬上改?！边@就是田家英“發現問題”的標準，充分表現了一個共產黨員對黨負責和對人民負責的一致性，以及為人民服務的強烈觀念。

（三）

“發現問題”是為了解決問題。而解決問題，不是秘書的直接任務，而是領導同志的最后決策。這就要求秘書必須處理好調查研究與輔助領導決策的關系。

作為秘書，總的要求是遵循“不敢做”的思想原則，始終不可越俎代庖。誠然，秘書應該具有參政意識，田家英就是這樣。上世紀50年代后期，他曾多次談到“在毛澤東同志身邊工作，又無能為力，感到自愧和不安”；“如果可以重新從頭搞社會主義，我將用另一種方法搞”，這雖然不乏書生狂論的色彩，但是，也鮮明地反映出他強烈的參政意識。事實上，他通過調查研究也確實很好地發揮了輔助決策和參政的作用。譬如，1958年第一次鄭州會議上，毛澤東就根據田家英等人在河南的調研，提出了要安排好農民的休養生息，實行還利于民的政策等；1959年八屆七中全會上，在毛澤東的主持下，田家英根據在四川的調研，執筆起草了中共中央《關于人民公社的十八個問題》，“毛澤東對這個文件比較滿意”；1961年的浙江調研，田家英建議搞個人民公社條例，被毛澤東采納；山西長治地區的農村調研后，田家英起草了《中共中央關于改變農村人民公社基本核算單位問題的指示》（草案），而他“自己認為寫得好的地方，主席都劃了杠杠”。這就是說，不論作為共產黨員，還是作為秘書，具有這種參政意識和參政行為不僅無可非議，而且是難能可貴的。

但是，作為領導人一般都不喜歡秘書參政。即使像毛澤東這樣的偉大領袖，也不免如此。毛澤東在1956年就對剛到他身邊工作的梅白說過：“不要秘書參政，更不要秘書專政，你到我身邊來不能干擾我，你可以做那些減少我的勞動，增加你的智慧的工作?！绷挚苏f，毛主席“不讓秘書專政，是指不能一切依靠秘書，而不是說不要同秘書商量、討論和征求他們的意見”，“另一個意思是不要秘書代替自己做出決策，最后的決策還是由領導人自己或集體做出?！弊鳛槊貢藛T總希望積極做好工作，盡可能多地發揮輔助決策與參政的作用；作為領導人又不喜歡秘書參政，更不喜歡秘書專政，彼此就形成了矛盾。同其他事物一樣，這個矛盾也只有在對立統一中才能發展。值得注意的是，秘書作為矛盾的一方，要十分明確自己的角色定位，準確把握好輔助決策與參政的“度”，恰如其分為地做好參謀服務工作。

田家英在其秘書實踐中，是很注意這個“度”的。這從浙江調研的指導思想中也可以看出來。在湖南韶山調查時，他發現從實際情況看，包產到戶或分田到戶明顯地對恢復生產有利，已萌生了可以暫時允許包產到戶或分田到戶以渡過難關的思想。但是，“他又覺得，事關重大，在這個問題上不能輕舉妄動，特別在韶山這個特殊地方，以他這樣的身份，更應該謹慎行事”。所以在公開場合，在農民和干部面前，對包產到戶的要求他絲毫不松口。這說明他十分注意作為秘書在輔助領導決策問題上的限度。但是，這個“度”畢竟是極難把握的。

今天，實事求是地探討田家英的調查研究思想，取其精華，去其糟粕，繼往開來，能促使我們在調查研究和輔助領導決策方面，獲得足資借鑒的豐富經驗，做好新時期的秘書工作。

（作者單位：山東青年政治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