鞠 楊
碳政治背后的世界新秩序博弈
——解讀哥本哈根聯合國氣候變化大會
鞠 楊
舉世矚目的哥本哈根聯合國氣候變化大會已經落下帷幕。在拯救地球的呼聲下,與會各國進行了13天針鋒相對的激烈談判。當一個國家每年可以排放多少二氧化碳,需要國際政治談判來討價還價時,不僅表達了人類對全球氣候變暖的關切,還有更深層次的意味。哥本哈根會議上,西方國家要實現的是通過制定一個二氧化碳減排的游戲規則,建立一個新的國際政治經濟新秩序,在拯救地球的名義下,給發展中國家的經濟發展設置更高的門檻,進一步鞏固和擴大西方發達國家的優勢,建立西方主導的國際政治經濟新秩序。哥本哈根大會,實質上是碳政治掩蓋下的國際政治經濟新秩序的談判。
2009年12月7日至19日,聯合國氣候變化大會,即“《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締約方第15次會議”,在丹麥首都哥本哈根的貝拉會議中心舉行,同時,它還是《京都議定書》簽字國第五次會議。哥本哈根大會白熱化的談判,唇槍舌戰、高潮迭起,卻僅達成一紙沒有法律約束力的空泛協議,說明一個新的關于碳排放的國際機制的建立,還不可能畢其功于一役,哥本哈根會議的意義仍然是過渡性的。這一方面說明,發展中國家不可能再以極低廉的價格出售自己的國家權益,另一方面也說明發達國家仍然十分吝嗇,而且“醉翁之意不在酒”。相比“拯救地球”的宗教般的神圣使命,在“碳政治”的掩蓋下,制定有利于自己的新國際政治經濟秩序,使發展中國家特別是新興經濟體國家就范,才是他們更真實、更關心、更有動力追求的目的。
哥本哈根大會,討論的是世界各國溫室氣體主要是二氧化碳排放指標的問題,可以形象地稱為世界“碳政治”問題。相對于國際政治傳統領域的政治、軍事、安全等“高級政治”,在國際關系理論界,“碳政治”等經濟、文化、環境領域的國際問題被稱為“低級政治”。盡管,“碳政治”對許多人來說還是個新鮮的概念,但如果從1992年里約熱內盧通過《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算起,世界“碳政治”已有17年歷史。《京都議定書》還催生了一個世界碳交易市場,已經達到每年500億歐元市場規模。
相對于《京都議定書》時代,美國對碳政治議題不甚熱心,這次奧巴馬政府的積極參與,本身就說明哥本哈根大會具有潛在的可利用價值。有的學者認為,隨著全球制造業轉移,一些新興發展中國家實力增強,引起發達國家的疑慮。因此,發達國家希望以碳排放量控制為切入點,建立新的國際政治經濟秩序。碳排放可以增加發展中國家的成本,同時處在上游的發達國家控制資本和新技術,操縱國際碳交易市場,從而鞏固和擴大西方的霸權地位。其中的意義可以與二戰結束時的布雷頓森林體系相比。因此,哥本哈根會議是氣候變化名義下的國際政治經濟談判。
哥本哈根大會形成了兩大陣營、三股力量、多個主體、多重博弈的利益格局。兩大陣營是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會議南北壁壘分明,南北問題的意味十分明顯。自從《京都議定書》時代以來,發達國家陣營分化為歐盟和傘形國家集團;此次哥本哈根會議上,發展中國家陣營里也出現了不同的分化組合,像77國集團、最不發達國家集團、小島國集團、非洲國家集團、基礎四國等都作為一個整體發出了自己的聲音。哥本哈根會議上,歐盟、傘形國家集團和發展中國家三足鼎立,形成多個主體、多重博弈的利益格局。
引人注目的是中美兩國,作為世界上最大的發達國家和最大的發展中國家,同時也是二氧化碳排放量第一第二的國家,在哥本哈根會議上激烈交鋒。中國代表團出人意外地對發達國家進行了點名批評,中國代表團召開新聞發布會說,美國的減排目標“不突出”,歐盟的減排目標“力度還不夠”,日本則為減排設定了苛刻的前提條件。針對西方國家的批評,中國政府還反駁說,從道義上講,中國有權力發展經濟、繼續增長,增加碳排放將不可避免。而且工業化國家將碳排放“外包”給了發展中國家,中國替西方購買者進行著大量碳密集型的的生產制造。作為消費者的國家應該對制造產品過程中產生的碳排放負責,而不是出口這些產品的國家。歷史上,美國排放的溫室氣體最多,遠超過中國,而且,中國的人均排放量僅為美國的四分之一左右。美國則聲稱不會援助中國。奧巴馬表示,中國經濟繁榮并且擁有大量美元儲備,將不會得到美國的援助,雖然這個亞洲大國按照聯合國的規則被看作發展中國家。美國指責中國“劫持”了哥本哈根大會,并對中國的減排承諾指手畫腳。
但從整體上來看,中美兩國作為負責任的大國,在哥本哈根會議上還是積極推進國際合作的建設者角色。在哥本哈根會議上中國、印度、巴西、南非等國,因為英文首字母加在一起,可以拼成Basic一詞,被稱為基礎四國,成為哥本哈根會議上的一股重要力量。最終基礎四國與美國達成的協議,成為哥本哈根會議最后的協議文本。從而,挽救了哥本哈根會議,避免了人類在丹麥顆粒無收的尷尬局面。
為什么是基礎四國加美國提出的方案,而不是“丹麥草案”成為最終協議文本?雖然哥本哈根協議不具有法律的約束力,但畢竟多數國家是認同的。“丹麥草案”顯然不具備公信力,基礎四國加美國占了地球上接近一半的人口,五國二氧化碳排放量超過全球的50%,包括了最大的發達國家和主要的四個發展中國家,基礎四國加美國方案顯然具有更廣泛的代表性。
中國、印度、巴西、南非等基礎四國,人口眾多,經濟實力與日俱增。目前的國際社會政治經濟的游戲規則,都是西方國家制定的,基礎四國對國際交往中受制于人有切膚之痛,主動參與游戲規則制訂的訴求強烈。隨著中國、印度、巴西諸國實力的上升,渴望在國際社會中扮演更重要的角色,成為負責任的發展中大國。基礎四國積極參與哥本哈根談判,并最終發揮了建設性作用,與美國一道達成了后來多數國家都接受了的哥本哈根協議文本。
相比基礎四國融入國際主流社會的努力,一些發展中國家不免利益被邊緣化的命運。首先是氣候變暖直接受害者的小島國集團,雖然聲嘶力竭,但沒有約束力的哥本哈根協議不能保障他們的利益。還有最不發達國家集團,既沒有多少二氧化碳排放,也難以得到發達國家的援助。
從積極的方面來看,《哥本哈根協議》維護了《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及其《京都議定書》確立的“共同但有區別的責任”原則,就發達國家實行強制減排和發展中國家采取自主減緩行動作出了安排,并就全球長期目標、資金和技術支持、透明度等焦點問題達成廣泛共識。同時,我們也看到西方國家和發展中國家的博弈趨于白熱化。西方國家掌握著資本和技術,在關鍵的減排指標和對發展中國家援助等問題上不肯讓步,這是哥本哈根會議不能達成實質性成果的根本原因。哥本哈根沒有完成的歷史使命,交給了墨西哥城。西方國家和發展中國家將在墨西哥城繼續博弈,談判世界碳排放的機制,搶占未來國際競爭的制高點,爭取建立有利于自己的國際政治經濟新秩序。
哥本哈根大會,預示著低碳經濟的到來。提出嚴格的碳排放標準,對擁有世界先進減排技術的西方發達國家來說,有利于其在全球新一輪競爭中,在節能環保領域和新能源領域搶占新興產業和新興技術的制高點,遏制新興國家的崛起。現在,美國和歐盟都提出要征收“碳關稅”,其目的就是在于削弱中國、印度、巴西等發展中大國的制造業出口競爭力,還可以獲得高額財政收入,減少貿易赤字。同時,發達國家通過向發展中國家進行產業轉移,轉嫁環境治理責任和成本。提高減排標準還迫使發展中國家向其購買先進減排技術,使發展中國家承擔減排成本和費用。從而,達到進一步擴大西方國家的優勢,鞏固其霸權地位的目的。

冷戰結束以來,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不斷調整戰略思想,遏制發展中國家的崛起,鞏固霸權。哥本哈根大會,意味著繼人權、反恐、核不擴散之后,碳排放指標成為西方國家遏制發展中國家的的新武器。反之,低碳經濟的來臨,對中國、印度、巴西等新興的發展中國家未嘗不是機遇。從歷史的眼光來看,新技術革命往往是后發國家超越先發國家的歷史時刻。基礎四國為代表的發展中國家,在新一輪的碳政治名義下的國際新秩序談判中,完全可能爭取到游戲規則的平等制定權,使歷史的天平重新向東方傾斜。
從現實主義陰謀論的角度切入,上升到國際政治經濟新秩序,從而揭示出哥本哈根大會的實質。
欄目主持:王升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