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影搖紅的藝術人生
——評劉天華的藝術教育思想

■徐靜

燭影搖紅的藝術人生
——評劉天華的藝術教育思想

■徐靜

二胡曲《燭影搖紅》是我國杰出的民族音樂家、民族音樂改革家、音樂教育家劉天華先生的代表作之一。據說，劉天華先生之所以把這首樂曲取名為《燭影搖紅》，是因為他希望自己像蠟燭，燃燒自己，照亮別人。綜觀劉天華短暫的一生，“燭影搖紅”確算是他人生的寫照。

一

劉天華的一生經歷了資產階級舊民主主義革命的最后十幾年和新民主主義革命的最初十三年，早期受資產階級新思潮的影響，以后又受到“五四”運動新文化思潮的影響。由于當時先進的中國知識分子要求改革社會、改革文化，對根深蒂固的封建勢力進行了猛烈的抨擊，在這個特定的歷史條件下，構成了在音樂界中產生以劉天華為代表的民族音樂革新派的必然性。

劉天華的文字著作較少，從他零星的文章及他豐富的音樂實踐中，我們仍能看到他音樂思想的輪廓。首先,他對二十年代后期的音樂狀況是不滿意的，當時軍閥政府不重視藝術教育，音樂界存在輕視民族音樂的傾向，而在當時社會上，有人把音樂僅僅看作是提供給少數人茶余飯后的消遣品。他說：“雖然現在也有人在那里學著西人彈琴唱歌，大家都還只是貴族式的（可還只是少數人弄的玩意），要說把音樂普及到一般民眾，這真是一件萬分渺茫的事。”[1]“在這樣音樂奇慌的中國，而又適值民窮財盡的時候，不論哪種樂器，哪種音樂，只要能給人們精神上些少的安慰，能表現人們一些藝術的思想，都是可貴的。……所以，我希望提倡音樂的先生們不要盡唱高調，要顧及一般的民眾。否則，音樂為貴族們的玩具，豈是藝術家的初愿。”[2]因此，他把自己的志向定為“改進國樂”，并首先致力于二胡這種能普及于民眾的樂器。他在《我對于本社的計劃》一文中指出：“改進國樂這件事，在我腦中蘊蓄了恐怕已經不止七年，我既然是中國人，又是以研究音樂為職志的人，若然對于垂絕的國樂不能有所補救，當然是件很慚愧的事。”[3]這種受“五四”運動影響而產生的愛國主意責任心，構成了他音樂思想的基礎。他還說：“論及胡琴這樂器，從前國樂盛行時代，以其為胡樂，都鄙視之。今人誤以為國樂，一般賤視國樂者亦連累之。故自來很少人將它作為一種正式樂器討論過，這真是胡琴的不幸。然而環顧國內，皮黃、梆子、高腔、灘簧、粵調、川調以及各地小曲、絲竹合奏、僧道法曲等等，哪一種離得了它。它在國樂史上可與琴、琵琶、三弦、笛的位置相等。……有人以為胡琴上的音樂，大都粗鄙淫蕩，不足登大雅之堂。此誠不明音樂之論。要知道音樂的粗鄙與文雅，全在演奏者的思想與技術及樂曲的組織，故同一樂器之上，七情俱能表現，胡琴又何能例外？”[3]他的這種思想，在當時來說是很具進步意義的。

1915年劉天華在江陰第一高等小學任教時，曾利用假日在學校里組織了民間音樂演奏會，演奏民族民間樂曲，受到聽眾熱情的歡迎。這個事實使劉天華懂得了民間音樂在老百姓生活中的地位，促使他更加積極地向民間學習，逐步建立起音樂要為老百姓服務的信念。正是從這樣的目的出發，他花了很大的精力去廣泛學習我國的傳統音樂和民間音樂，甚至連祭祀音樂他也加以研究，他認為祭祀音樂的樂隊演奏形式，“對于將來造成國樂的大合奏上有可以研究之處。”[4]盡管這種音樂，普通老百姓并不熟悉，甚至也不喜歡，但在形式上有可利用和借鑒之處，劉天華都能給予重視，可見他思想的開闊。

他認為藝術是反映思想的，具有社會作用，他的藝術思想與當時社會上那種“為藝術而藝術”的思想根本不同，他贊成的是“為人生而藝術”，這在當時來說是一種比較進步的藝術觀。所以他努力學習民族民間音樂，同時又努力學習西洋音樂，都是為了一個目的，那就是創造一種“喚醒一個民族的靈魂的音樂。”他曾明確的說過：“我學習西洋音樂，是為了在將來更好地整理民族音樂”，“我們想介紹西樂，以為改進（國樂）的輔助。”同時他還認為要想借鑒外國音樂比較好的經驗，“不是些抄襲別人的皮毛就可以算數的，”[4]要精通它，才能找到規律性的東西為我所用，他并不想拜倒在西洋音樂的石榴裙下，這就是他學習西洋音樂的真正目的。在軍閥混戰的舊中國，一些遺老遺少們大搞封建復古主義，還有一些人剛學了一點西洋音樂的皮毛，便鄙視自己的民族文化。劉天華以鮮明的觀點反對民族文化中的復古主義，反對全盤西化，采取以我為主的態度，反對閉關自守，努力借鑒外國的好經驗，將它溶化在民族音樂之中，孜孜不倦地為民族音樂的發展努力探求一條新路。

二

劉天華的一生中大部分時間都在從事音樂教育，他一直很重視音樂的初級教育和普及教育，曾為極其缺乏的中小學音樂教材的編寫進行過呼吁，在他的倡議下，創辦了“夏令音樂學校”，為普及音樂教育做了不少踏實的工作。在音樂教育當中，他認為“教育的目的，是將水準以下的人，引到水準以上”，所以，他認真的履行一個音樂教師的責任：對專業學生要求嚴格，一絲不茍；對待業余的音樂愛好者也有求必應。

劉天華把自己畢生的精力投入到民族音樂的教育和發展之中，在“五四”新文化運動的影響下，他的音樂作品在一定的歷史條件下，反映了當時的社會現實，真實地表達了一部分知識分子的思想和情緒，在我國音樂發展的歷史中，起到了一定的積極作用。

劉天華的一生是短暫的，但他對民族音樂的發展作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他的貢獻主要表現在以下幾方面：

1．改革了二胡，提高了二胡的表現能力。劉天華的名字是和二胡這件樂器緊密聯系在一起的。他曾對胡琴類拉弦樂器的使用情況做了廣泛的調查，認為它有相當廣泛的群眾基礎，制作簡單、價格便宜，所以首先從它開始改革。正是由于劉天華具有平民思想，他才選擇了普通老百姓最熟悉的胡琴，從選料、制作工藝，到定弦、演奏手法等都予以改革和創新，提高了它的表現能力，并為此創作了一批樂曲，使二胡從民間狀態逐步走上了專業化的道路。

2．劉天華創作了一批樂曲，這些作品能在社會上流行和得到承認，是因為這些作品比較真實地反映了“五四”時期一部分知識份子的生活和思想。他的音樂作品，始終是和他自己的思想、生活遭遇及對社會的看法緊密聯系在一起的。《病中吟》、《苦悶之謳》、《悲歌》等作品，表現了他在事業和生活上受到挫折時的內心苦悶和彷徨；《良宵》、《空山鳥語》反映了他寄情山林和對小康之家暫時安定生活的滿足；而《光明行》和琵琶獨奏曲《改進操》則是他最有生氣的作品，表明他希望找到一條光明出路的內心要求。他曾在《光明行》的樂曲說明中寫道：“外國人多謂我國音樂萎靡不振，故作此曲以證其誤。”[5]這些作品是劉天華對改革民族音樂充滿了信心的思想感情的真實反映。

劉天華在音樂創作中敢于獨創，敢于標新立異。他創作的每首音樂作品都有著獨特的個性，從內容到形式，從旋律到節奏，既不同于傳統樂曲，又與傳統音樂有著有機的聯系；既吸收了外國音樂的創作手法，內容又是用中國的音樂語言來反映中國的社會現實。他把音樂作品的思想內容和表現這些內容的技巧密切地聯系起來，形成了獨特而新穎的藝術風格。

劉天華一生所創作的樂曲并不算多，但是每一首作品都有著獨立的意境和音樂形象，表現手法也因曲而異，在他創作的樂曲當中，找不到重復的音樂旋律，在他的作品當中，所使用的表現手法都能較好地為表現音樂內容服務。這些好的創作經驗，至今還值得我們認真學習研究。

3．為創建民族音樂的教學體系奠定了基礎。在劉天華之前，我國的民族音樂教學還沒有形成一套系統的、科學的教學方法，大多都采用口傳心授的方法來傳授技藝，培養了一代又一代的藝人。除了古琴、琵琶音樂之外，大多數民間器樂都沒有留下準確的樂譜，作為一直在民間流行的胡琴，更受不到重視。劉天華在教學上總結了前人的經驗和教訓，借鑒了西洋樂器的教學方法，用練習曲和樂曲相結合的、循序漸進的方法來進行教學。他為二胡創作的練習曲中，很重視第一把位的基礎聯系，其中包括全音、半音聯系、推拉方法聯系、吟揉綽注和打弦各種技法的練習、常用調的練習等，從簡到繁，從易到難。他還用京戲的曲調編寫了兩首練習曲，使學習者能掌握多種演奏風格，可見劉天華的良苦用心。

4．改良記譜法。劉天華對改良傳統的記譜方法曾提出了很好的建議。他認為我國古代在音樂上有很多創造，但因記譜法不完備而沒能很好的流傳下來，近代所出版的樂譜雖然記得比較詳細，但缺點尚多。要使音樂能更好的流傳，就必須對傳統的記譜法進行改良。為此，他在工尺譜的旁邊標上了代表音值的各種豎線和附點，加上了速度、力度及表情術語，使樂譜盡可能的精密，以保持樂曲的原貌，便于流傳。

除此之外，劉天華還是音樂活動的推動者和組織者。他認識到發展民族音樂“非少數人所能舉辦，必須要聯絡全國同志，一致進行，我們必須打消門戶之見，大家合力工作，以救此國樂殘生，”為此，他先后發起和參與組織了“國樂研究會”“樂友會”“愛美樂會”“國樂改進社”，還創辦了《音樂雜志》，團結了一批改革民族音樂的有志之士，建立了討論、磋商和介紹中西音樂的陣地，以促進民族音樂的發展和傳播。劉天華一生共創作了10首二胡獨奏曲，47首二胡練習曲；琵琶獨奏曲3首，琵琶練習曲15首，改編了一首合奏曲，聽記梅蘭芳唱腔94段（京劇53段，昆曲41段）；灌制唱片2張，手抄民間音樂資料若干頁；寫作和翻譯文章若干篇，還有未完成的《佛曲譜》和《安次縣吵子會樂譜》等。

劉天華的一生是短暫的，在他一生中，曾培養了一批民間樂器演奏家、理論家、教育家，為民族音樂的發展奠定了基礎。他在民族音樂處于極其困難的情況下，主動地承擔了繼承和發展民族音樂的責任，他好像一個不辭辛勞的蜜蜂，又像一支默默燃燒的紅燭，在民族音樂這個領域內辛勤地耕耘播種，為后人照亮前進的道路！

注釋：

[1]劉天華：《在餞別鋼琴師嘉祉先生的席上說的幾句話》，《新樂潮》，1927年6月6日，第一卷第一號。

[2]劉天華：《除夜小唱月夜說明》，《音樂雜志》，1928年2月，第一卷第二期。

[3]喬建中：《中國傳統音樂》，上海：上海音樂學院出版社，2009年。

[4]吳釗等：《中國音樂史略》(增訂本)，北京：人民音樂出版社，1993版。

[5]轉引自陳鮮義：《試析劉天華的二胡曲《光明行》》，《音樂探索》1987年0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