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贖”這個詞語起源于《圣經》:“錫安必因公平得蒙救贖,其中規正的人必因公義得蒙救贖。”[1]救贖是西方基督教最基本的教義之一。而在中國語境下,盡管我們沒有“救贖”這個專門術語,而佛家所倡導的“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之因果循環說實際上與“救贖”所倡導的理念大同小異。“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似乎帶有了一種宿命味,它強調命運的不幸與捉弄,把生活的無常定義為一種假說:你的前世或者你今生的所作所為會影響你的今生。因此,今生你所遭受的苦難或獲得的幸福是命中注定。這里有了一個道德標準,那個標準便是善惡的選擇。這樣一種超驗的哲學關懷,使人性的墮落、人生的苦難都可以得到救贖:充滿大愛地善待一切。《走西口》所體現的正是這樣一個主題。
作為西北文化的再現之作,《走西口》無疑是一部值得玩味的電視劇。全劇緊緊圍繞“田家大院”的少主人田青的一生展開。在他的一生中,歷經無數次的劫難,可每次總能逢兇化吉。是什么因素促使兇能化吉?編者在虛構這樣的一個故事的時候又是基于什么樣的一種文化背景呢?我們熟知的《西游記》中唐僧歷盡九九八十一難終取得真經,而田青的經歷卻與唐僧有著驚人的相似之處。所不同的是他們置身的語境不同罷了。田青自打一出世,他便遭受了人生的第一劫,昔日輝煌的田家大院窮途末路了,在他兩歲的時候,終于由其父田耀祖賭輸給了夏三爺。作品一開始便強調其苦難和命運的無常。他是在他姐給人當童養媳的代價中勉強長大,而在他的成長過程中,諸多的偶合因素使他接受了教育,修習了高深的武藝。這看似不可能的偶合,卻正應驗了“善有善報”的佛家理念。首先,如果沒有田青母親出于義救下革命黨人徐木匠,就不可能有田青的以后;再就是,如果沒了他對母親的誤會,也就沒有他走西口這件事。當他決定走西口時,他唯一的目的就是重振“田家大院”。而這一走西口,就改變他的人生。還未到達目的地,田青便被拉去做賊,這是他人生的第二劫。在這一劫難中,作品又安排了一個非常偶合的因素讓它脫離賊窩,轉危為安:曾被他母親施舍過的李義大哥出面相幫,使他免受無妄之災。在敘述他到達目的地之后,編者讓他遭受了很多的劫難:兩次被判入獄,生意幾近破產,再次落入強盜手中等等。盡管每一次劫難他的身體備受折磨,幾次都差點喪命,而每一次都有偶合的情況出現使他得以轉危為安。田青每次的劫后余生都有其深刻的原因:要么是他母親曾做過善事,要么是田青本人曾無私地幫助過別人,最后,山不轉路轉,碰巧就能被救。而在每一次苦難與絕望之中,田青所表現出來的豁達與寬容——對出賣他的裘掌柜和瘦猴的原諒,對梁滿囤的大度,也正是體現了佛教大愛無邊,愛心救贖這個主題。可以說,每一次的苦難都是田青自我救贖的完成。在最后,他漸漸懂得僅以對個人施愛是擺脫不了處處忍讓,處處受難的處境,他明白了只有全中國的人們有人去愛,才是自救的唯一道路。他決定賣掉田家大院支持革命,是田青自我救贖的精髓所在。他完成了從物質層面的需求向精神層面的索求的轉變。在這里,他舍小我,顧大我,把一生的追求都奉獻革命事業而無怨無悔,這正是田青自我救贖的升華。
再看看徐木匠。故事中的他身懷絕技,智識過人。從一個蒙古王爺家的護衛走上革命的道路,而自始至終都為此信念而奉獻、奮斗,這又是大愛的佛家倫理體現。是他培養田青成才,又是他引導田青走上解放受苦受難民眾的革命道路。于他,救贖的對象不僅僅是自己,更是普天大眾。他修改田家大院的祖訓也就把對個人的關注上升為對全人類的關注,用民族歷史責任感使人民獲得重生。
田青走西口的經歷就是他個人成長的經歷,是他精神的轉變歷程,是他欲以民族大眾的解放為己任,實現人民大眾的救贖歷程。因此,田青和徐木匠最后的選擇,賦予了走西口象征的意義,那就是在終極意義上的對人類的關懷,從而以堅韌的生存態度把自己及大眾拯救出苦難,本人認為這應是《走西口》最深切的主題。
在電視劇《走西口》中遭觀眾唾棄的最多角色應是梁滿囤,田耀祖。在故事中,他們被塑造成了見利忘義,唯利是圖的小人形象。且看田耀祖,年輕時整天游手好閑,嗜賭如命,最后不僅輸光了田家財產,氣死老娘,連自己的老婆也一起輸掉,然又不敢擔當責任,一走了之。他被逼走西口,為了謀生,不惜出賣自己的靈魂,欺世盜名,整個一痞子形象。然而在故事的最后,他為了救自己的兒子兒媳,奮不顧身,以命相博,最終死在了二當家的手中。這很難定義為惡有惡報,他的死亡和悔恨————(對田青說)“我沒有把你賭了”、“我對不起祖上”等等,一聲“爹”把他的性命搭進去,從這個意義上講,田耀祖完成了他人性的救贖。
而梁滿囤呢,從一開始他給觀眾的印象便是愛尿床,調皮搗蛋的壞小子形象。他本不想走西口,是其父硬逼著他去的。他在這個故事中被刻畫成一個膽小如鼠,愛占小便宜,背信棄義,睚眥必報的典型小人形象。為了發財,他走捷徑,硬是休掉了田丹丹,娶了裘掌柜的女兒裘巧巧,當上上門女婿,令丹丹在絕望中年輕輕就死去。對于他的性格,通過他對關老爺說:“我不像田青那樣為這為那,為一大堆,我只為財……”便一目了然。然而,正是這樣一個人物在故事的結尾為了救田青,搶奪了吳玉昆的資金,被吳玉昆的副官開槍打死,臨死之際,他灑脫地說:“告訴田青,我這條命還給丹丹了,我把房產還給他了。他這一輩子都壓我一頭,臨了還是我梁滿囤救了他一命,他姐夫就是比他強。”最后含笑死在徐伯伯的懷中。我們姑且不去追問為什么梁滿囤要這樣做,單就這樣的結局,我們與其說是應了“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因果循環說,還不如解讀為梁滿囤是對人性的一種自我救贖。
通觀整個故事,無論是田青、徐木匠他們遭受的身的苦難,還是梁滿囤、田耀祖生命最后一刻的幡然悔悟,這無疑都是對“救贖”主題的一種闡述。在故事中,還有像王南瓜的父親寄托棲身佛門的贖罪,王南瓜、傻大個對活著的簡單詮釋,田青媽質樸的“我心中有希望,有念想。”“我知道徐伯伯干的是好事,大事,正事”等等,劇本的焦點由簡單的人性救贖上升到了崇高的民族歷史責任感,使人們獲得重生,這更是一種精神上的救贖。
注釋
[1]丁建波,丁旭 “信念拯救希望——-評電影《肖申克的救贖》的救贖主題”。遼寧工業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8(12).
[2]文章所有引用臺詞均來自中央一臺所播放的電視劇《走西口》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