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雪域高原的新娘

石躍欣 許建鋒

2010年8月16日，傳統七夕節。這一天，在西藏林芝的雪山溝，一場樸素而隆重的婚禮在邊防連隊舉行。沒有婚紗、沒有玫瑰花、沒有香檳酒，有的只是一床花被單、幾盤水果糖、幾朵格桑花和連隊官兵最忠誠的祝福。新郎是一名邊防戰士，新娘是一名在讀碩士，緣于對軍營共同的熱愛和向往，他們終于在8年的等待后走進幸福的婚姻殿堂。

(一)

西藏的八月，陰雨不斷。在內地高溫異常的月份，林芝這個號稱太陽寶座的地方，確實讓人向往。南京理工大學讀研的遲秀也就是在這樣的季節來到了西藏。她不是旅游，也不是避暑，更不是看風景，她來兌現承諾。

趕火車、坐飛機、乘汽車，遲秀顧不上旅途疲憊，一路從千里之外的姑蘇城直奔西藏林芝。踏上林芝的汽車，沿路美景盡收眼底，可遲秀卻無意欣賞，心已飛回到八年前那個冬天。那時，遲秀剛上大一。聽說高中同班同學楊本軍放棄復讀，要參軍去西藏時，出于好奇和對軍人的向往，遲秀專門請假到車站為楊本軍送行。遲秀深深地記得，那鑼鼓喧天的熱烈氛圍，廣播中不停地高喊：“你們是祖國的優秀青年，今天，你們將奔赴祖國的邊疆，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遲秀不知道是被當時的氛圍感染，還是其他什么原因，心里五味陳雜，突然對著即將遠去的列車大喊：“楊本軍，加油!有一天我會到西藏去看你!”沒想，當時一句無心的話，在八年之后變成了現實。

遲秀時常在想，當時她和楊本軍并不算熟悉，只是一般的同學，但“到西藏去看你”的話，的確是她說的，或許，這是老天有意的安排吧。如今想來，遲秀已經記不清當時彼此的表情，只記得那天真的是鑼鼓喧天。

車子越走越慢，路況越來越差，山巔的云朵越來越清晰，遠處樹林轉彎處隱約看到一行字：發揚老西藏精神，爭做老西藏傳人。想必要到營區了。眼睛慢慢地隨著車子移動，她看清了前方不遠站立的人向她招手。她知道，是他來了。此刻，她的心已經飛到嗓子眼，好想停下車子，飛奔到他的面前。他瘦了嗎?他黑了嗎?他老了嗎?是不是和她在相片中看到的不一樣了?一切疑問在心中就像沸騰的開水，冒個不停。

楊本軍高中剛畢業就執意參軍，他對西藏充滿了好奇，更多是對邊防軍人的向往和敬重。參軍前，許多同學都說西藏苦，邊防更苦，勸他復讀上大學，可是他依然選擇了西藏，選擇了部隊。當時遲秀和他只算得上認識，幾年同窗，楊本軍幾乎對這個女生沒有什么印象，可在他人伍離家之際，她那句“楊本軍，加油!有一天我會到西藏去看你!”的鼓勵，讓他感到無比溫暖。

(二)

一進軍營，楊本軍便投入到緊張的新兵集訓中，很快就忘了那個為他送行的女同學。親朋好友的來信在一個月之后也跟隨他到達這個山溝。有一天，看著數十封字跡娟秀的山東大學來信，他感到很疑惑：“這會是誰?”打開信一看，原來是入伍時對他高喊，一定到西藏來看他的那個女同學，只是印象有些模糊了，可從字里行間他讀懂了在一個遠方默默關心他的女孩。有了第一次的回信，書信就成了相互鼓勵相互支持的載體。楊本軍在遲秀的鼓勵下，新兵集訓結束就帶上了十佳優秀新兵的紅花。遲秀也不落后在大學二年級率先通過了英語四級拿到了獎學金。從此，兩人約法三章，誰也不能落后，楊本軍的目標是立功考軍校，遲秀的目標是考上研究生。兩人就著相互鼓勵，共同努力進步。

大學的校園充滿了浪漫，有人說大學主修是戀愛，其次才是學業。遲秀卻把心早已放飛到西藏高原，已經無暇顧及校園里那種花前月下的浪漫，有時也會抱怨自己的選擇，可是一想到楊本軍在高海拔地區站崗執勤，心中不免有些難過。這時，她便一門心思看書學習。每個周末，室友們一個個打扮的花枝招展出去約會，而她只有把思念傾訴在信紙上，有時特想打個電話，可是她知道部隊工作的性質，就忍了。看著別的同學可以每天拿手機和朋友發信息，而自己只能看著手機上那幅西藏的藍天傻笑。

2005年，楊本軍由于工作成績突出，不但榮立了三等功，而且還被保送到西安通信學院進行學習。當大學即將畢業的遲秀聽到這個消息時，她高興極了。倆人說好在西安相會。可是，沒想院校進行達標考核，楊本軍沒有時間，沒能見面。這一錯過，又是三年等待。

有人說感情這東西不好琢磨，有時像玻璃脆弱得不堪一擊，有時卻固若金湯。在這個物欲橫流的社會，誰能承受住這份寂寞的煎熬和幸福追求的誘惑，有人山盟海誓卻不到幾個月就分道揚鑣；也有人花去整個青春，卻為兌現一個簡單的約定。遲秀和楊本軍就是后者。他們在相互鼓勵相互扶持的8年中，遲秀順利大學畢業，并考取了南京理工大學的研究生。楊本軍在遲秀鼓勵下先后榮立了三等功、入了黨，還上了士官學校。雖然錯過了兩次提干機會，但楊本軍始終刻苦訓練，所在班連續兩年榮立三等功，自己被任命為代理排長，他用行動努力兌現了自己對遲秀的諾言。

(三)

八年時間守候一份愛情，八年守候一名高原軍人。一個女碩士，放棄了花前月下的浪漫，放棄了該有的快樂，執著地愛上了一個只有高中文憑、常年身處高原的軍人。遲秀就是在人生最美好的八年中，苦苦守候著自己的愛情。當她的導師聽說她要到西藏去和兵哥哥結婚的想法后，不禁嘆息道說：“八年時間，抗日戰爭都勝利了，你這八年的愛情賽跑，放棄了都市繁華，遠嫁到西藏高原，你到底圖他什么?”這個問題，其實遲秀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到了，每次聽到這樣的疑問，她都是淡淡一笑，幸福總是在心里。

在搖晃的汽車里，遲秀看著兩邊茂密的松樹林，心里的喜悅難以言表，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她將看到八年愛情賽跑的兵哥哥。她這次利用讀研最后一個暑假專程從南京來西藏，是下了很大決心，也遇到不少阻力。來之前，身邊的親人、朋友、同學紛紛“好言相勸”，讓她放棄這份不現實的愛情。有人說，既然彼此相愛理解對方，楊本軍就應該學會放棄，給遲秀幸福。唯有遲秀的父母理解支持女兒。每當遲秀想到父母的支持和理解，幸福就掛在臉上。

今年，遲秀研究生即將畢業，楊本軍面臨走留選擇。楊家人考慮到他們八年的愛情長跑，做出了最后通牒。楊本軍堂哥來電勸阻道：“本軍，你一個士官，人家一個碩士，人家在南京這樣好的地方，你在西藏艱苦地方，人家能跟你嗎?不行，趕緊趁你在部隊沒有退伍，回來給你找個媳婦。”一些年長的老人也說：“人家姑娘有學歷有本事，怎么能看上你一個高原兵，人家一畢業準給你分手。”

楊本軍這個時候已經是連隊的代理排長，工作頭緒多，無暇想這么多。一些戰友也私下勸阻說，排長，怎么感覺你們故事那么離奇，他放著南京那么好的地方不待著，能嫁給你嗎?勸說的人多了，楊本軍也思考這個問題，原本說上軍校不行了，提干也不行了，我一個高中學歷高原兵，即便是取得大專學歷，也配不上她，經過幾天痛苦的思想煎熬，楊本軍覺得讓人家提出分手太被動了，自己

提出吧。

今年6月，遲秀由于參加導師的某工程機械設計，信少了電話也少了，楊本軍打電話去，遲秀都簡單說幾句，就匆匆掛了。楊本軍感到或許真的被別人說中了。放棄也是一種解脫，楊本軍下決心攤牌分手。當遲秀聽到楊本軍的分手電話時，第一反應就是買機票去西藏。當她把請假去西藏要結婚的消息告訴導師時，導師這次卻樂了，說：“西藏高寒缺氧，以你這么優秀的人，何必要到西藏找男朋友，不會是一時沖動去結婚吧!”遲秀笑著說：“沒有沖動，只想行動，我們8年的愛情賽跑該有個結果了。我喜歡高原，我喜歡高原上的綠色，我更多喜歡他身上特有的責任、堅韌、頑強。”

(四)

8月，正在野外駐訓的楊本軍沒有想到，遲秀要來部隊結婚，他想勸阻已經來不及了，她已經到了成都雙流機場。他急忙打電話說：“西藏很苦，你不適應，軍人很苦，照顧不到你，邊防軍人更苦，你嫁給我就等于嫁給了寂寞!你還是回去吧!遲秀堅定地說；“我知道。”楊本軍說：“我是一名士官，我什么都沒有，以后就是退伍了還要重新開始，你會受苦，你會后悔。”遲秀還是那句：“我知道。”楊本軍說：“在這里結婚，沒有婚紗，沒有新房。”遲秀說：“這些都不重要，我就想在這雪山溝里聽著你們的鑼鼓聲，攜著穿軍裝的你走進婚姻的殿堂。”

車子猛然一剎，遲秀美好回憶的浪花突然終止。她看到了，看到了她用8年時間苦苦等待的人，他就站在車下，黑黑的樣子，好像比記憶中的他老了許多，可從他的臉上她更多看到是剛毅。她曾在夢中多少次夢見他們相遇那一刻，是他抱她下車，是他拿著格桑花來接她，可是眼前一幕平常得讓人喘不過氣來，他不是一個人來，后面還跟著一個戰士。

正在她猶豫之際，車門開了，她正要下車，只見剛才站在楊本軍身邊的戰士一揮手，大門里面響起了歡天喜地的鑼鼓，楊本軍變戲法似的拿出一束花香異樣的野花獻上來了。這一切好像8年前那個場景，只是今天這樣喜慶的鑼鼓不在家鄉，而是在這個寂寞的雪山溝里。他們將在雪山鑼鼓的歡快祝福里走進婚姻的殿堂。

2010年8月16日是傳統的七夕情人節，在這一天，連隊為他們布置了新房，換上一床花被單，擺上幾盤水果糖，采摘幾朵格桑花。在喜慶歡快的雪山鑼鼓聲中，新娘沒有婚紗，沒有玫瑰、沒有伴娘，唯一要求的就是新郎必須穿軍裝。

責任編輯／李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