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俗”之風成因復雜

◎劉 潔

（華中科技大學新聞與信息傳播學院新聞系主任、教授）

“三俗”之風并非始于今日，已成為包括新聞傳播在內的文化界的頑癥，新聞界一直在同低俗、庸俗、媚俗作斗爭，做了很多工作，學界也從不同層面進行了分析研究。但是，低俗、庸俗和媚俗的現象并沒有得到普遍根治，并且有愈演愈烈之勢。為什么“三俗”并非如我們想象的能做到手到病除呢？因為它的確是個難癥。“三俗”之風的成因非常復雜，涉及到民族文化、管理制度、新聞從業人員素質、公眾心理、經濟利益、社會文化、國家利益等眾多因素，其涉及面廣、表現形態多樣，有顯性的，也有隱性的。所以，抵制“三俗”之風不能單純地靠行政命令、不能采取一陣風似地思想“運動”的方式。抵制“三俗”之風是個系統工程，而且要做長期工作的準備，要做深入細致的研究。我們學界的工作就是進行學理上的解析，提供思想工具，對看似矛盾的現象予以剖析，對一些模糊認識和錯誤觀點予以澄清。

首先，我們來看一些矛盾現象。說到矛盾的現象，我們不得不提到普利策。低俗、庸俗和媚俗，不只是在當代中國存在，可以說，古今中外皆有。提到西方的低俗新聞，我們會想到美國的黃色新聞時期。為什么稱“黃色”新聞？是因為普利策的《星期日世界報》上刊載連環畫《霍根小巷》，“每張畫的中心人物都是一個穿著肥大衣服、沒有牙齒、咧嘴而笑的孩童，當《世界報》印刷工人給孩子的衣服涂上一層黃顏色時，他就成了不朽的‘黃孩子’。”這個黃孩子象征著煽情新聞和黃色新聞技巧。就是這個普利策獲得了美國最值得尊敬的報紙總編的聲譽，甚至是美國新聞業的精神領袖，但同時他的名字和黃色新聞緊緊聯系在一起。普利策在早期經營《電訊報》和《紐約世界報》時，已經在嚴肅的深度報道方面卓有成就，為什么后來與赫斯特競爭時，卻沒有從擅長的嚴肅新聞著力，而是和赫斯特一起在激烈的競爭中把新新聞主義推到了飽受詬病的黃色新聞？這個矛盾如何解讀？因為商業競爭成了壓倒性的力量。報業競爭是有層次性的，即競爭從那些成本最小而收益最多的領域開始，只有當這樣的領域減少或消失后，才進入成本較高而收益相對較小的領域，這如同圍棋對弈中的“金角、銀邊、草肚皮”的策略。競相低俗、庸俗、媚俗因此成為普利策和赫斯特競爭中采用的手段，報紙上也就充斥著稀奇古怪、矯揉造作、冷血的報道。黃色新聞成為美國新聞史上的恥辱。

關于媚俗，在中國文化史上也有些令人迷惑的矛盾現象。我們今天說到的是只要是華人就肯定會知道的著名詩人李白。李白留下的傳說有高力士為他脫靴，李白以“楚狂人”自詡，以曠放稱于世，標榜自己“依劍天外，掛弓扶桑，浮四海，橫八荒，出宇宙之寥廓，登云天之渺茫”（《代壽山答孟少府移文書》）。在這些激昂的個人宣言之外，李白也有大量的阿諛逢迎的投獻干謁一類的作品，如《明堂賦》、《大獵賦》、《為趙宣城與楊右相書》等。楊右相即楊國忠，在 《為趙宣城與楊右相書》中，李白把楊國忠吹捧為“蒼生是仰”的治國能臣。同時代的杜甫和高適在這點上和李白近似，都有曠放和乞憐并存的悲劇人格，附勢和媚俗成為盛唐詩人人格建構中不容忽視的現象。這個現象留下很多我們深思的空間，至少說明媚俗是非常復雜的問題，新聞工作者抵制“三俗”單純靠道德說教，作用是非常有限的。

其次，我們來辨析一個模糊認識。在當前的抵制“三俗”過程中，有些人認為應該讓低俗、庸俗留有一席之地，擔心抵制“三俗”而損害言論自由和民意表達。我們可以從三個方面予以反駁。

第一，不能把“低俗、庸俗、媚俗”和“通俗”混為一談。“三俗”從來沒有真正地關心人民的利益，從來沒有真正地從人民利益出發，而是自身商業利益的考慮。

第二，需充分認識“三俗”的負面作用。有部分人把“三俗”當做小事，對其危害性認識不足。需知“媚俗傷骨”。“三俗”傷的“骨”表現為解構社會主義主流價值觀和道德觀，損害現代啟蒙的理性精神，涂改民族傳統文化的印記，腐蝕新聞事業的根基。

第三，要破除 “自然主義的文化多元主義”的迷惑。自然主義文化多元主義就是什么都行，以自然的、聽之任之的態度對待各種文化現象和文化觀念。初看起來，這種思想方法似乎是有道理的，各種現象都有存在的理由，給低俗、庸俗、媚俗以平等的對待。實際上，在看似平等的表象下，給謳歌色情、暴力、低級趣味的新聞報道與精品力作以同樣的對待，這些精品力作深受群眾歡迎、集思想性、藝術性和觀賞性于一體，低俗、庸俗、媚俗擠占了優秀新聞作品的生存空間。這種想法還暗示著拒絕任何批評，而批評缺席會導致新聞生命力的枯竭。言論自由、民意表達和批評是可以并行不悖的。文化多元是現代化的趨勢，但是，新聞事業發展拒絕文化多元的自然主義，我們要理直氣壯地反“三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