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周五的早上,在位于北京市西郊鳳凰嶺腳下的“小毛驢市民農園”,石嫣和她的同事都要將新收獲的蔬菜裝箱。這些蔬菜要在第二天送到北京市的36個農場普通會員的家中。
在每個客戶箱子里還放有一份《小毛驢市民農園CSA簡報》。簡報上除了印有配送蔬菜的清單、蔬菜保存的知識和菜譜等,還有農場里一周發生的大事。石嫣說,這種社區支持農業模式(簡稱CSA),可以讓生產者和消費者直接對接,消費者可以監督生產過程,目的是讓大家吃得更安全。
嘗試社區支持農業
石嫣嘗試在北京做小毛驢市民農園,源于兩年出國“務農”的經歷。作為中國人民大學的博士生,她被派往美國明尼蘇達州的一個CSA農場做實習生。
社區支持農業在美國已經運作20多年,目前有2000多家農場。在種植季節之初,消費者預付給農民一年種植的收益,農民使用生態可持續的種植方式,向消費者提供安全的食品。這樣的農業生產模式省去了中間商環節,農民和消費者建立了直接聯系,在互相信任的基礎上,農民增加了收益,消費者得到了有機農產品。
這種模式給了石嫣很大的啟發。2009年4月,她把在美國學到的社區支持農業經營模式搬到了北京,在鳳凰嶺腳下的20畝地投人運營。
小毛驢農園的會員分為兩種,一種是普通份額,農園為普通份額的會員提供從6月至10月大約20周的有機蔬菜供應,會員預先支付2500元(若自取,為2000元)費用;另外一種是勞動份額,會員為得到大約30平米地的租用權,而付出1000元的費用。勞動份額的會員可以隨意在自己租用的土地上種植蔬菜和其他農產品,由農場來提供技術支持。
“開始擔心招不滿會員名額。沒想到在大家的口口相傳下,預計的50多戶會員很快招募完畢,其中有17名是勞動份額”。石嫣說。即便如此,在開始運作的時候,還是出現了一點小小的摩擦。“去年6月初,我們提供給會員的蔬菜都是葉菜,沒有黃瓜、西紅柿,因此有些會員有了意見。”但石嫣說,Hjy3UBO/SFiDRw/Wfi4zyw==“正是因為不提倡反季節蔬菜,才出現了這樣的情況。”在跟會員解釋清楚之后,大部分會員表示理解并支持這種模式。
不過,農園已經開始考慮上幾個蔬菜大棚,但是,大棚里要選擇種一些不易生病的蔬菜品種,以確保在種植中不用使用農藥。
小毛驢農園的地是由當地村集體提供的,石嫣他們只是經營方,只收取一定的管理費用,農園的收入最終歸村子所有。“目前基本能達到持平。”石嫣說。
由于農園的土地有限,還有很多人在排隊想成為會員。因此,石嫣他們考慮,今年把會員的數量增加到150-200戶,但土地考慮以租的方式來進行。“我能感覺到村里有顧慮,他們對這種方式能否盈利不太確定。”
除了雇有10多名當地的農民,農園里還接受來自各地的大學生實習生以及志愿者,有些志愿者從美國、香港等地過來。還有很多人對小毛驢的經營模式很感興趣,不斷有人從全國各地前來參觀。據石嫣所知,已經有西安和廈門的參觀者,在當地租了地,打算復制“小毛驢”的運作模式。而石嫣也希望這種模式在全國越多越好。
食品安全日益受關注
“5年前,兒子出生后,我開始關注有機食物,一方面是因為食品安全問題比較嚴重,另一方面跟自己本身研究這個領域也有關系”。中國人民大學農業與農村發展學院教授呂亞榮說。
目前呂亞榮是小毛驢農園的勞動份額會員。每到周末,她都會帶著兒子和家人,來侍弄自己的菜園。她笑稱,由于很多人沒有租到地,經常有人跑到她家的地里義務勞動。
在中國,有很多年輕的媽媽跟她一樣,在有了孩子之后對食品安全的問題更加關注。程水仙是一個1周歲女孩的母親,在孩子出生后,她開始關注超市里的有機蔬菜和有機農產品。“有機蔬菜基本上要比普通蔬菜貴出好幾倍甚至近10倍。但考慮到安全因素,我的很多朋友都在給孩子買”。她說,“中國的父母最合得在孩子身上花錢”。
但是,有機食品不菲的價格,目前還基本只能被中等收入以上的家庭所考慮。根據小毛驢農園做的調查,他們的會員在小毛驢購買蔬菜的費用平均占其家庭年收入的2%。
即便如此,中國的消費者在消費的過程中還是表現出了“中國特色”。石嫣在她的招募書中特意加了一個附加說明,保證在20周供應期內提供400斤蔬菜的供應。“在美國的時候,還真沒有客戶問過菜的重量問題,但中國的客戶好多人問到底折食多少錢一斤。”折算下來,平均5塊錢一斤的菜雖然比市場上的普通蔬菜貴,但卻比超市里的有機蔬菜便宜。因此,大家更樂意接受這樣的結論。
綠色和平組織食品與農業項目主任羅媛楠認為,消費者對超市中的有機食品最大的擔心是,“花了這么多錢,但還不能完全信任”。消費者不可能人人都拿著買到的有機食品去做認證,因此她認為,超市在保證有機食品的品質上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石嫣和她的團隊也對國外有機食品發展的歷程進行了研究。她說,無論在哪個國家,一般都是由中產階級先開始反思環境和食品安全的問題。雖然現在中國能夠達到中等收入的人已經很多,但有這種意識的人相對還比較少。她認為這跟“中國所處的發展階段有關系”。歐美發達國家由于工業化早,對環境的破壞也早,必然會更早引起社會對這個問題的關注。“不過中國的中產階級關注環境和食品安全問題也是必然趨勢,而且中國會很快進入這個趨勢。”石嫣說。
市場需要培育
石嫣認為,做社區支持農業模式是在宣揚一種理念,就是市民要支持農民進行生態農業種植,要和農民共擔生態農業的風險,農民則需要使用健康的耕作方式,生產健康的農產品。
盡管預先付費這種模式,在中國推廣起來仍然存在一定的難度。小毛驢農園由于是北京市海淀區政府、中國人民大學農業與農村發展學院和另外一家公司共建的產學研基地,這種身份比單槍匹馬的農戶更能取得消費者的信任。
“其實,愿意從事有機生產的農民挺多的,但并不見得每個這樣的農戶都能生存下來。”羅媛楠說,“他們一是不知道怎么去種,二是不知道該如何推廣。”他們調查了全國一些經營有機農業的農場或農戶,生存得好的并不算多。
而石嫣認為這其中的原因是,消費者雖然意識到了食品安全的問題。但容易完全從自身需求出發,無法與農戶對接。“互助關系是需要消費者這一方努力的。”石嫣說,“消費者要在安全、是否能隨時獲取以及多樣化品種之間做出選擇。”她認為,如果消費者想隨時吃到多品種的蔬菜,就必須接受長途運輸來的產品,而為了在運輸過程中保鮮,他們則必須接受農藥和添加劑。
跟機械化、規模化生產相比,石嫣認為“解決食品安全問題的關鍵是縮短從生產到消費的距離,讓生產和消費方的信息能夠對稱起來,消費者很容易追蹤到產品的源頭,消費者要關注為自己提供食品的生產者,關注自己吃的東西是從什么地方來的”。
“在國內,有機產品和普通產品的差價很大,原因之一就是消費者覺得貴,不愿意買。這反過來又導致有機種植的規模小,價格降不下來。”羅媛楠分析。根據他們所做的調查,在北京,有八成的消費者愿意為有機食品付出普通產品2-3倍的價格,但不是5倍甚至10倍。
除了消費者,生產者對于有機農業的認識也有待提高。在前來與小毛驢農園談合作的多家公司中,石嫣認為,絕大多數公司都只是看到了有機農業可能帶來的利潤,而沒有看到有機農業是個需要長期投資的行業。“農業的循環過程很長,但大部分擬投資者都很在意前一兩年的收益。”石嫣說,“至少需要3-5年的時間,才能在生產者和消費者之間建立深層次的信任關系,才能真正恢復生態和環境,到那時候才能真正盈利”。
羅媛楠指出,“常規生產和有機生產其實是短期利益和長期利益之間的博弈,政府可能會擔心短期內是否有足夠的糧食供應市場。但從常規生產到有機生產需要一定的轉換期。越晚轉換,轉換期則越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