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梅隆“又來”了——不但新片將至,而且其本人也要首度現身中國大陸……16年前,他“揮霍”掉中國同行“想都沒想過”的天文數字(上億美元),只為編造一個《真實的謊言》,讓大批中國觀眾領略到何謂“大片”,11年前,他“砸”更多金錢打造了一艘《泰坦尼克》,到中國不太費勁地裝載3.6億元人民幣,直到去年,此票房紀錄才被甩在了后面。不過當年,一些電影人很是不屑:“哼,投我1個億,我也能1”
如今,拿不到1億美元也能拿到1億人民幣的中國導演早已不只一位,狂攬億萬票房的接力賽更是不斷。
盡管國產大片對電影產業的拉動有目共睹,但始終與之相伴的,是觀眾口水的潮起潮落——他們難以容忍有些電影人只管“人頭”(人數)而不顧“人腦”(輕視其智力與審美水準)和人心。
2002年,此前該拿的藝術獎差不多都拿到了的張藝謀,開始嘗試商業大片(《英雄》),花掉2.4億元人民幣,收賬好幾個億(不包括海外收入),著實“電擊”了一下瀕臨絕境的中國電影,使之又活了過來,此后,國產大片“一而再,再而三”,而其中的許多優點與毛病,也幾乎都可以在《英雄》里找到“原型”。
電影是要靠錢堆起來的藝術,并且“永不嫌多”,但卻不能保證一定會堆出“高度”。現在,“推敲”一詞似乎變得“矯情”甚至過時了,可從《英雄》至今,有幾部大片是經得起推敲的呢?炫耀“裝修藝術”與刻意營造的“大場面”遮不住內容的漏洞百出,“人海戰術”與超出觀眾日常經驗和承受極限的視聽沖擊雖猛烈卻也沖掉了“人”!
尤其是,人性高度、精神價值和文化含量在不少大片里嚴重流失。在“賺錢才是硬道理”的招牌下,銀幕上夫妻同床異夢,兄弟反目成仇,連變態的刑具也成了招攬與刺激觀眾的噱頭。但從長計議,或只需逛一下其他市場,便可了然:缺乏質量與品位的商品,顧客是不會買單的。可最終買單的觀眾到底想在電影院里“買”到什么呢,至少可以從其片子中推斷,一些影人確實不大清楚。拍過好萊塢大片的吳宇森導演則講了一句推心置腹的話——過去的中國電影有“品質”;現在則有市場而沒了品質。
在好萊塢這個有專家稱之為“好萊塢”、讓很多同行“羨慕嫉妒恨”的地方,雖說里邊只有生意,但其生意經卻是以摸透消費者(觀眾)心思為前提的,每年奧斯卡獎最佳影片雖不時被否認“最佳”,卻常契合當年的社會心理,并且,憑借在極度發達的商業環境下歷練出來的本事,有效地把美國意識形態塑造成美妙而又緊俏的精神需求。
其實在中國就有個“佳例”:1986年,投資不到400萬元人民幣的《芙蓉鎮》,其收入在只有幾角錢票價的情況下輕松過億,這意味著有幾億人次前去影院觀瞧。究其原因,影片契合了當時國人關注的焦點,人物和人物命運可以引起共鳴,有一種打動人心的力量,悅目更賞心。
需要強調,當年的許多中國影人乃至現在的一些好萊塢人,都很“本分”,即便為“錢”而拍片,確真是尊重每一分錢,并讓自己做出的活兒“物有所值”。正在上映的《阿凡達》,是卡梅隆13年前就想搬上銀幕的,可那時科技的發展跟不上他寫的劇本,于是就耐心等,用五六年的時間做深海紀錄片拍攝和3D技術實驗。
好萊塢成功的片商和藝人,都能隨時聽從電影的本性,靠電影本體發財,算是生財有道。其中最基礎而實用的一招,無非是想方設法調動人的視聽幻覺來吸引觀眾——電影接受過程和人們在平時生活中看和聽的接受過程是一樣的,可這“基本原理”與“發財真經”卻被眾多中國的“第一線”創作人員所忽視(他們以為研究電影本體是理論家的事兒),反怪觀眾“有眼無珠”。
眼睛不過癮之外,腦子也常被“分心”——不合情合理、不合邏輯的情節細節比比皆是。美國影評人柯林·科弗特曾對《無極》一言以蔽之:“如此巨大的預算,總可以花點錢把劇本修理一下吧!”這部陳凱歌的雄心之作花了3.5億元人民幣——折合成美元在好萊塢也屬中等投資規模了,相當于李安的3部《臥虎藏龍》或3部《斷背山》的成本。而以《霸王別姬》編劇身份而助陳凱歌奪得戛納最高獎、寫過多部經典劇本的作家蘆葦,老實交代自己的秘笈:遵照類型片故事模式來寫。這又是不少影人以為“沒什么”或詬病“太缺乏創造性與自由度”之處。
“模式下處處都可以是創造,無論藝術片還是商業片。”蘆葦經驗很值得重視:“不管寫什么片子,首先面對的就是類型,對自己要有一個定位,說白了就是要清楚觀眾想看什么,保證你不犯基本錯誤。”不難理解,如同冰箱是家電的一個類型,觀眾一聽便知可以放食物進去。
張藝謀似乎有所悟。他最近“賀歲檔”推出的新作《三槍拍案驚奇》,雖有評論家稱作“三俗”,卻是花大價錢買的美國同行科恩兄弟25年前的劇本(《血迷宮》),類型是“驚悚+懸疑+喜劇”。
在今年的這一檔期,一下子涌進約50部大片,要“打群架”一般,個個“不差錢”的樣子。當然,可以多樣選擇對觀眾是好事。但在電影市場上,財大未必“氣粗”,勇者不一定就是贏家。又該到了“品質”顯現價值的時候了。
(作者系資深藝術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