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遺產的開發利用,是“十一五”時期多數地方區域發展的微觀典型,交錯著文化保護和利用的博弈沖突,折射著經濟增長方式的尷尬困境,深藏著社會民生的彷徨憂患。
文化遺產面積不大,經濟總量有限,卻是蘊含巨大影響力的區域品牌,由此成為地方經濟發展和政府治理水平的縮影。痛定思痛,文化遺產開發面臨著改革轉型的巨大壓力。
內地開發模式告敗
目前,國內文化遺產開發模式有四:1.兵馬俑模式,以博物館的開發運營為核心,嚴重破壞了文化遺產保護與開發的區域性、系統性;2.麗江模式,過度依賴游客接待人次和門票收入,新舊古城規劃失衡,旅游品級連年下降;3.荔波模式,以“窮負債+資本運作”方式,申請世界遺產和發展旅游產業,發展質量不佳,負債風險日趨增大;4.澳門模式,以區域保護和區域開發為原則,注重遺產和社區的利益平衡,不搞大規模拆遷,促進經濟結構調整,有效帶動服務業提升和區域經濟。
令人深思的是,前三種模式為各地遺產開發所大力仿效,如長城景區仿效兵馬俑,部分貧困縣仿效荔波,但近十年的實踐證明,前三種開發模式已然窮途末路,如遺產保護投入過大,超出正常的承受范圍;產業增長后繼乏力;經濟結構嚴重扭曲;地方財政負擔沉重,收支不平。唯獨澳門模式,近五年來,鮮有問津,個中原因,耐人尋味。
內地遺產開發的危機與窮途,緣于三大根深蒂固的制度性瓶頸:其一,部委統轄管理的“山頭主義”。部委行政統轄和市場彼此割裂,權責分置,特別是在產業分工中,職能部委和旅游局的關系,缺乏一個有效和強力的協調機構,造成了“多頭管理,低效運營”、“誰都管,誰都不管”的尷尬局面。
其二,畸形的遺產保護觀。眾多遺產保護和歷史舊城區改造中,最隱蔽,也是最鮮明的一個原則是“積極疏散舊城的居住人口”,即大規模拆遷,難免直接激化矛盾,誘發群體性事件,從而招致廣泛的批評。實際上,“澳門模式”已經證明,世界遺產的保護標準并未要求舊城居民疏散遷移,舊城民居除了影響文化遺產的視覺效果之外,并未違反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相關規定。過度和畸形的遺產保護觀,造成了以“文化保護”為名,以“民生損害”為實的開發路徑。
其三,學術體制更新滯后,誤導行政決策。文化遺產保護和開發,是涉及歷史學、考古學、中文、區域經濟學、旅游學等跨學科、跨領域的新興學術方向,只有加以系統整合和協調,才能真正有利于行政決策。由于缺乏多學科和多領域的系統支持,過度依賴單一學科的片面意見,導致了地方政府主導的眾多項目運營失敗。政府支持的遺產科研項目,由于忽視跨學科和跨領域的特點,因而大多收效甚低。
遺產開發亟須啟動四方面改革
兵馬俑、麗江和荔波的發展模式告敗,迫使遺產開發必須進行整體性的徹底改革,而澳門文化旅游之低成本、民生和諧,注重包容性增長,有效服務區域經濟,理應為“十二五”內地遺產改革和旅游業轉型所大力借鑒。
基于澳門模式和內地具體實際,筆者總結了7點“新思維”:1.進行有效和深度的功能置換,反對新建和擴建;2.挖掘和整合場景元素,反對破壞文化空間的孤立建筑;3.嚴格控制遺產保護成本,剔除大規模拆遷動遷,有效降低政府的“政策投入”;4.優先重視商業活力的維護;5.積極推動公共機構、私人企業和居民共同合作參與;6.堅持“保護最優化,利用利潤最大化”原則,強調優化保護,正視文化遺產毀滅的不可逆轉性,做到有效“存續”,反對不切實際的“永續保存”。提高文化遺產經營的層次,提高旅游企業的治理水平,加快股份制改革進程,積極推動遺產運營企業上市融資,加強市場評估;7.有效服務于區域經濟的協調發展。
現階段,我國的文化遺產呈現極其復雜和矛盾的局面,即遺產保護的畸形和匱乏并存,遺產開發的過度和不足共生,亟須加快啟動四方面改革:第一,啟動針對地方政府的科學激勵制度改革,比如,運用“財政轉移支付”和“項目支持”形式,建立統一的文化遺產補償措施,提高文化遺產所在地的地方政府的積極性。在不影響宏觀經濟運行和中央財政收入的前提下,允許世界遺產所在地的地方政府根據當地實際需要,開征對全國經濟影響不大、流動性弱、具有信息優勢并能和自身職能形成良性循環的稅種,如遺產保護“費改稅”等。
第二,改革政府職能的設置,設立“文化產業和旅游服務功能區”(TourismRegional),簡稱“文旅功能區”。針對遺產所在地和文化旅游城市,鼓勵各級地方政府設置協調多部門利益,統一權責的“旅游發展改革委員會”,簡稱“旅委”。
第三,盡快啟動遺產經營的股份制改革。世界遺產的“所有權,經營權,監督權和管理權”,四權分離分置。今年3月19日,中宣部等九部門發布《關于金融支持文化產業振興和發展繁榮的指導意見》,要求擴大文化企業的直接融資規模,探索開展文化產業項目的資產證券化試點。7月23日,國務院下發通知,積極鼓勵符合條件的旅游企業在中小企業板和創業板上市融資。這是世界遺產所在地難得的歷史性機遇,適宜加快景區運營股份制改革。但是,經營權并不等于“專營權”,遺產景區的專營權承包轉讓,以及遺產類上市公司的私有化,需要格外謹慎對待。
第四,改革遺產保護的行政化弊端。基于文化遺產的系統性,筆者建議設立“文化遺產折損量”指標的交易,全國各地文化遺產基于不同等級,都具有每年的文物折損率,通過計算分別得出相應的折損量數值,交易雙方利用市場機制及文化遺產資源的特殊性,在相關部門的監督管理下,通過交易實現低成本促進文化保護。允許部分文化遺產地區保持較大的遺產折損量,容許這種權利自由交易。在文物保護存在成本差異的情況下,文化遺產利用水平低、文保成本低的地區,可以將自身的折損量出售給文化遺產利用水平高、文保水平高的地區,這樣,既滿足了文化旅游后發地區的文保資金需求,也滿足了文化旅游發達地區的開發和利用需求,迫使利用發達地區為了追求盈利而不斷降低文保成本,進而設法減少文保損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