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通識教育發展的歷史考察

　　[摘 要] 中世紀大學產生以來，對于要培養全面發展的人，還是培養有專長的人這個關乎大學存在根基問題的爭論從來沒有停止過。通識教育在美國的發展經歷了移植、衰落與發展的過程，對其進行歷史考察有助于加深我們對通識教育各方面的認識。
　　[關鍵詞] 美國 通識教育 歷史考察
　　
　　2007年2月，在哈佛大學通過的《通識教育特別工作組報告》中開宗明義地確立了通識教育的地位：哈佛大學的教育是自由教育，也就是說，這種教育承擔著自由探究的使命，而與當前職業所需要的功利的知識無關[1]。實際上，通識教育在美國的發展并非一帆風順，它經歷了移植、衰落與發展的過程。
　　
　　一、移植：殖民地背景下美國通識教育的興起
　　
　　“溯本探源，英國教育是美國教育的主要源泉。因為13州的廣大地區原為英國殖民地，居民80%來自英國，其政治、經濟、社會、文化都操于英國殖民地之手，其教育更多從宗主國移植而來。”[2]哈佛大學建校時翻版英國的牛津、劍橋模式，主要目的是為教會培養牧師，以解讀《圣經》，傳播教義，使教眾贖清自己現世的罪過，得到上帝的關照。在1636年到1700年這60多年間，哈佛大學總共只有543名畢業生，其中一半是牧師。“三種學術活動——講座、演說和辯論是17世紀哈佛教育的核心。這種教育的主要目的是培養學生的條理性和連貫性，使他們長于雄辯，這種能力在以發現哲學和神學真理為最高價值的口語化社會中被高度重視。”[3]學生畢業的要求是能夠理解西塞羅的作品，熟練運用拉丁文，并具備希臘語法的基本知識。在課程內容上，根據勞倫斯A·克雷明對哈佛大學1642年的課表進行統計：按照課時來說，雄辯術最多，三個年級共計15節，占全部課程的30.6%，其次為語言（包括希臘語、迦勒底語、希伯來語、古敘利亞語）的相關學習，共計14節，占總數的28.6%。[4]
　　總體來講，美國高等教育發展初期就確立了自由教育的主要地位，以“七藝”為主要教育內容，以發展學生的理性思考、判斷和推理能力為目標，注重學生思維的鍛煉和個人品質的養成，培養精英型的人才，排斥并輕視以動手能力為主要內容的技能訓練。
　　
　　二、衰落：內外部雙重因素對通識教育的制約
　　
　　隨著美國社會經濟的發展，高等教育的功利性也逐漸顯現出來。在高校類型上，實用型高校逐步建立起來。成立于1755年的費城學院的創建人本杰明·富蘭克林強調培養的學生必須與生活緊密聯系，提倡和實施注重實際應用的新型教育，培養創新性人才，學院在課程設置上增加了天文學、數學、物理學、力學等實用學科。時任賓夕法尼亞學院院長的史密斯曾這樣自豪地說道：“學院對于社會上任何職業感到有需要的科目，無不包含在其中，它乃是對于從事學術者、經營商業貿易者、承擔機械制造者以及品類較低的從業者，都是面面兼顧而竭力滿足的。”[5]
　　與此同時，原先堅守自由教育傳統的早期學院在專業設置上也開始發生改變，重視古典科目、以發展人的理智為目標的自由教育受到了嚴重沖擊，哈佛大學在19世紀左右建立了醫學院和法學院，同時開設了自然科學。這一時期對于自由教育產生重大影響的是公布于1928年的《耶魯報告》，該報告集中闡述了耶魯學院自由教育的立場，認為學院教育的主要目的在于“智能訓練”，在于通過使用古典語言講授傳統課程的方式規范和完善學生的心智，發展他們的潛能，而該目標主要通過閱讀經典著作、聆聽高水平講座和研究機構的熏陶等方式來實現。在課程設置上，《耶魯報告》主張開設理論數學、物理、古典文學、英語閱讀、邏輯與哲學、修辭與演講、作文課等。第二年，帕科德在《北美評論》撰文捍衛耶魯報告，文中用通識教育（General Education）為共同學科辨護，這是通識教育一詞初始亮相。這次論爭史稱為第一次“通識教育運動”。作為對自由教育的捍衛，《耶魯報告》肯定了自由教育的作用及其在大學中無可替代的地位，但這并不能挽回其整體上在美國高校的頹勢。隨著選修制的實行、贈地學院的興起以及高校職能的增加，通識教育受到了強烈的沖擊。對于20世紀初的美國大學學院，弗萊克斯納這樣評價：“在學院里，他們將度過又一個廉價貨物買賣時期。在貨柜上，學生們又一次發現各種東西應有盡有——拉丁語、希臘語、歷史學、科學、商學、新聞學、家政、工程學、農學、軍訓以及其他各種五花八門難以概括的科目和活動。”[6]
　　美國自由教育的衰落是大學內外部雙重因素作用的結果。首先是社會發展的要求。自中世紀以來，高校本身就存在著依附性，歐洲傳統大學或依附于教會，或依附于世俗政權，并在兩者斗爭的夾縫中獲得特權，其根本原因在于對于發展資源的需求。縱觀美國歷史發展的軌跡，19世紀前后，正是美國獨立建國、西進運動開始、物質欲望極度膨脹的時期，優質資源主要集中于世俗政權和社會大眾，這兩方面的力量都不滿足于大學僅對學生進行道德和理智的培養，認為大學還需要能夠為自身服務、擁有一技之長的人才，這種要求必然在高等教育上有所反映。其次是早期學院自身管理制度的缺陷。深受牛津劍橋模式影響的美國早期學院，在與殖民地時期社會和自然環境的實際結合中產生了變異。在管理模式上，英國大學實施的是在中世紀延續下來的內部管理模式，表現出強烈的自治特點，而美國早期學院在管理上實行董事會制度。“掌握著控制權力的董事會是由地方名流組成的，因此，它不僅在物質上而且在思想上都與學院有著密切聯系，能夠并且愿意對它們所雇用的人在政策方面施加影響，并對他們的行動進行檢查，以免其偏離政策。”[7]這就使得“殖民地學院在服務于宗教目的的同時，越來越表現出貼近社會發展需要的發展傾向：課程設置上的實用化，管理上越來越傾聽民眾的意見，在資金籌措上也越來越依靠世俗社會的支持。”[8]
　　
　　三、再發展：新時期美國通識教育地位的重塑
　　
　　面對美國高等教育日益嚴重的實用主義、功利主義、職業教育傾向，不同的學校都根據自身的情況進行了通識教育改革。本文集中介紹哈佛大學的通識教育改革。
　　艾略特就任哈佛大學校長期間主張鼓勵發展學生興趣，實行學習自由，建立全面選修課制度。該制度在推動哈佛大學研究工作發展的同時，也帶來了一些弊端，如學生缺乏共同的必修科目、學習知識難以系統化等。1909年，勞威爾繼任校長后實行了集中課程與分配課程相結合的制度，以期平衡通識教育與專業教育之間的關系。1943年，科南特成立專門委員會，專門研究通識教育問題。歷經兩年研究，該委員會于1945年以《自由社會的通識教育》為題發表了報告書，提出了教育需要培養學生思考、判斷、溝通和辨識價值的能力，并按照人類知識體系將課程劃分為人文學科、社會學科、自然學科三大領域，這對后來的美國大學通識教育改革產生了重要影響。1978年，哈佛大學文理學院院長亨利·羅索夫斯基發表了題為《高等教育編年史》的報告，報告指出，高等教育的培養目標不應該是藝術、科學或專業方面的飽學之士，而應是有教養的人。通才教育的標準在于：①一個有教養的人必須能夠清晰而明白地書寫；②一個有教養的人，應該對認識和理解宇宙、社會和我們自身的方法具有一種判斷鑒別的能力；③一個有教養的美國人，在本世紀最后四分之一的時間里，在我們時代的其他文化方面，不應該是一個狹隘無知的人；④一個有教養的人應能在某種程度上懂得并思考過倫理和道德問題；⑤一個有教養的人應在某些知識領域里擁有較高的成就。[9]
　　在學校進行自身變革的同時，國家也認識到通識教育的缺失不利于社會的長遠發展，并出臺了系列文件表示對高校通識教育改革的關注和支持。1947年~1948年間，美國總統杜魯門委派以祖克為主席的高等教育委員會發表了題為《美國民主社會中的高等教育》的報告書，報告認為：學院課程計劃對于學生成年以后的生活質量沒有適當的貢獻，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文理教育的整體性被過度專業化所割裂了。1984年，美國人文學科促進會發表了一篇震撼美國教育界的報告《挽救我們的精神遺產——高等教育人文學科報告書》，強烈呼吁糾正大學中輕視人文學科的傾向。1987年，美國卡內基教學促進基金會主席博耶在《學院：美國本科生教育的經驗》一書中指出：“我們最主要的敵人是‘割裂’：在社會中我們失去了文化的內聚力和共性，在大學內部是系科制、嚴重的職業主義和知識的分割。”[10]
　　
　　總體來說，二戰后至今是美國通識教育改革的關鍵時期，從通識教育發展的趨勢來看，由于各校的實際情況有所不同，通識教育的實施方法也形式各異。
　　
　　四、總 結
　　
　　在短短數百年間，通識教育在美國就經歷了移植、衰落與再發展的過程，究其原因，主要有三點：第一，教育與社會的關系。教育的發展與社會密切相關，或者可以說教育就是社會系統的一部分。過去的幾百年恰恰是美國社會大變革的過程，獨立建國、西進運動、世界大戰等一系列重大事件都對美國高等教育產生了影響。目前，美國的社會體系已經趨于穩定，在這種情況下，教育更加關注人的發展乃是大勢所趨。第二，實用主義文化的影響。實用主義“切實可行、民主作風、個人主義、機會主義、天然形成而不漏人工痕跡、對未來抱樂觀態度”的特點，“奇妙地同一般美國人的氣質一拍即合”[11]。實用主義追求實際而不空想蠻干、講究自由而不呆板保守、對前景充滿信心，崇尚改革創新而不拘泥于傳統的價值取向，使得美國高校通識教育改革較之其他國家更加迅速和猛烈。第三，巨人校長的出現。從1870年開始到現在，美國出現了一批巨人校長，他們富于改革的精神和熱情，對于社會發展和高校內在規律有著深刻的洞察力。從霍普金斯大學校長吉爾曼、哈佛大學校長艾略特、勞威爾、柯南特、博耶到芝加哥校長赫欽斯等，他們的辦學理念和改革思路對于通識教育的發展都產生了一定的影響。
　　目前，以美國通識教育發展為主導的改革方興未艾，雖然各校改革形式不同，但都不約而同地認識到當今社會的高等教育不能僅限于培養具有一技之長的專業人才，而是應該注重人的全面發展。美國高校在影響自身教育發展軌跡的同時，也必將對世界高等教育改革產生重大影響。
　　
　　參考文獻：
　　[1] Harvard Faculty Approve New General Education Curriculum for Undergraduate Students[EB/OL].（2007-05-15）.http://www.fas.Harvard.edu/home/news_and_events/releases/gened_05152007.html.
　　[2][5] 滕大春.美國教育史[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94：1-2，136.
　　[3][4] 勞倫斯A·克雷明.美國教育史——殖民地時期的歷程（1607~1783）[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