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宋 彬
原告:A出口公司
被告:B船公司
A出口公司(原告)與B船公司(被告)簽訂了一份貨運合同,約定由B船公司7月底將一個裝運該批物資的20個集裝箱運往倫敦,合約中未約定交付時間。雖然B船公司知道倫敦收貨方急需使用,但仍遲至8月末才運抵倫敦。由于交貨延遲造成倫敦收貨人近3萬英鎊的損失,收貨人委托A出口公司向B船公司索賠由于遲延交付所帶來的3萬英鎊損失。
被告B公司辯稱,根據《海商法》第五十條的規定,只有當承運人未能在雙方明確約定的交付時間內交付,才構成遲延交付,但在本案中,承托雙方根本就未曾在合同中約定交付時間,不存在遲延之說。況且即使構成遲延交付,由于一個集裝箱為一個單位,承運人的過失也沒到喪失責任限制的程度。而且,如原告不能舉證被告是故意遲延,那么按照《海商法》第57條,承運人對貨物因遲延交付造成經濟損失的賠償限額,為所遲延交付的貨物的運費數額。
原告A出口公司則認為依我國《海商法》,承運人有妥善和謹慎運輸貨物的義務,包括合理速遣的義務,如違反此項義務,導致不合理延滯的,合同中雖然沒有規定交付時間,承運人仍應承擔
賠償責任。并且,由于我國是“民商合一”的國家,沒有單獨的商法典,所以《海商法》被認為是民法的特別法。兩者的規定相沖突時,《海商法》優于《民法通則》而適用;《海商法》沒有規定,而《民法通則》有規定的,以《民法通則》為主。我國《民法通則》第88條第2款規定“履行期限不明確的,債務人可以隨時向債權人履行義務,債權人也可以隨時要求債務人履行義務……”,故承運人未能在合理時間內交貨,仍應負擔遲延責任。而由于承運人此時所承擔的是民法上的責任,故因遲延所致的經濟損失根本不能享受責任限制。
法院審理后認為,被告應賠償由于遲延交貨給原告所帶來的損失。
這是一起典型的海上貨物運輸遲延交付案。筆者認為:本案的焦點在于一個關鍵問題,即當海上貨物運輸合同中未約定交貨時間時,如何認定遲延交付的構成問題。
我國《海商法》第50條規定:“貨物未能在明確約定的時間內,在約定的卸貨港交付的,為遲延交付。”根據這一條的規定,如果要依據《海商法》確定是否構成遲延交付,則必須以運輸合同的當事人“明確約定交付時間與交付地點”為前提。本案中合同雙方沒有明確交付的時間,顯然不屬于我國《海商法》中規定的遲延交付的一種。那么在這種情況下,承運人未能在本應交付的時間內交付貨物,其是否應當承擔責任呢?
首先,從《合同法》來看,我國現行《合同法》第290條規定,“承運人應當在約定期間或者合理期間內將旅客、貨物安全運輸到約定地點。”《合同法》的這條規定與《海商法》的規定并無沖突之處,對從事海上貨物運輸的承運人也應適用。即按《合同法》,從事國際海上貨物運輸的承運人將承擔兩種遲延交付的責任:一種是由《合同法》所確立的未在“約定期間或者合理期間內”交貨的遲延交付責任;另一種是由《海商法》所確立的未在“明確約定的時間內”交貨的遲延交付的責任。
按照上面的分析,本案是否可以依此來判決呢?筆者認為不可。與《合同法》相比較而言,《海商法》中關于海上貨物運輸合同的規定屬于特別法。根據“特別法優先于一般法”的原則,在司法實踐中《海商法》將優先適用。由于《海商法》對“遲延交付”問題已有明文規定,若再補充加諸海上貨物運輸承運人在未約定交付時間的情況下,未在合理期間內交付貨物的遲延交付責任,則實際上使《海商法》中的規定沒有真正地得到適用,而直接適用了《合同法》中的規定,這無疑違反了特別法與一般法之間的關系。
從上述案例也可以看出,雖然案件發生時《合同法》已生效,但原告起訴時并未以《合同法》第290條中的規定作為訴訟的法律依據,而是以被告違反了“合理速遣的義務”為由,并且根據“特別法無規定時適用一般法”的原則,將《民法通則》作為其起訴的法律依據??梢?,本案的原告也已認識到根據法的效力層次原則,《合同法》中關于“遲延交付”的規定雖然有利于自己,但卻因為“特別法優先于一般法”的原則而不可能在司法實踐中得到適用。
事實上,我國《海商法》中關于遲延交付的規定是借鑒自《漢堡規則》第5條第2款“如果貨物未能在明確議定的時間內,或雖無此項議定,但未能在考慮到實際情況對一個勤勉的承運人所能合理要求的時間內,在海上運輸合同所規定的卸貨港交貨,即為延遲交付?!钡覈逗I谭ā穮s把《漢堡規則》中關于貨物“未能在考慮到實際情況對一個勤勉的承運人所能合理要求的時間內,在海上運輸合同所規定的卸貨港交貨”的,也屬于遲延交付的規定刪除了。雖然《合同法》中針對未能在合理時間內交付貨物有專門的規定,但是由于“特別法優先與一般法”的原則,《合同法》中的規定常常不能適用。
綜上所述,筆者認為,在修訂《海商法》時,應當將承運人“未能在合理時間內”交付貨物納入遲延交付的范疇,并就如何計算“合理時間”根據航運的實踐情況做出規定。這樣既可以避免今后類似糾紛的發生,也可以使《海商法》的適用更加合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