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會報刊:多重角色的尷尬和沖突

　　英國學者杰姆斯·羅爾在其《媒體、傳播、文化：一個全球視角》一書中指出：“如果我們仔細研究全世界大眾傳媒的內容，會發現多元的矛盾的話語是其最基本的主題。”用這樣的觀點來觀照中國當今的媒體時，我們會進一步發現，這種矛盾和多元的話語往往來自媒體的多重角色。其中，由工會主管主辦的工會報刊多重角色的現象尤為明顯，其編輯、出版和發行的過程，常常伴隨著角色間利益的和諧和沖突、統一和對立。因此，對其多角色下生存態勢的思考和研究，理應成為當今傳播與文化研究中不可或缺的內容。
　　
　　多重角色
　　
　　作為國家重要社會力量的工會組織，在新中國成立初期就開始擁有自己的報刊。很長一段時間以來。工會的報刊承擔著相對單純的宣傳者的角色，主要的工作內容就是宣傳主流的意識形態，即傳播執政黨的聲音和工會的聲音。隨著改革開放的日益深入和傳媒業社會化和市場化的程度的不斷提高，工會的報刊就開始了從單一角色向多重角色的轉變，并常常陷于多重角色的尷尬和沖突之中。
　　目前，工會報刊同時扮演至少四種不同的社會角色：第一，工會是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職工自愿結合的工人階級群眾組織，是以執政黨的綱領作為其政治綱領的，其宣傳工作是黨的宣傳工作的重要組成部分。因此，工會報刊肩負著宣傳主流意識形態的職責，扮演著宣傳者的角色。第二，工會報刊雖為工會主管主辦，但它是一個具有獨立的法人資格的經濟實體，有自身的新聞出版產品及其營銷方式，并且參與傳媒業的市場競爭，因此它扮演著一個市場經營者的角色。第三，從新聞出版專業層面上看，工會報刊具備作為新聞出版物所具備的所有的要件，產品的生產和流通過程，即采編、傳播的過程遵循新聞出版傳播的客觀規律，因此它是地地道道的新聞出版機構。第四，它的特定身份，必然地規定了它必須具備宣傳工會、維護職工合法權益，反映職工心聲的職能，因此它天生又是工會組織的話語平臺。
　　
　　尷尬和沖突
　　
　　對工會報刊這4種不同角色的思考和研究后會發現，不同角色引發的政治導向、經濟利益、新聞專業、工會理想的相互博弈，始終貫穿在其新聞出版的整個過程中，只有當工會的議題與主流意識形態相契合，并以專業的新聞形態呈現給社會的時候，才會產生良好的社會效益和經濟效益。但更多的時候，它們呈現出的卻是尷尬和沖突的狀態。這至少表現在如下4個方面。
　　
　　1.作為宣傳者的角色，它在宣傳主流意識形態時，其聲音常常被黨報黨刊所淹沒
　　作為工會主管主辦的報刊，許多工會報刊大都是沿著黨報黨刊的辦報路子走過來的，在宣傳主流意識形態時，它基本上沿用黨報黨刊的模式，在內容上如出一轍，因此在業內常被稱為“第二黨報”。但是，工會報刊又缺乏黨報的權威性、敏感性、重要性這些天然優勢以及龐大的政經資源。在黨報進行改版、擴版并不斷擴大其影響之際，工會報刊卻顯得力不從心，其結果只能是聲音被淹沒在黨報黨刊中，成了人云亦云的發聲機器。
　　
　　2.作為參與報刊競爭的經營者，它過分依賴于工會系統的發行，從而在面向市場時裹足不前
　　任何一個社會組織在其運營過程中，無不是為了達到其利益的最大化。工會作為黨聯系職工群眾的橋梁和紐帶，有著深廣的社會滲透力。就像毛細血管那樣深入到中國城鄉的大小企業里。不僅如此，各級工會還有其可獨立支配的龐大的工會經費，這為工會報刊依賴其系統發行提供了組織和資金的保證。工會報刊盡管目前號稱屬于自主經營的市場化媒體，但從報刊社利益最大化出發，它們無一不利用工會組織進行層層發動，并把發行任務落實到了企業的車間班組。這樣的發行方式顯然并非出自市場需求，但卻是投入產出比最大的方式。比如，2005年，一個武鋼集團就訂閱了《工人日報》達6000多份，金額達到200萬元左右。一個企業訂如此多份的報紙，與其說是企業的需要，倒不如說是一種利益的輸送。工會報刊依賴或沉湎于自身的系統，在走向市場的過程中就常常顯得勇氣不夠和動力不足。
　　
　　3.作為一個新聞出版機構，它又受制于系統的束縛，從而影響了它的新聞出版的專業化的進程
　　工會報刊在工會系統的網絡里嘗到了發行方面的甜頭，而在發聲的時候必然常常受制于工會的利益牽制。比如報刊會為各級工會專門開辟一個個板塊，以信息集成的形式報道各縣市工會系統開展的一些具體工作或主題活動信息，反映工會工作動態和經驗。這些欄目設置和版面開辟的初衷并非出于張揚工會的理想和精神，因為從讀者角度來說，這個地方的工會為維護職工權益做了些什么，今天又資助了多少貧困學生；那個地方的工會舉辦了一些什么活動，今天又開了一個什么會，并非是他們特別關注或特別需要的信息。這也就意味著，在這些與工會報刊市場化方向背道而馳的欄目設置和版面開辟中，存在著雙方利益的勾連與互動，工會報刊受益于系統的資助，同時也在狹隘的層面為其系統服務，形成了一種游離于社會媒體競爭之外的內部循環，從而影響了它的新聞出版的專業化程度。
　　
　　4.作為工會的話語平臺，它又常常在市場的壓力下偏離了工會的理想和核心專業方向
　　(1)在強大的傳播媒體市場化、社會化浪潮的裹挾下，在商業利益的強力驅動下，有時，工會的理想和精神會屈從于市場。
　　工會的核心職能就是維護職工的合法權益，工會報刊應該追求公平、正義、關懷等工會的理想和精神，這是工會報刊的職責，同時也是工會報刊市場化時的關鍵賣點。但是，工會報刊有時為了迎合市場，在對弱勢群體的關懷里常常糅進煽情的成分。在新聞娛樂化日益凸顯的媒體市場，傳媒越發傾向于將某個主流宣傳異化到市場需要的范式上，它們常常不是去影響、引導和提升讀者，反而是去迎合、討好和諂媚讀者，將嚴肅報道演變成煽情的媒體消費品。本來，扶困助學、為農民工討薪、工傷問題、職業病問題、企業改制問題等，都是工會報刊的重要議題，但在宣傳報道的過程中，工會報刊往往也會有意無意地突出一些市場功利因素，在主人公的苦難和艱難上盡量挖掘一些猛料并刻意地渲染，在文本的敘述上，不惜用心理描寫、內心獨自等文學化的煽情方式，以刺激受眾感官并引發其強烈的購買和閱讀欲望。
　　(2)工會對工會報刊大而全的要求以及報刊同質化的傾向，模糊了工會報刊的定位，常常使工會報刊偏離了工會的核心專業方向。
　　工會除了具備維護職能外，還有諸如建設、參與和教育等等職能。工會報刊創辦的時候，工會常常會對報刊也提出這種大而全的要求。這在讀者市場不斷細分的情況下，客觀上增加了工會報刊的定位難度，想男女老少通吃，結果卻是被市場拋棄。比如有的工會報刊提出要提高職工的文化素質，結果卻辦成了純文學的報刊，與文學類報刊進行搏殺；在《南方周末》《南風窗》《讀者》《知音》等強勢報刊的示范下，有的工會報刊以為只要學得像它們，就能分一杯羹，其結果便是內容重復，沒有特色；還有的則走跟風的路子，辦得花花草草，集青年、婦女、休閑于一體；更有甚者，在報紙雜志化的傾向下和“先賣掉封面再賣掉內容”的強勢市場沖擊下，有的工會刊物期期以女性作為封面形象，讓人扼腕嘆息。
　　
　　幾種聲音
　　
　　最近十幾年來，工會報刊的發行量總體呈下降的趨勢，與工會日益提高的影響力顯得極不相稱，這不免引起了工會報刊人的焦慮和緊張。
　　對于工會報刊如何辦的問題，在工會報刊界，主要存在三種聲音。第一種聲音認為，要在政治正確的前提下，把工會報刊辦成完全走向市場的報刊，而非工會的話語平臺。簡單地說，就是辦一本(張)與工會系統本身沒有多大聯系的以盈利為目的的純粹報刊。但這種方法必須放棄工會的理想追求，對于工會來說在邏輯上既無必然，也無必要。第二種聲音認為，要回歸傳統的辦報方式，把它辦成純粹的工會機關報刊，繼續依托工會系統的發行方式。這是一種最便捷但同時也是違背市場化的運作方式，必然成為沒有任何市場說服力的“自說自話”，想讓工會掌握自身的話語權，結果卻一定適得其反，反而使工會議題走向式微。第三種聲音認為，工會報刊產生的基礎應當是工會組織的存在和需要，而工會組織的基本職責是維護，也就是說，只有維護才是工會組織賴以生存的基礎。因此，要辦好工會報刊，就必須讓工會報刊社會化。核心內容就是要高舉維權的旗幟，伸張公平與正義，突出對弱勢群體的關懷。但這在具體的辦刊實踐中，還沒有看到一個成功的例子。
　　應當指出的是，工會報刊所呈現出的角色的尷尬和沖突決不能僅僅用工會報刊人的水平有限來歸結，因為它多多少少反映中國社會轉型時期工會角色本身的尷尬以及工會報刊本身的體制缺陷。探討工會報刊所面臨的角色的尷尬和沖突，并尋找它的出路，就應該反省我們所處的社會政治現實及工會的定位和作用。而這卻是十分宏大的命題。
　　
　　參考文獻：
　　[1]王宏銘，淺談工人報刊的定位和發行[J]，中國報業。2005(12)：50—51
　　[2]瘦馬，先賣掉封面再賣掉內容[J]，傳媒，2004(8)：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