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兩份試卷說開去……

　　我的手頭上有兩份小學試卷，一份是我在匈牙利工作時布達佩斯市14區的小學語言畢業試卷，一份是朋友的孩子在某小學考試的語文試卷。說起這兩份試卷，我想起我們的考試，想起我們的教育，我想起“錢學森之問”。還是讓我們先看試卷吧。
　　匈牙利第14學區小學畢業考試試題
　　第一部分
　　仔細閱讀下列短文，然后解答問題。
　　《掌握自己的命運》
　　這些年來，臺灣的社會十分盛行相面與風水之說。四柱推命法之外，又有看面相、手相、摸骨、麻衣相法、聲音、走路相法等等，不下數十種。似乎命運之神早在我們出生之時就決定了。
　　我們固不敢說這些都是無稽之談，但如果一切都是冥冥中注定，那就沒有什么奮斗與改變命運之說了。還談什么力爭上游的企圖心呢！如是以觀，我們持“宿命論”的觀點是十分可悲的。
　　與“宿命論”相反的是“立命論”。主張人的生涯并不必然被天生命運所束縛，意在勉勵我們可以自己改變命運、創造前途。中國古代先賢早就在格言中告訴我們“人定勝天”，就是勉勵我們要掌握自己的命運。
　　孔夫子認為：人的道德修養和學問業績，絕對操之于己，是可以決定的，至于人的生死壽夭，貧賤富貴，則是由天命注定的，雖然他認為人無法與命運抗爭，但又主張人要盡力去做好應該做的事，而不必計較成功與失敗。他一生為復興周道而奔走不息，“知其不可而為”。孔子認識了天命，雖然不能改變天命，但卻能把握自然，獲得自由。所以他自己就是“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
　　著名的史學家司馬遷，在對歷史事件與歷史人物的成敗得失進行分析、評價時，也透露了他自己的命運觀。他反對執迷不悟，將人事的成敗委之于命運。
　　命運之說自然不是無稽之談，因而道家主張樂天安命，以“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為最高的道德，但儒家則主張先盡人事，至不得已時，方才歸之于命運，這或許就是儒家何以主張倫理道德、民風淳樸之道理，這是我們所要深自警惕的！
　　——選自《大同雜記》
　　仔細閱讀上文，請回答問題，寫上正確的答案。
　　①“宿命論”的意思是指：
　　②作者認為“立命論”是主張：
　　③“人定勝天”的意思是：
　　④根據本文，孔子的人生觀何在？
　　⑤根據本文，史學家司馬遷的命運觀如何？
　　⑥儒家和道家對命運觀各有什么見解？
　　⑦作者對命運之說有何看法？根據本文，試舉兩例說明。
　　⑧你認為要掌握自己的命運，容易嗎？你同不同意作者的觀點？
　　第二部分
　　仔細閱讀以下節錄，用自己的文句回答后面的問題：
　　《談交友》
　　黃永武
　　據統計，美國的單身貴族，占成人的十分之三，而中年后獨居者也占百分之十三，這些倍感寂寞的人，發現年歲愈大，愈無法獨立應付衰老疾病，于是友情又成為渴求的精神支柱。
　　友情重新被渴望，那么交友之道又成為人生重要的課題。閱讀名人夏基的《隱居放言》，其中對交友之道的見解頗精辟，他認為：“廣結客，不如結知已二三人。”
　　一個知已就勝過一百個點頭之交，正如中國人所說：“得一知已，死而無憾。”能夠結交兩三個表面上好象冷淡，有時又放懷直言，但遇到困難有求必應，永不變心的朋友，乃是人生最大的幸福。友誼需要建立在長期忠誠之上，才能成為生命的良藥，靈驗的益壽藥丸。
　　哪些人值得做朋友呢？夏基又說：“交慷慨的，不交吝嗇的人；交謙遜的人，不交妄誕的人；交厚重的，不交炎涼的人；交坦白的，不交狡猾的人。”
　　總而言之：朋友的結交重在內心，不重在行跡外表，一個肯分享、肯分憂，不說什么“你欠我，我欠你”、在無利可圖的逆境中依然并肩一起就是值得交的知已朋友。
　　①根據課文解釋“點頭之交”的意思。
　　②根據課文解釋“得一知已，死而無憾”的意思。
　　③“友誼需要建立在長期忠誠之上，才能成為生命的良藥，靈驗的益壽藥丸。”這里作者用比喻來說理，請你造一個比喻句說明友誼的重要。
　　④“交慷慨的，不交吝嗇的人；交謙遜的人，不交妄誕的人；交厚重的，不交炎涼的人；交坦白的，不交狡猾的人。”模仿夏基的話再續兩句。
　　⑤以交友為題，寫一篇400字的演講辭，并在班上演講。
　　⑥如果在你演講時，有人不聽，你打算怎么辦？有人不同意你的觀點，你打算怎么辦？請學會用“如果”……，“那么”……的句式來說理。
　　這份匈牙利的小學畢業試卷，所選的都是中國人文章，讀了真有一種自豪感，中華文化多么的博大精深。仔細研究這份試卷，我看到了匈牙利教育的理念，他們的設題都是從文本入手，題目的梯度明顯，前幾題是考孩子讀懂了沒有，后面的題是在讀懂的基礎上，看孩子自己對問題的思考，看來他們很注意培養孩子的思辨能力，做這樣的試卷，你死記硬背點知識是無用的，他需要是對問題的思考能力，需要的是自己的主見，難怪匈牙利這樣一個人口不到一千萬的小國家，還有14位諾貝爾獲獎者。
　　再回到我朋友孩子的語文試卷吧。她是前幾天去參加學校的家長會，帶回一套語文考試試卷。試卷的第一部分是基礎知識，就是根據拼音寫漢字之類的，我就不舉例了。第二部分，試卷取一個好聽的名字叫精彩回放，我們就回放一下這“精彩”吧。
　　（1）為了追悼（ ）同志，毛澤東寫了《 》一文，在文中引用了著名文學家（ ）的一句名言：（ ）
　　（2）《將相和》一文是由（ ）（ ）（ ）三個故事組成的。在這篇課文中你從廉頗身上得到的啟示是（ ）。
　　（3）“赤橙黃綠青藍紫，（ ）？”這句詩中寫眼前見到的事物是( ）。
　　（4） “白日放歌須縱酒，（ ）。”這句詩出自（ ）代著名詩人杜甫寫的（ ），我們學過或讀過他寫的詩句還有（ ）。
　　更“精彩”的是第三部分，以及他告訴我孩子的回答和老師的判卷結果。是這么幾道題：
　　一個春天的夜晚，一個久別家鄉的人，望著皎潔的月光不禁思念起了故鄉，于是吟起了兩句詩：（ ），（ ）。
　　孩子回答的是：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但后面是一個大大的“×”，我就奇怪了，好奇地問，這個不對嗎？那答案是什么？標準答案是：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
　　孩子說：“老師說了，因為題目說的是個春天的夜晚，就是要這句有春風的。”我想要是這個思念故鄉的人不是江南的，是不可能說出“春風又綠江南岸”這句話的。一個東北人春天思念故鄉，會說“春風又綠江南岸嗎”？“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應該更準確。再扯遠點，思念故鄉，一千個人可以吟一千句不一樣的詩，這個也可以有標準答案嗎？
　　接下來還有個題目。
　　《匆匆》這篇課文，是現代著名作家朱自清先生寫的，同學們都很喜歡這篇散文，你能把自己最喜歡、印象最深刻的一句寫下來嗎？
　　我心想，這道題還有點開放性，不至于為難孩子。孩子寫的是：“我的日子滴在時間的流里，沒有聲音，也沒有影子。”后面又是一個好大的“×”。
　　原來標準答案竟然是：但是，聰明的，你告訴我，我們的日子為什么一去不復返呢？
　　這就更奇怪了，一篇文章，你可以喜歡這句，我可以喜歡那句，難道最喜歡的一句話也要統一嗎？為什么“我的日子滴在時間的流里，沒有聲音，也沒有影子”這句不能喜歡？就一定要喜歡“但是，聰明的，你告訴我，我們的日子為什么一去不復返呢”這句？我百思不得其解，對比這兩句，我也是喜歡“我的日子滴在時間的流里，沒有聲音，也沒有影子”這句話，我和孩子的想法一樣。后來我明白了，原來題目是要孩子說出老師喜歡的那句話，既然這樣，我覺得這個題目應該是“你能把老師最喜歡、印象最深刻的一句寫下來嗎”才對！
　　看了這一份試卷后，我震驚了！我無語了！ 這是什么教育？這樣的教育有希望嗎？
　　兩份試卷，顯然彰顯出兩種不同的教育理念，我們還習慣于讓孩子頭腦里記住那些不很重要的知識，什么時候我們的教育觀才能跟上時代的步伐？老師們，我們在教學時授予“漁”而不是“魚”。“教是為了不教”，讓學生學會學習的方法和養成良好的學習習慣比教給其知識更重要。這道理我們不是天天在說？我想起了我在《我理解的教育》一文中說的話：“我們讓教育成為記憶之學，機械之學，仿佛現代教育的唯一的基本功能就是背書，就是把圣人說過的每一句話牢牢記住。”難怪有人說，在中國，教育賴以生存的東西有三樣，一是權威，再是記憶，三是考試。當代著名作家王小波對此刻畫得入木三分：“假如孔子或者孟子死而復生，看到后世的儒生總在重復他們說過的只言片語，一定會感到詫異。”難道教育的價值就是使學生不加批判地記憶教師所教的一切，并達到預先設定的知識目標嗎？如果真的這就是教育，那是人類的悲哀，因為這樣意味著我們將把代表人類未來的學生塑造成只會記誦和模仿的動物。我想，其實在教育過程中還有一個東西遠比記憶來得重要，那就是質疑。假如教育只有記憶而無質疑，能算是有智慧的教育嗎？
　　這兩份不同的試卷，能否給您一點思考，一點啟迪？我期待著！
　　作者單位 中國人民大學附屬中學
　　（責任編輯 田欣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