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安杰拉.卡特作品中的哥特式氛圍

　　1、引　言
　　
　　安吉拉·卡特(Angela Carter，1940－1992)是英國著名的小說家，杰夫·范德米爾曾稱贊卡特是20世紀當之無愧的，最具創造性的作家，她的獨特風格無人可比。魔幻現實主義、荒誕派小說、科幻小說、哥特小說、女性主義、后現代主義都可指涉其作品，但皆不足以涵蓋其全部，除了超現實主義，沒有任何一種文體始終貫穿于她的整個創作體系。卡特的文學地位亦非同尋常。據保羅·巴克回憶，卡特病逝的噩耗傳來，眾人無不哀婉嘆惜；社會各界在祭文中也寄予她生前從未享有的褒譽之詞，她的書在三日之內均已售空，卡特頃刻間成為大學校園里最受歡迎的當代作家：她的絕筆之作平裝八萬冊盡售一空。卡特得到了最高褒獎，但她的人生卻己走完。此外，卡特還以多產著稱。她一生共創作長篇小說九部、短篇小說集四部、童話集四部、報刊撰文兩卷和一本極具爭議的論文集《薩德般的女人》，此外還有詩歌、舞臺劇和廣播劇以及電影劇本等。她的作品文體繁雜、體裁多樣。英國《衛報》贊譽她的“作品令眾多批評家頭暈目眩”。
　　她作品最顯著的特征之一就是充滿了哥特式風格，尤其是在其改寫童話和短篇故事中體現更明顯，到處布滿了迷宮般的地方、兇險的森林、離奇怪異的數字……，彌漫著濃重的哥特式的恐怖氛圍。本文主要從其對場景、色彩、聲音方面的描寫來烘托哥特式氛圍做一嘗試分析。
　　
　　2、卡特對哥特式小說的理解
　　
　　哥特式小說是18世紀末，19世紀初英國最受歡迎的文學形式。它始于Horace Walpole在1764年匿名發表的小說“The Castleof Otranto”，副標題是“A Gothick Story”。故事發生在中世紀時期，地點是在陰暗的古堡，里面有地牢，地下通道，典型的故事情節就是描寫在殘忍貪婪的惡棍折磨之下的女主人公所遭受的痛苦，并大量運用幽靈，神秘失蹤以及其他轟動的、超自然的事件。哥特式小說的主要目的是通過利用神秘和各種各樣的恐怖事件來制造令人不寒而栗的恐懼。它早己沒有了早期羅曼史的奇特經歷，而是描寫怪異、可怕、暴力的事件，并經常刻畫失常的人物心理狀態來達到營造憂郁恐怖的氣氛。此外，哥特式小說還經常抨擊當權階級的統治，教會以及父權制社會。像卡特一樣，許多哥特式小說家都是女性。卡特從1966年發表她的第一部長篇驚險小說《影子舞》(ShadowDance)開始，一直采用哥特式創作風格，但這并不等于說她只在描寫傳統的恐怖。卡特對哥特式的理解可見于其故事集姻火》(FireWorks)：坡(Poe)所描寫的哥特式傳統極大地忽略了社會的價值觀念，處理的全部是世俗的事物，其主題是亂倫和食人俗，人物和事件也被夸大得超越了現實。這樣的風格也往往會流于辭藻華麗而不自然，因此也就與人們相信文字為實的愿望背道而馳，其幽默也只是黑色.幽默……(Carter，1995：459)。卡特認為哥特式故事應是去解讀(mterpret)而不是記載(log)日常經歷。“殘忍的故事、神秘的故事、恐怖的故事、荒謬的故事都直接與那些無意識的意象相關——鏡子、外化的自我、廢棄的城堡、鬼魂出沒的森林……”(Ibid)。卡特利用哥特式傳奇風格渲染陰森恐怖氣氛，描寫離奇神秘或充滿暴力的情節，使故事跌宕起伏，絢麗多姿，對讀者產生一種刺激，吸引了各類讀者。下面就對場景、色彩、聲音方面的描寫分別舉例說明。
　　
　　3、卡特對哥特式氛圍的營造
　　
　　3.1　場景烘托。卡特對哥特式場景的描寫主要體現在對城堡、森林、上鎖的屋子的描寫上，且夾雜有現代氣息。如在《血淋淋的臥室》中，女主人公被賣給侯爵為妻，經過火車的顛沛流離后，來到了陰森的古城堡。這個城堡坐落在海的懷抱，既不在陸地上，也不在海水中，神秘的水陸兩棲的地方，到達城堡的路則是清晨海潮退后從海面上浮出的圓石子路。這個穿越海潮到達的城堡自然地把讀者引入了一個神秘的世界。新娘夜探密室禁地時見到的是彎彎曲曲的長廊、威尼斯的掛毯、拷問臺、鐵斬頭機、陰森的靈柩臺、文藝復興時期工藝的棺材、血水、骷髏、尸體、鑰匙上洗不去的血跡等，讀后讓人感覺毛骨悚然，突出了其恐怖氣氛。
　　再如《紫姬的愛情》，卡特把其背景設在一個位于東歐，相傳盛產吸血鬼的特蘭西瓦尼亞的城市。在這個原始的城市，怪誕的街邊雜耍與木偶團是露天集市的焦點。雜耍者不管來自何地，怪異是他們共同的特征：小侏儒、染須女、纏著豹皮腰帶的巨人、變相的動物“雙頭狗”，最后，連人類也落入“人獸同體”的狀態，那些露天攤販反復發出“類似豬哼狗吠的非語言聲響”。卡特通過描寫城市里充滿異教迷信的罪惡——人們將白刎者纏上大蒜，用木樁刺透他們的心臟，把他們埋在十字路口——來營造這里的復雜、怪誕的哥特式氛圍。作品中，卡特還把女性的閨房弄得“血淋淋”，只要看看那些被紫姬折磨得“肢”離破碎的男子影像就不禁想起戰爭殘敗的廢墟。在另一部延續棄女、吸血鬼的主題的《愛情之屋的女主人》作品中，卡特也營造了神秘離奇的哥特式氛圍，她把鮮血與女子聯系在一起，描寫了魔女孤單地住在陰森的城堡，除了一個仆人外，陪伴她的是母親生前播下種卻開不出花來的庭園。女兒披著母親的白色婚紗，掙扎于渴求食物、垂涎鮮血的生理欲望，但她并不喜歡自己身處的暗室只有黑緞、燭臺，她還需要男人。當意識到愛情時，卻不小心被鏡片刺破流血，那血“像女人的經血”，她告別了吸血鬼的生涯，真正死去。
　　3.2　色彩烘托。除了描寫恐怖陰森的場景外，卡特在其作品中還充分運用了色彩描寫來烘托哥特式恐怖氛圍。如在其代表作品《與狼做伴》中，她就成功地運用光和不同顏色，有效地渲染了一種陰森可怖，“在漆黑的夜里，狼的眼睛射出橙黃、血紅的光芒，像燭光一樣。那是因為茫茫之夜，他的眼睛反射出你手中的燈光。那時，他的瞳孔放大，射出危險的紅色光束。若是狼的眼睛反射的僅是月光，那么，你看到的就是一束反常的綠色冷光，像一塊礦石發出的那種陰森森的、具有穿透力的光。夜行人只要在黑色灌木叢中突然發現此類像綴在衣服上的金屬片似的、可怕的綠色閃光……在夜色中，你看不見這些殺手，你只能看見它們眼睛射出的綠色冷光。它們像黑影，像幽靈，像夢魘中灰色的人群。……這些食肉的野獸，你只需看一眼它們的眼睛，就能認出它們呢。那夜間出沒時使用的眼睛紅紅的，像是傷口流出的血，怪嚇人的。…他那雙又大又圓的眼睛像是從體內發出的光，像舊時海戰中燃燒劑點燃的火，像煉獄中的烈火。”顯然，這樣的文字讀起來讓人感覺到毛骨悚然。
　　3.3　聲音的烘托。同樣是在《與狼做伴》中，為了營造陰森恐怖的氛圍，卡特這樣描寫到，“那凄厲、拖曳的狼嚎……即便是房門緊拴，子彈上膛的長槍掛在爐旁，你舒適地坐在溫暖的爐邊，你也會不寒而栗。冷風帶來的哀嚎聲讓人毛骨悚然。這嚎叫是恐懼的聲化。狼歌是撕裂的音響，它本身就是一種兇殺。……這顫抖的、聲音拖得長長的狼嚎盡管發出恐怖的回響，卻帶有幾分凄慘，給人的感覺是這些野獸倘若有術，也情愿不那么兇殘。……在暴風雪席卷荒野的白夜，這群灰色的野獸在一排排過冬白菜間，抬起削瘦的長鼻子，對著月亮不住地嚎叫。那凄厲的嚎叫聲讓人覺得似乎它們的心碎了。十只狼，二十只狼——數不請的狼，它們齊聲嚎叫，就像是著了魔，發了瘋。”讀者似乎聽到了狼嚎，感覺置身于那漆黑可怖的月夜。
　　3.4　情節的烘托。卡特在故事情節的設置上也頗具哥特式風格，如在《血淋淋的臥室》中，侯爵的妻子知道城堡內外的警察、憲兵、司機、仆人、法官等都不可信任，只有自己的母親能幫她，但自從上次通話后，電話線就被切斷了。她本想借鋼琴減輕一點緊張，門外啪的一聲手杖響聲將她推向絕望的邊緣，侯爵的隱秘罪惡被揭露，她也被送上了斷頭臺。千鈞一發之際，母親及時趕到，救下了女兒。再如，在那間血淋淋的屋子里，新娘尋找侯爵的第三任妻子的尸體時，空氣中發生了變化，“鐵女”的鐵殼里發出了一聲鬼魂般尖銳的鼻音。死者與活人進行了一場人鬼間的“對話”。而當新娘驚恐萬分地從血窟中逃回自己的房間時，卻發現鐘表的指針從她進入侯爵的那間“屠宰場”到她回來才僅僅走了一個小時。原來在城堡里連時間也成為了他的仆人。這種對時間的神秘描寫，全然打破了宇宙時間觀念，模糊了讀者對于時間的概念，卻又并不損害其邏輯性和真實性。當新娘想趕在侯爵回來之前洗掉鑰匙上的血污時，鑰匙卻像是受了傷，任憑她把它放在熱水龍頭下猛沖，流血的象征卻T5yd0ulahZlotTD4XMHqBEjuN0SnoeLGnDnDtYmRADs=不肯褪去。而侯爵回到城堡拿起鑰匙的時候，那血污卻呈現出心的形狀和光輝，以致于他立即就抓住了新娘違令闖入血窟的證據。而后侯爵把鑰匙按在了新娘的前額上，鑰匙變得像剛磨出來似的，而那心形的標志卻移到了新娘的前額，怎么也洗不掉，甚至多年以后油彩和胭脂也遮不住她頭上的紅印。所有這些離奇恐怖的氛圍的營造都為作品蒙上了一層神秘色彩，給人一種撲朔迷離之感。這種恐怖氣氛的烘托和傳奇式的描寫讓人讀起來既熟悉親切，又奇異怪誕。
　　3.5　人物的烘托。在其作品中，卡特除了塑造一系列向男權社會挑戰的獨立、自主、堅強、勇敢的新時代女性形象之外，也把女性改成向男人挑戰復仇的吸血鬼，如溫柔、美麗、純潔的睡美人和白雪公主下都變成了哥特式的吸血鬼。可以說，卡特的睡美人不再只是單純的美女，更多時候，我們看到的是一個混雜著怪獸、巫女、僵尸等復雜概念的“吸血鬼”。如在《紫姬的愛情》中，在老師傅為紫姬木偶補衣時，情不自禁地親吻了她的裸體，紫姬木偶突然有了生命。但是紫姬木偶醒來之后，不但不是百年不變的美麗公主，而是一個急需養分的吸血鬼，她不顧一切，復仇般地順著親吻的嘴唇從木偶師的“肺里吸吮著他的氣息”，緊接著，她的牙齒陷進老師傅的喉嚨“將他吸干”。最后，紫姬點火把整個劇院燒了，然后朝鎮上唯一的妓院走去，這樣的結局著實讓人感到毛骨悚然。
　　可見，卡特的小說和改寫童話都具有哥特式的恐怖離奇，常常出現陰森的古堡、森林、妓院、監獄、精神病院、怪物展覽、馬戲團等場景以及對血污、破碎的肢體、經血等的描寫，以達到一種特殊的視覺效果。同時，在其作品中，卡特把人們熟悉的現實與無法解釋的意外事件交織在一起，幻夢、童話、神話的成分和日常生活相互混雜，組成了一幅幅光怪陸離、變幻莫測的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