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現(xiàn)代小說家海明威以“精通敘事藝術”和“獨特的文體風格”榮獲了1954年諾貝爾文學獎。他的作品思想頗具張力,探討了生存和死亡,“迷惘一代”到“硬漢子”形象,從虛無到“重壓下的風度”等多元的主題。他更是以凝練而蘊藉的語言、“冰山”風格等獨樹一幟,成為一代文體大師,對許多現(xiàn)代當代作家產(chǎn)生深遠影響。長篇小說《永別了,武器》被公認為海明威里程碑式的作品,思想和藝術風格的標志。同“永別了,武器”指涉了戰(zhàn)爭與愛情的雙重主題一致,小說講述了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背景下主人公亨利和凱瑟琳的愛情悲劇。戰(zhàn)爭中個體的心理情感和悲劇命運成功融合了“個人敘事”和“宏大敘事”,不僅反映了殘酷的戰(zhàn)爭給人類帶來的不幸和災難,而且探討了豐富多元的重大命題。獨特的零度敘事淺而不陋、思而不乏,使小說意蘊深厚,充滿了悲劇的張力。
一、“宏大敘事”
“宏大敘事”是指以其宏大的建制表現(xiàn)宏大的歷史、現(xiàn)實內容,由此給定歷史與現(xiàn)實存在的形式和內在意義,是一種追求完整性和目的性的現(xiàn)代性敘述方式。宏大敘事的題材往往是反映人類的重大歷史事件,在強調寫實的基礎上“再現(xiàn)”歷史,追求歷史真實與藝術真實的統(tǒng)一。像現(xiàn)實主義文學一樣,它要求按照現(xiàn)實生活的真實面貌來描寫具體的人物和事件,在廣闊的歷史、社會和生活場景中,表達作者對生活意義的認識。《永別了,武器》正是源于海明威在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的親身經(jīng)歷和感受。小說中亨利自愿參戰(zhàn),在意大利前線受傷,后來在米蘭醫(yī)院療傷等情節(jié)均與作者親身經(jīng)歷相似。因此小說對戰(zhàn)爭的展示、刻畫的人物形象具有現(xiàn)實主義純粹指涉性特征。作者尤其在對戰(zhàn)爭環(huán)境方面力求真實地描寫:“卡車在路上濺泥漿,士兵披肩淋濕……每人身前的皮帶上掛有兩個灰皮子彈盒,里面裝滿著一排排又長又窄的六點五毫米口徑的子彈。”這段描述反映了作者強調觀察世界的客觀和描寫的精確細致,對于外部世界的細膩描摹。此外,宏大敘事通常追求宏觀性覆蓋和敘事原則上的整體性,其文本結構的特征是:人的成長在敘事中占有中心的、強勢的地位;故事、情節(jié)等敘事因素得到凸顯;時間與因果邏輯成為敘事的主軸和基本的語法規(guī)則。從最初參戰(zhàn)的盲目樂觀到戰(zhàn)場上的迷茫失落,再到困境中表現(xiàn)的堅定和勇氣,主人公亨利在殘酷戰(zhàn)爭和愛情的悲劇中不斷成長蛻變。小說敘述時間和敘述空間保持一致,形成宏大的歷史畫卷。在歷史時空中,小說情節(jié)按照時間順序和因果關系呈線性向前推進。戰(zhàn)爭雙方的對峙、搏殺再到潰退;主人公的相識、分離再到相愛,小說的敘事追求的是宏大敘事的完整性、整體性與一致性。
宏大敘事是一種主體性高揚的敘事,敘述人被定位于觀念及信仰的“代言人”的社會角色。他把自己關于世界、歷史、人生的理念滲透在文本之中。作為“迷惘一代”典型形象,亨利代表了那一代人典型的人生經(jīng)歷和精神狀態(tài)。和許多年輕人一樣,亨利懷著保護世界和平的理想?yún)⒓恿藨?zhàn)爭。然而,兩年多的親身遭遇使他這位“愛國志士”逐漸認識到了自己原來所追求的理想只不過是虛幻,并沒有所謂的“光榮、勇敢、榮譽或神圣”,戰(zhàn)爭帶來的只是殘酷的廝殺和死亡。于是他茫然若失、心灰意冷,深深地陷于精神危機之中。像亨利一樣,戰(zhàn)爭摧毀了迷惘一代人的信仰、理想以及追求,他們的價值觀念土崩瓦解。然而“人能夠被毀滅,但不能被打敗”,亨利在逆境中逐步戰(zhàn)勝頹廢,重新找回了生活的信心。硬漢形象最明顯的標志是:“世界要把每個人都打碎,但許多人在破碎處表現(xiàn)出頑強精神,而在破碎處站立起來的就是硬漢。”海明威賦予主人公的這種硬漢形象體現(xiàn)了他的“重壓之下優(yōu)雅風度”的美學追求。宏大敘事強調塑造體現(xiàn)共性和個性結合的典型形象,再現(xiàn)典型環(huán)境下中的典型人物。女主人公凱瑟琳屬于符合傳統(tǒng)道德規(guī)范的、理想化的女性。她溫柔體貼,有求必應,甘愿為心愛的人獻出自己的一切。凱瑟琳用愛和溫柔為迷惘的亨利營造了一處精神避難所,讓他找回了生命的價值和意義。除了這兩個典型人物的形象之外,海明威還運用了人物對照塑造了典型的次要角色。一方面是失落的士兵、逃跑的軍官;另一方面是里納迪軍醫(yī)在一心一意搶救病人傷員,意大利神父堅持宣傳基督的愛,他們始終在堅守自己的職責。
宏大敘事具有沉重的歷史感與悲情感。美好事物和人的毀滅引起人們的悲憫與恐懼,使人們心靈得到凈化,這是古典美學關于悲劇的要義。海明威承認“生活是個悲劇,人注定要被冥冥之中不懷好意的宇宙引向毀滅,這是一個無法改變或緩解的事實。”主人公亨利在人生最危險的戰(zhàn)爭和最浪漫的愛情里,都無法戰(zhàn)勝或掙脫命運的束縛,昭示了人類命運被無情踐踏的殘酷事實。而溫柔、善良的凱瑟琳在荒誕、瘋狂的戰(zhàn)爭環(huán)境下也只能聽天由命,帶有悲劇性的宿命感。她的死亡無疑是這場悲劇中最重要的一幕,而男女主人公所經(jīng)歷的一切痛苦、彷徨、掙扎、幻滅等構成了一個完整的悲劇形式。正如評論家里特·威廉斯指出:“《永別了,武器》強調的是無法抗拒的災難性毀滅……它震撼人心,是最慘痛的悲劇,不存在任何超脫或緩解。”人猶如擠在“著了火的木頭上的螞蟻”,被燒得焦頭爛額,不知往哪兒逃。可是無論朝哪里跑,都難逃厄運。然而海明威在小說里所表現(xiàn)的并不是一種悲觀主義思想,而是一種令人有所啟迪的悲劇感和悲劇意識。悲劇是人處于極限生存困境的張力,人必定要經(jīng)受苦難或犧牲,才會有處理危機的信心,也才能得以繼續(xù)生存。亨利的跳河逃生更像是一種洗禮,河水洗掉了他的憤怒以及義務和職責。但這種抗爭在命運不可抗拒的力量面前顯得無奈和無力,帶有悲壯的意味。他的悲劇人物形象體現(xiàn)了現(xiàn)代人對死亡的一種新的意識:“于絕望之中發(fā)現(xiàn)希望并沉入悲觀而激揚的樂觀、賦予無意義以意義,進而體現(xiàn)了現(xiàn)代人對可望而不可即的自由生存和理想人性的無盡追求。”
二、“個人敘事”
在對重大歷史題材的書寫和主題探討的宏大敘事背后,《永別了,武器》最主要的敘事策略是從個人的角度和個人的體驗出發(fā)認識、理解和闡釋歷史。“個人敘事”融入“宏大敘事”,在經(jīng)驗與超驗之間建立隱喻轉換的關系。法國哲學家利奧塔宣稱的個人敘事就是“利用故事喚起被主流敘述所遮蔽的敘述方式”,用個體經(jīng)歷替代集體“文獻記錄”的敘事話語。小說中的愛情正是以普通個體的體驗對戰(zhàn)爭集體霸權的控訴和對抗,“我們不該爭吵。因為你我只有兩個人,而跟我們作對的是整個世界上的人。如果你我產(chǎn)生隔膜,我們就完蛋了,人家就能征服我們。”在這里,愛情成為了擺脫戰(zhàn)爭束縛和死亡威脅的希望,愛情是他們對人生自由的追求,就是他們的生命。正如“新歷史主義”強調小寫復數(shù)的“諸歷史”一樣,個人敘事的目的就是要解構主流話語強調的那種集體的、整體的、一元化的敘事模式,從而建構豐富多樣性的歷史。他們的愛情正是那段特殊時刻、特定環(huán)境中個人的歷史。亨利從最初認為他和凱瑟琳的結合只是“一場游戲”到萌生愛意,愛情在戰(zhàn)爭的推移中實現(xiàn)了自己的歷史建構。此外,個人敘事強調人物的道德評價不能簡單地用二元對立的方法概括、判定,重要的是在具體語境考察人物的行為。亨利對戰(zhàn)爭理解的改變和他對凱瑟琳的承諾使他作出了決定,不僅在生死關頭跳河以拯救自己的生命,而且逃離了意大利軍隊,當了逃兵。盡管他的行為有悖主流價值觀,但是“逃跑”是受到生存本能的驅動,是對生命和愛的渴望。從普通個體的角度出發(fā),戰(zhàn)爭的本性就是對生命的荼毒和殘害,戰(zhàn)爭中沒有絕對的勝利者。他們只是國家政策的工具,被動地卷入了一場殘酷的廝殺中。亨利這個反英雄形象解構了臉譜化、單一化、平面化的人物形象,建構了一個有個性、有缺陷、多樣化的獨立個體。從人性的角度體現(xiàn)了戰(zhàn)爭中個人的多側面性格、復雜多變的心理以及面對生死時的心理抉擇。
傳統(tǒng)文本大多采用居高臨下、帶有權威評論性質的視角從外部構筑整個話語體系,而《永別了,武器》中敘事者從自我經(jīng)驗出發(fā),講述著關于自己的故事,更適合思維方式和情感的表達。這種運用第一人稱視角來講述關于“自身故事”的個人敘事頗有自傳體敘述的色彩。海明威以他自己在意大利戰(zhàn)場的戀愛為小說的主要素材來源,作者自身就是敘述者亨利的“前文本”。因此文本中經(jīng)驗自我(海明威)與敘述自我(亨利)聲音常常混同,難以分辨。海明威時常融入作品的情境,與敘述者“我”產(chǎn)生共鳴,個人的一些觀點和情感通過敘述者直接表露出來。而“我”的敘述似乎都是親身經(jīng)歷和見聞,因此讀者會有一種格外真實、親切的感覺。由于將“我”作為敘述主體,作為個體的“我”可以自由地展示自己隱秘的精神世界,表達自我復雜的心理活動,拓展了小說的表現(xiàn)空間。在小說最后一章,凱瑟琳難產(chǎn),生命危在旦夕,亨利坐在醫(yī)院的長椅子上焦急地等待著消息。“她不能死,但是倘若她死去呢?”短短的一句內心獨白反復出現(xiàn)了十次之多,而且重復的間隔越來越短,節(jié)奏加快。此時主人公那種焦急、恐懼、痛苦的心情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并且強烈地感染著讀者。但小說中作者和敘述者的聲音除了相互統(tǒng)一外,也會出現(xiàn)分離、交叉。詹姆斯·費倫認為小說開篇關于平原和高山的景物描寫既可以說是亨利的聲音,但更像是海明威的聲音。
“那年晚夏,我們住在鄉(xiāng)村一幢房子里,望得見隔著河流和平原的那些高山。河床里有鵝卵石和大圓石頭,在陽光下又干又白,河水清澈,河流湍急,深處一泓蔚藍。部隊打從房子邊走上大路,激起塵土,灑落在樹葉上,連樹干上也積滿了塵埃。那年樹葉早落,我們看著部隊在路上開著走,塵土飛揚,樹葉給微風吹得往下紛紛掉墜,士兵們開過之后,路上白晃晃,空空蕩蕩,只剩下一片落葉。”
“這段所傳達的信息是敘述者的聲音所不知的,……是作者的聲音而非正在敘述的聲音控制的”。全知全能的敘述加大了作者和敘述者的距離,而通過這種距離的控制,敘述話語表現(xiàn)出了一定的張力。
《永別了,武器》從個人的愛情與死亡的角度表達了強烈的厭戰(zhàn)、反戰(zhàn)情緒,突出了“放下武器,告別戰(zhàn)爭”的反戰(zhàn)主題。小說描繪了一個冷酷、荒謬的世界,戰(zhàn)場上的軍官到士兵都產(chǎn)生強烈的厭戰(zhàn)情緒,人人希望戰(zhàn)爭早日結束。戰(zhàn)爭使他們遭受了身體和精神的雙重創(chuàng)傷,人生理想、信仰和希望的幻滅最終使他們對世界和人生產(chǎn)生了否定和懷疑。正像亨利看見在垃圾桶旁覓食的那條狗一樣,人生不可避免的走向了“虛無”。這樣的世界“殺害最善良的人,最溫和的人,最勇敢的人……你遲早當然也得一死,不過世界并不特別急著要你的命。”整個世界缺失意義和價值,彌漫的只是虛無和空洞。“上帝已死”這一西方現(xiàn)代文明的征候使人成了一種被遺棄的、孤獨的、無目的的存在物。但悲觀虛無并不等于徹底的絕望,海明威讓亨利在悲劇中不斷地成長。亨利認清了戰(zhàn)爭殘酷與虛偽的一面,但義務又使他一直有負罪感:“……戰(zhàn)爭對我個人來說,已經(jīng)結束了。但是我又并不覺得有真正結束了的感覺。我的心情就好比一個逃學的學生。”亨利先是把愛情視為一場游戲,但戰(zhàn)爭又使他領略到愛的真諦。亨利在愛的幻滅中逐漸成熟,理解了生活、生命的意義。從這個意義上講,小說反映的是西方現(xiàn)代人的苦悶彷徨而又不甘絕望的精神面貌,是對人文主義價值觀的一種回歸和訴求。
三、“零度敘事”
法國后結構主義者羅蘭·巴特在《寫作的零度》一書中指出海明威、加繆等作家似乎在進行一種無風格的、透明的寫作,也就是“零度風格”。巴特對于這種風格的寫作給出了明確的定義:“零度寫作”從根本上說是一種直陳式寫作,或者說,非語式的寫作。可以準確地說,這就是一種新聞式寫。一種毫不介入的,或者說是一種純潔的寫作。“零度”是個相對概念,運用“零度寫作”在藝術表現(xiàn)方式上,是以一種中性的、非感情化的方式創(chuàng)作,是不動情的關照。“冬季一開始,雨便下個不停,而霍亂也跟著雨來了。瘟疫得到了控制,結果部隊里只死了七千人。”這段敘述語調沉穩(wěn)、冷漠,七千人的性命似乎根本不值得一提。這種漫不關心、輕描淡寫透漏出辛辣的反諷。在文體特征上,“零度”是一種直陳式、新聞式的寫作。“冬季、雨、霍亂、死亡、七千人”,這種沒有形容詞修飾的簡約陳述就像新聞播報一樣傳遞信息,不摻雜過多的感情色彩。此外。小說中電報式的對話也具有精練、不介入、陳述式等特點。
“你現(xiàn)在不可以進來。”護士中的一個說。
“不,我可以的。”我說。
“目前你還不可以進來。”
“你出去,”我說,“那位也出去。”
讀者能夠從這段對話中感受到對話的節(jié)奏、速度、語調,從而判斷對話者隱秘復雜的心理。簡潔、緊湊、明朗的文體于平淡中見深遠,于簡約中見博大。貝茨說:“海明威斬伐了整座森林的冗言贅詞,還原了基本枝干的清爽面目。他刪去了解釋、探討、甚至于議論;砍掉了一切花花綠綠的比喻;清除了古老神圣、毫無生氣的文章俗套。”
巴特認為作者對于某種風格的追求也就是對于某種寫作方式的追求。他所提倡的透明的語言、中性寫作和海明威含而不露的“冰山原則”異曲同工,留有“空白”。“空白結構”指的是文學作品中存在的語言空缺、敘述中斷和敘事要素缺席等斷裂與不連貫性。《永別了,武器》的結局就具有明顯的修辭性和敘述斷裂的“空白”特征。“但是我趕了她們出去,關了門,滅了燈,也沒有什么好處。那簡直是在跟石像告別。過一會兒,我走了出去,離開醫(yī)院,冒雨走回旅館。”沒有過多的描述和渲染,只是幾個客觀的動作,無動于衷的反應,在無聲勝有聲中烘托出含蓄凝練的意境,修辭性空白讓讀者感受到亨利巨大的失落與悲痛。海明威力圖用最少的文字表達最多的思想,厚積薄發(fā),以使敘述具備張力。這種出人意料、戛然而止的結尾使小說留有了意義“空白”,留給讀者思考、想象的空間。亨利的歸宿是什么?沒有了卡瑟琳,他將怎樣繼續(xù)生活?作者把這些問題都留給讀者自己去揣摩和推測。伊瑟爾總結了空白在意義解讀中的三個作用:一是使相互作用中的讀者投射有可能組織成一個參照視域;二是在讀者的意義建構中起控制作用;三是能使讀者先發(fā)的和后續(xù)的想象連結起來,構筑一個審美的意象世界。小說結尾的“空白”藝術要求讀者以一種積極主動的參與去閱讀,在讀者與文本、讀者與作者之間形成互動,最大程度地開掘文本的意指潛能,進一步擴大小說的解讀和闡釋的空間。此外,小說的互動建構的空白效果也來自于人物、環(huán)境描寫等方面鮮明的形象性和強烈的畫面感。海明威認為創(chuàng)作的目的在于向讀者傳達每一種感覺、視覺、感情和情緒。“平原上有豐饒的莊稼;有許許多多的果樹園,而平原外的山巒,則是一片光禿禿的褐色。山峰間正在打仗,夜里我們看得見戰(zhàn)炮的閃光。”這段描述帶有印象主義的色彩,讓我們不僅看到了光和色彩,而且還似乎聽到了聲音。讓讀者看到、感受到甚至聽到他的描寫并產(chǎn)生強烈的印象,從畫面中去體驗真實和意境。
結 語
《永別了,武器》以“私人敘事”為主線,以一段戰(zhàn)爭中的愛情悲劇推動小說的線性發(fā)展。主人公亨利以一名戰(zhàn)爭的參與者、觀察者和記錄者的身份在行動、觀察和思考中自外而內的成長蛻變。作者憑借這一人物形象以第一人稱視角重新審視那段戰(zhàn)爭和歷史,探索和揭示戰(zhàn)爭中人性本質的表現(xiàn)和嬗變。個體體驗敘述了具體的、人性化的、情感化的歷史,也就是個體記憶中的歷史。戰(zhàn)爭作為一種人類歷史現(xiàn)象,它總和生死、命運、人性有著深刻的聯(lián)系,小說自然地將私人敘事導引入宏大敘事之中,引出了有關的多元的重大命題,反映戰(zhàn)爭對人的成長、價值、精神等深刻的影響。亨利的失落和困惑影射了“迷惘一代”的精神癥結。悲劇性的愛情或成長沒有造成全然的絕望,“虛無”的力量沒有消解莊重、嚴肅的人文立場。然而在探討這些主題的時候,作者并沒有說教或妄下結論,而是通過“零度”的敘事策略,言簡意賅、欲言又止,引起讀者深思和對文本的建構。語氣冷峻而不失真情流露,敘述簡潔而不失內涵,從而凸顯了作品的深度、厚度和力度,形成了簡約但又渾厚、含蓄卻又明朗的藝術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