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終會姍姍來臨

1 經(jīng)歷人生的大雪

在那個沒有飄雪的冬季，我的人生里卻經(jīng)歷了幾場大雪，先是由于做賬務的我披露了部門領導克扣員工待遇并行賄受賄的事情，被領導所排擠，我一氣之下辭了職，離開了薪水不錯的那個單位。后來男友聽說這件事后，也離開了我，他說他不喜歡和我這樣傻氣而不識時務的女孩在一起，擔心以后會受牽連。

那段日子里，我心灰意冷，拒絕一切外界來往，整整在家關閉了兩個月。

畢竟閑坐著總不是長久的辦法，當生計問題提到議事日程時，我開始留心找個工作。有個大學同學在鄰市上班是做廣告生意的，早先就多次邀請我加盟，但我過去留戀那份安逸的工作，始終沒有當回事，現(xiàn)在我決定投奔他去謀條生路

出乎所料，工作很快便談妥，只是要先看業(yè)績再論簽合同的事情。一時也沒有別的好打算，我只好先應允下來，做些日子再決定。但我當務之急是需要找了房子租住下來總得有個落腳起居的地方。

就這樣，我認識了房東林嫂。

她的家是幢老式的矮瓦房，院子里又蓋了幾間小平房，兒子正在外住校讀書，男人也出國做了工，家里就剩下她一個人，守著幾間大空房子，孤苦伶仃，總想找個女伴，也有心想換回幾個房錢，維持家計。她的日子也很貧窮家里除了一套舊式的家具外，再就是一臺18英寸的舊彩電了，僅有的東西都在那里擺著，沒多少值錢的家當。

林嫂個頭不高，是個熱情的女人，面相也很和善一直在那個半死不活的棉紡廠做擋車工。我的到來讓她很高興她忙里忙外地為我收拾著屋子，看到我那幾大箱子書她低著頭看了看，問我那得需要多少錢買的?我告訴她說，大概有幾百元吧。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嘴里不由地“哦”了一聲，很為驚嘆。

自從行李搬來后，白天我一直很忙，在外跑東跑西，忙著聯(lián)系新客戶，努力爭取早點立個業(yè)績。只有在晚上回來時才能坐在燈下，看看書，也寫點文章，我一直喜歡信手涂墨，不停地嘗試著向雜志上投發(fā)文稿，但卻很少成功過。林嫂看見我屋里的燈光有時亮著，她也走進來，一旁站著看我在寫字，嘴里自言自語著好，好，還是文化人好，有出息。

2 耐心地等待春天

晚上，林嫂不忙時，就常來我屋坐坐。慢慢地，從她的嘴里，我知道了她家里的一些情況。

4年前，她的男人就下了崗，看到周圍的很多人都出國做工掙了大錢，也心動了，他會一手好廚藝，他們就到處借債，終于湊足了6萬多元錢，邁出了國門，飛到大洋彼岸去淘金。開始幾年里，那日子也是陽光明媚著，常見男人把錢從國外給陸續(xù)匯了過來，而且全是硬頭貨美元，林嫂和兒子都高興地直落眼淚，心里美美地想著；這樣的日子久了，不用大半年，那些借債很快就能還清，再往后就是和和美美的好日子了，兒子學習也很好，考上大學應該有希望，想想以后的甜蜜日子，林嫂的臉上就樂得掛滿著笑。

大約過了半年多，林嫂慢慢地發(fā)現(xiàn)不見了男人的消息，電話聯(lián)系也稀少了，錢也不見匯了過來，林嫂有些擔心，一個人在外隔山隔水地那么遙遠，不會發(fā)生什么事情吧。她心里這樣想著，情緒也就多憂多慮起來，往日那愛搭話的精神勁頭沒有了，整天慌慌不安。又過去了一個多月，男人終于來了個長途電話，告訴林嫂，以后不準備往家里匯錢了，他說是想把那錢給積攢起來，有心盤下個飯店，那樣才能賺更多的錢。并告訴林嫂，家里的錢還完債，也別亂花，可能還要用得上。

林嫂把男人的話當了真，以后的日子里，她開始拼命地賺錢，晚上也不閑待著，從街道居委會那里領來一些機繡活，整夜整夜地趴在那縫紉機器上，“刷刷”地蹬個不停。我到來后，常聽見她在屋里忙碌的聲音，早晨一起床，發(fā)現(xiàn)她的兩眼紅腫著，我的心里都不免有點酸疼。

那天晚上，我下班的時候，突然想吃葷，就順路買回了半只雞，我直接提到了林嫂的屋子里，對著正低頭忙做活的她說：“嫂子，歇歇吧，今晚我請你吃烤雞，你也應該好好愛惜身體啊。”林嫂揉了揉發(fā)澀的眼睛，問我：“怎了，今天你有喜事，寫文章賺著錢了?”我笑著搖了搖頭：“哪呀，到現(xiàn)在我也沒發(fā)表一篇文，真不知道有這么難，早知道我就不寫下去了。”林嫂卻迅速接過話對我說：“千萬別灰心，只要耐心做下去，春天總會到來的，聽嫂子的保沒錯。”春天總會到來，這句話說的多好，我心里也暖暖地如注進了陽光。林嫂告訴我，她男人對她許諾了，說是等將來飯店開起來了，也把她接到國外去，讓她當回老板娘。說著這些時，林嫂的臉上浮現(xiàn)出了一種幸福感，她笑滋滋地對我說：“我一輩子沒出過遠門，將來可能真的一步跑到外國去了。”我心里為她真誠地祝福。

3 堅信生活有陽光

一連幾個月，我都忙著跑業(yè)務，累得腰酸腿疼，回來后一頭扎在床上，沉睡不起。幾天也沒有看見林嫂進進出出，我知道，我們都在忙生計，這是沒辦法的事情。

周末的那天晚上，我推掉了幾個朋友的邀請，一個人呆在小屋子里，想靜心地好好看書、寫點文字，我擔心那樣的日子過久了，這點愛好也會變質(zhì)生了銹。寫到大半頁的時候，林嫂突然推門走了進來，幾天未見，我發(fā)現(xiàn)她人憔悴了許多，臉色也不好。心想，那可能又是做活勞累的，心里直為她痛楚，但沒再往深處想。林嫂坐在我的床邊，突然眼圈紅了，淚水撲簌簌地往外流。我大吃一驚，忙不迭地問：“怎的?嫂子，家里有什么事情?”林嫂開始沒言語，后來才斷斷續(xù)續(xù)地告訴我說：“昨天我接到了一個電話，是我男人一起出國的那個老鄉(xiāng)打來的。他告訴我說，我男人在國外包養(yǎng)了一個小女人，已經(jīng)很久，掙的錢都給她了，要我給自己多留個心思。”我一愣神，心底的暗慮終于發(fā)生了，我連忙問：“他不是告訴你要攢錢開飯店嗎?”林嫂告訴我，她問起那老鄉(xiāng)這個事情，他老鄉(xiāng)對她說：“你怎那么傻?他的話你就當真信?”說著，林嫂就捂著臉，“嗚嗚”地哭開了，兩肩一直抖顫著不止。

我看著心里有點酸，眼睛也濕潤了，走了過去，扶住她那有些單薄的肩膀，安慰著說，“別哭，嫂子，為這種男人傷心不值得，實在不行就趁早離開他。”林嫂停止了哭泣，眼睛直直地瞪著我，搖了搖頭，說：“別說那話，這里到死也是他的家，我相信他會回來，春天總會到來的。”我一陣無奈，這個林嫂，做人就是這樣，一門心思地堅信日子里會有溫暖陽光。我沒再多對她說什么。

4 溫暖春天終來臨

整整幾年，再也沒有了那男人的任何消息。

為了生活，林嫂更加奔忙了，幾乎沒日沒夜地做活。白天上班，晚上，隔著兩道門，我依然看見她屋里的燈光通亮了半宿。后來，她的鄉(xiāng)下老婆婆住進了家里，聽她告訴我，鄉(xiāng)下的幾個妯娌都不想讓老人搬進去，老太太現(xiàn)在也不能自理了，沒人肯侍奉，她心腸軟，干脆就把她搬到了自己家。

我笑著對她說：“她兒子對你那樣，你還對他母親那么好，真有你的啊。”林嫂嘆了口氣，搖了搖頭，說：“老人家總得有人管吧，好歹也是婆媳一場，再說我們還沒有離婚，還能讓她無家住嗎?”老太太在這里整整住了兩個多月，走時白胖了很多。

今年春節(jié)過后，林嫂突然接到了一個電話，是中國駐美國大使館給打來的，那位工作人員告訴她：她男人在國外通過女人已得上了愛滋病，挺嚴重的，正準備遣送回國。

林嫂突然被這個消息驚厥了，長久說不出一句話，最后她趴在床上大聲哭嚎著，嘴里一個勁地喊：“我這是哪輩子做了孽，攤上了這么一個挨千刀的，專門折磨人啊……”那男人很快就回了國，身上卻已經(jīng)沒有了一文錢，人也瘦骨如柴。我第一次從遠處看見他，覺得特別憎惡這個男人，在外面風流快活夠了，錢也花得精光，還賺了一身臟病，回來還要折磨自己的女人，要是我，早就一腳踹開了他另尋生路。

林嫂不曉得那是個什么病，也沒有多想，晚上她對我說：“再怎的也是夫妻一場，他現(xiàn)在有病了，我不能扔下他不管，我相信，以后我們的日子會好的，他的病也會治好的，春天總會到來。”家里已經(jīng)沒錢給男人治療了，無奈中，林嫂到處討要土方子，回來就整夜地熬藥，人也越發(fā)蒼老，男人心里清楚自己沒多長壽命了，突然懺悔不已，就拼命地體貼女人，搶著做家務活。

男人的關懷，卻讓林嫂不自在，臉色紅潤著，有點受寵愛的幸福味道。她對我說，沒想到這病卻讓我們夫妻關系空前地好起來。我笑了笑，心里有點苦。

在那男人回來不久后，我就搬出了那間小屋，有關林嫂的消息也知道的很少了。后來聽說她男人因無錢可醫(yī)，很快就死在了家里，林嫂大哭了一場，那個秋天始終沒有留住男人的性命。

后來，好消息還是慢慢地傳來，今年的冬天并不寒冷，在桃花盛開之后，林嫂的溫暖春天才姍姍來臨，她的兒子終于考上了名牌大學，自己也有了不錯的新工作，收入也多了，學費是單位里很多人給捐助的。我聽說后，也拿出了一些稿費幫助了她。這段時間，我終于走出困境，在工作中做出了成績，被提前簽了合同。文章也越發(fā)越多，現(xiàn)在稿約不斷，渾身上下都充滿了干勁，我始終感謝林嫂的那句話，只要耐心做下去，春天總會姍姍到來——是的，春天總會到來的，我和林嫂一家子都是這樣。

(編輯 王詩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