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因為她燒得一手美味的紅燒肉,他才娶了她。那時,他剛大學畢業,是一家公司的普通文員,人長得極瘦,五級大風,他就會腳步發飄。那時:他和這個總是灰蒙蒙天氣的城市一樣,有著一層深深的憂郁。
“為什么那么憂郁呢?”她第一次走近他,輕聲問他。他微微一驚,側目看她,嬌小的她面帶桃花般的笑意。他第一次發現,她那修長靈動而又柔軟的手,他想起了一個被稱為舞蹈精靈的女人楊麗萍,那雙手,怎么在夢中如此熟悉呢?他很鄭重地對她說:“你這雙手,應該屬于琴鍵。”她微微一笑,說:“我對音樂不太精通,但我的廚藝很棒的。”
她知道他有著嚴重的失眠癥,于是牽著他的手,去看本城的一位名中醫。老先生說,他有著嚴重的貧血,還有神經衰弱。
回來的路上,她把他的手握得更緊了。她說:“別擔心,我給你做紅燒肉,要不了多久,我就會把你養得壯壯的。”她的話,讓他的心暖透了,這個被灰包圍的城市,瞬間充滿了紅蘋果的香味。
于是,他陪她去集市,選上等的五花肉,回到家,他在一旁看著她切肉,配調料,姜、辣椒、花椒、醬油、豆瓣,料酒、雞精……再用文火慢慢地煨,那只陶罐飄出的香氣呀,讓他早已按捺不住渴望品嘗的欲望了。當紅燒肉端上桌的時候,他狼吞虎咽地吃了個精光,滿足地打了一個嗝,似乎像一頭牛,還在反芻咀嚼著美味。
“太妙了!”他贊嘆說。古人曰:肉食者鄙。沒想到,食紅燒肉是如此的妙不可言,可以興奮身體里的所有神經和器官。
在她的細細調理下,他的臉色開始紅潤了,身上有了強壯的肌肉脈絡。而以前,他伸出青筋暴露的手臂自嘲說,他可以做大學生醫科上的骨科標本,更讓人欣喜的是,他在事業上春風得意步步攀升。
婚后兩年,他已是一家公司的老總了,每天前呼后擁,觥籌交錯,不醉不歸。而她的紅燒肉,由“每周一頓”降至“每月一頓”了。而就是一月吃一次,他也是心不在焉,如孕婦般不思茶飯。她偷偷地哭了,管住男人的心,必先養好男人的胃。紅燒肉,這是母親傳給她的絕技,此外她在廚技上已是身無長處了。終于有一天,面對端上桌的紅燒肉,他不耐煩地嘟嚷了一聲:“早吃膩了!”一句話,在她疼痛的心里扎了一針。
她悄悄地觀察過他,身體明顯地發福了,下巴上的肉堆起有兩層了,這是脂肪明顯過剩的表現。果然,他去例行體檢時,血脂過高。醫生囑咐:戒酒,少食油膩食物。
紅燒肉很自然地在家里的餐桌上隱身了。她太委屈,家里的飯桌上,又有多少次見到他的身影呢?他是社交舞臺上的舞者,酒卻依然沒戒掉,長成了大腹便便的啤酒肚。她有時候望著他,心里突然有了厭惡,懷念起他那瘦弱蒼白的樣子。
有了激烈的爭吵。爭吵過后,他們分居了。都是愛好面子的人,沒讓朋友們知道。
她隱隱約約聽說,他在外面有了風情的女人。
一場大病說來就來,他被查出患有脂肪肝、高血壓。他住進了醫院,公司經過討論,決定免去他的老總職務。據說,還因為涉及一起經濟案件。
病房里,有零星的幾束鮮花陪伴,都是年少時開始結識的幾位老友前來探望。給這鮮花澆水護理的女人,還是她。“來,你聞一聞,這花多香!”她把花送到他鼻下。他用被子遮住了臉。卻伸出了手,握住她,握得她好疼,骨節都響了。
兩個月后,他出院了,需在家細細調養。有一天,陽光很好,他突然大聲說:“我要吃你做的紅燒肉。”她一怔,淚就盈滿了眼眶。
他們牽著手,去買肉、調料。回到家,他幸福地望著她開始做紅燒肉。那一頓,他又開始狼吞虎咽。她突然按住他的手說:“別。聽醫生的叮囑,少吃!”他伸出手去,抱住她,鳥兒一樣,她埋進了他的懷抱。他哭了,告訴她,這個愛玩游戲的男人,現在該退出程序了。他對她溫柔地耳語:“我要一輩子,吃你做的紅燒肉。”
而今回家的每一頓飯,幾乎都少不了紅燒肉,那怕是只吃一小片,聞一聞氣味,心里也踏實多了。那氣味,是專屬于愛情的。
(編輯 王詩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