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不聞蛙聲。
盡管我不是奔著聽取蛙聲而來的,我只是和朋友在漫不經心的散步中,偶然地走進這個山坳里。時令已是陽春三月,印象里面,三月的夜晚,山澗田疇四下漲滿蛙鳴,似乎就是再平常不過的事了,就像那些消瘦或干涸的小溪,在一場纏綿的春雨里,不知不覺即淙淙地變得豐盈起來。
我們是穿過城市一浪高過一浪的塵囂而來的。在城市的縫隙里散步,是很多人的習慣。于我的感覺無異于無奈的選擇,卻非唯一的選擇。譬如現在我們便行走在一座山坳的春夜里。
隨意地扯著些話題,或者干脆什么也別說。此時,交談是可有可無的事,話語是可多可少的事。一路無如鼓蛙聲,甚至無唧唧蟲鳴,似乎皆已無關緊要。也許,是因為有了那些散落在山野里的點點燈光。是的,那些光亮從農舍的木格子窗里滲漏出來。并不明亮,甚至還有些昏黃的燈光,曾是我熟稔的記憶,在不期而至的山風里晃蕩著,搖曳著溫暖。當我心里一下子覺得莫名地虛幻起來的時候,我發現我們已在山坳里愈走愈深了。那一份令人怦然心跳的靜謐,直至讓我無法凝神去專注于路邊某些模糊的事物。夜色濃重得使我眼前的一切變得虛化起來。夜色不是一張白紙,白紙上可以描畫最艷的花朵、最藍的天空和最美的笑臉。現在,夜色卻把那些春天里常見的美麗的詞語一絲不茍地掩藏起來,甚至連蛙鳴也被它封鎖了。
空氣是甜的。是的,我覺得甜字比清新更貼切。泥土的氣息從翻耕過的水田里彌漫開來,那種特殊的味道里帶著一絲甜甜的芬芳,一絲生生的膻腥。我深深地呼吸一口,再徐徐地吐出來,我的心田便仿如經淅淅瀝瀝的雨水浸潤過一般。而突然聽到溪流聲,先是隱約可聞,走著走著,則漸漸清晰了。竟不知溪流何處,許是從夜的深處訇然奔涌而至。
返回的時候,在山腳邊的水田里,望見一盞漁火游移。朋友特意走近去探問漁者的收獲,他微笑著搖搖頭,不語。而我分明看見,那雖是微弱的漁火卻鋒利如犁鏵,漁火行走之處,一大片一大片睡眠的田野,紛紛醒來。
責任編輯:黃艷秋
插圖:幾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