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佩飛,江蘇泗洪人,中國作協(xié)會員,靈武市作協(xié)主席,銀川文學(xué)院簽約作家。著有中短篇小說集兩部。小說《日子的味道》《權(quán)術(shù)》等獲寧夏文藝獎一等獎等獎項;《跑水》《奔跑的樹》等被《小說月報》《小說選刊》《讀者》轉(zhuǎn)載;《讖語》入選《2008中國年度短篇小說》,散文《悠悠鄉(xiāng)情》被譯成英文介紹到國外。
鄧九文是民國十八年中央軍鎮(zhèn)壓了蘇南農(nóng)民暴動后,帶著妹妹荷葉弟弟九武從太湖那邊逃難來到塘槐村的。塘槐村地靠洪澤湖西南成子湖邊,是今江蘇省泗洪縣太平鎮(zhèn)的一個行政村。上世紀二三十年代,那里魚蝦多,蘆葦多,荒灘也多,許多逃荒的人便在這里落了腳,扎下根來。鄧九文在村里交好王連東的幫助下,在村東緊靠湖邊的一處空地上蓋了三間草房,圈了一個黃泥院墻,既沒置地,也沒租地種,而是用帶來的魚網(wǎng)打魚撈蝦維持生活。雖說日子清苦,九文南來北往的朋友卻不少,而且村里人也都高看他一眼。因為他不但長得五官周正,濃眉大眼,還是個舉止有禮,論事有見地,識文斷字的文化人。
村里人知道鄧九文識文斷字是在他搬到塘槐村這年年前,荷葉從太平鎮(zhèn)上買回了一卷紅紙,說是留過年寫對子的。塘槐村識字的人沒幾個,能寫對聯(lián)的只有會看病接骨的呂先生。開始大伙還以為鄧家也是要請呂先生寫對聯(lián)的,沒想大年二十九那天,有人就看見鄧九文家早早就把對子寫好了,而且還是鄧九文寫的。塘槐村的人就當稀罕事地嚷嚷開了,說還真沒看出,這個逃荒來的南蠻子能寫對子。村里人覺得老麻煩呂先生不好意思,都拿著紅紙去請鄧九文寫。九文笑臉相迎,揮毫潑星墨,筆走龍蛇,瞬間便書就一副春聯(lián),且詞也好:
芳草春回依舊綠;梅花時到自然香。
晴綠乍添垂柳色;春流時泛落花香。
階前春色濃如許;戶外嵐光翠欲流。
爆竹兩三聲人間是歲;梅花四五點天下皆春。
塘槐村的人便都爭相夸贊九文學(xué)養(yǎng)深厚,年輕有為。這就驚動了呂先生,初一那天,他早早來給九文拜年,在九文院門前,他對九文的毛筆字不由自主地連聲說了幾個好!再看那詞:上下幾千年歷史;縱橫數(shù)萬里河山。不由沉吟好大一會兒,感覺九文這年輕人非一般文化人可比。
自此,塘槐村這兩個文化人便有了密切交往。
九文不但會寫毛筆字,還會刻印章,真草隸篆,樣樣在行。還不像其他的手藝人,毛病多,動不動以藝拿人。村里凡成年了的人,不論遠近親疏,求他刻個印章沒有不答應(yīng)的。且從沒收過一錢一物。
九文多才多藝,又年輕穩(wěn)重,在村里,自然是姑娘們喜歡的對象。但人們都知道他眼高,一般的姑娘怕是看不上,姑娘們隨便也不敢瞅唬,只有高安民的妹妹蓮花在玉翠嫂鼓動下向九文透了點意思。蓮花年方十九,出落得鮮花一樣,是那個時候公認的俊姑娘,圓臉大眼,皮膚白里透紅,個頭也高,又黑又亮的大辮子背上搖來晃去,一說話就笑盈盈的,露出糯米似的白牙,真是人見人愛。她父母早亡,兄妹倆相依為命,日子清苦。蓮花暗戀九文,她常借故去九文家借紙筆描花描鞋底接近他,還拿著一塊小木頭讓九文給安民刻個私章。九文聽說給安民刻章,從屋里拿出一塊黃晶晶的石頭,用心地為安民刻了個章子。拿回給安民,安民歡喜,還回贈了九文一瓶雙溝大曲。蓮花不知九文高看安民,還以為九文是看中了她,私下也試探性地給她哥安民說過兩回,安民不允,說我看人家是做大事的,又大你十多歲,不合適。蓮花就又給玉翠嫂說了。玉翠嫂說你哥那個人呀,死要面子活受罪,犟驢一頭。你莫聽他的,自個問去。
蓮花潑辣,這天晌午真?zhèn)€就去了鄧九文家,九武說他哥去湖里打魚了,蓮花就又去湖邊找,也是她年紀小,玩心重,想嚇唬一下鄧九文,就悄悄地從湖邊葦?shù)乩锿嚲盼南戮W(wǎng)的湖汊跟前摸,結(jié)果就讓她看到傷心欲絕的一幕:在一條蘆葦蕩里,鄧九文和一個短頭發(fā)的女子手拉手坐在船頭上說悄悄話,就在蓮花驚詫之時,鄧九文伸手將那女子摟在在懷里。剎那間,鄧九文的形象在蓮花心中坍塌了。你怎能摟人家呢,這不是不正經(jīng)嗎?莫非這女子是你相好?蓮花的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紅,嘴唇顫抖著,淚水也流了下來,她一聲也沒吭,悄悄地退了回去。可是沒容她出了蘆葦?shù)兀捅缓私壸吡恕?/p>
鄧九文人雖好,但三十左右的不找個媳婦讓人見怪,村里人們又不好意思當面說他,時間一長,就有了風(fēng)言風(fēng)語,有的說他有毛病,有的說他在老家有媳婦,有的說他媳婦被人拐跑了。總之,說什么的都有。這些話難免傳到鄧九文耳朵里,他不以為是,總是一笑了之。
兩年后,荷葉十八了,一次荷葉在湖里采蓮子時,陷進了污泥塘。村上的青年馬大年冒死救了她,倆人便好上了。年底,馬家來提親,鄧九文就把把荷葉嫁給了大年。來年春上,他說老家那邊捎話來,讓回去看看,就帶著弟弟九武回老家去了。這一走就是半年多的日子,直到秋天,才又孑然一身回到塘槐村。村里人問九武呢?九文說九武在外面找上事情做了,不愿回來。九文還是以打魚為生,但常到村里一些人家走動,家里還常有陌生人來往,且經(jīng)常幾天不見個蹤影。有傳言他是掘墓賊,也有說他是土匪,還有說他和共產(chǎn)黨有一腿。總之,說他不是個普通百姓。此話傳到德高望重的呂先生耳朵里,呂先生很是不悅,一次在說書場上把說閑話的人臭罵了一頓,村里人就不敢再亂說了。但鄧九文有錢這是千真萬確的。村里有人親眼看見他在成子湖的葦蕩里把一炒面口袋的洋錢給了一個別著盒子槍的外鄉(xiāng)人。能送人一炒面口袋洋錢,那家里還不知藏著多少金銀呢?人們私下嘀咕著,估摸著,就連洪澤湖里的湖匪也惦記上他了。
一次,有土匪曾趁他不在時潛進他家,幾乎是把老鼠洞都掏了,也沒找到一塊大洋,土匪就想綁他,逼他把藏錢的地方供出來。
這天傍晚,鄧九文從外面回家來,晚上吃過飯便睡了。九月天氣,月明星稀,鄧九文睡在床上,眼卻沒合,就見一個蒙臉土匪摸了進來,撲到床前,想按住鄧九文,嘩啦一聲,這個土匪轉(zhuǎn)眼不見了。原來,九文床前竟然裝有翻板。九文捉了那匪,扯下他臉上黑布,覺得面熟,一問,是太平鎮(zhèn)上的人,叫趙業(yè),剛?cè)牖铩Zw業(yè)說他是 “桃園會”的人。“桃園會”是洪澤湖里一個小“馬子”,總共七八個人,大都干的是套麻袋打黑槍的惡事,村上常老爹的三弟就死在這伙人手里。趙業(yè)還說鄧九文回家是塘槐村里劉財福報的信,劉財福說鄧九文是亂黨,只要抓住把柄,就能領(lǐng)二百塊大洋的賞錢。九文聽了,沒多言語,勸他幾句要改邪歸正,就把他放了。
匪人走后,九文心里琢磨起了劉財福。劉財福三十出頭,長得還算周正,平時言語張狂,在村里口碑極壞,至今也沒成親。他還有偷雞摸狗的本領(lǐng),他抓雞時,兩手輕輕抱住雞的肚皮,并用手按住雞兩邊翅膀內(nèi)的大紅筋,反復(fù)轉(zhuǎn)三次,雞就不動也不叫。捉狗時,他將梅花形彈簧針裹在餅子里,狗一咬就扎到嗓門上,疼得直哆嗦,盼人救它,故對人特溫順,會乖乖地跟你走。村里人對他很痛恨,但又不愿招惹他。劉財福這些惡行,鄧九文時有所聞,但他是土匪線人,九文很意外,要不是土匪口供,他怎么也沒想到這是個大惡人。也許常老三的死與他有關(guān)聯(lián)。去年,常老三打魚時撈了個青銅香爐,賣一百五十塊銀圓,正歡喜地盤算買上幾畝好地時,晚上被土匪堵在被窩里,常老三舍命不舍財,至死不肯說出那一百五十塊銀圓藏在哪里,結(jié)果丟了命。如不是劉財福傳的消息,常老三賣青銅香爐的事土匪怎能知道得那么快。
九文不由心生怨恨。
三天后的半夜,劉財福家的狗吠了起來,劉財福起身,從窗戶里往外觀看,見鄧九文背著口袋,鬼鬼祟祟地從他家門前經(jīng)過,往村外走。劉財福心里驚喜,便躡手躡腳地跟在后面。九文出了村,上了常家屋后的沙垅,又奔了沙垅西面那處亂墳崗。亂墳崗是扔死小孩的地方,平時很少有人來,四周長著茂密的雜樹林,與村子被一條寶劍溝隔開。這溝傳說是當年朱元璋太子朱標在泗州城外楊家墩為祖上修建祖陵,為了運送物資方便,用尚方寶劍劃開的一條水道。其實它寬僅丈余,深有三丈,只是一條淌水溝。溝上沒橋,鋪一塊二尺多寬的木板。九文過了寶劍溝,將袋子埋在墳場一棵桑樹下,又扯了些草蓋好,這才又鬼鬼祟祟地折了回去。待九文過了寶劍溝,劉財福不待遲疑,竄了過去,起了布袋,想解開看看,袋口被九文用牛皮繩扎死了,用手捏捏,里面疙疙瘩瘩,似是銀塊、銀圓,劉財福心中狂喜,背了袋子就往回溜,沒想寶劍溝上剛才還穩(wěn)穩(wěn)的木板橋一下就翻了,劉財福一頭栽了下去。溝下面是樹枝碎石,還有腿肚子深的積水,劉財福摔得傷痕累累,右小腿好似折了,鉆心地疼。他強忍疼痛,將袋子橫在肩膀上扒著溝壁朝上爬,剛爬到溝沿上,竄過一個蒙面人,一把搶過袋子,跟著一腳將劉財福踹了下去,就聽咔嚓一聲,劉財福摔得鼻青臉腫,右小腿徹底斷了,疼得他殺豬般地嚎叫起來。
第二天清早,劉財福聽見有人過來,剛欲叫喚,見是九文,把喊聲又嚇回了肚里。想定是九文不放心那袋子洋錢,起早來察看。果真九文飛身跳過寶劍溝,像是朝亂墳崗去了,一會兒功夫,就聽鄧九文罵罵咧咧地轉(zhuǎn)回來了,想必是他發(fā)現(xiàn)那半口袋銀圓沒了。就在劉財福拿不定主意喊不喊鄧九文救命時,九文發(fā)現(xiàn)了躺在溝底的劉財福,不由嚇了一跳,問,你怎掉在這里了?劉財福心中有鬼,說是趕早去湖里釣黃鱔,沒提防栽了下來,腿折了。又問九文,你怎也大清早跑這亂墳崗來了?九文哭喪著臉說破財了,幾年攢下的血汗錢都給賊偷了。劉財福也沒問是如何被賊偷了的,氣憤地痛責(zé)土匪喪盡天良,又安慰九文失財積福,日后定有好日子過。九文心情稍好,將劉財福拽了上來,背了直奔呂先生家。路上,鄧九文走得磕磕碰碰,劉財福趴在九文背上,見九文滿頭大汗,想人家這其實就是在以德報怨呢。心里不由生愧。
劉財福經(jīng)呂先生救治,不足百日便能行走,只是右腿殘了,瘸得厲害,干啥事都不靈便了。湖里土匪上岸來打探一些“肥羊”消息,劉財福說他得了鄧九文半袋子洋錢,沒想讓人黑吃黑劫走了,鄧九文徹底成了窮光蛋。土匪從此不再打鄧九文的主意,那被搶走的半口袋洋錢也就成了無頭案。
劉財福瘸了一條腿,行走不便,偷雞摸狗的事很少做了,湖匪也不再和他來往,自此家道敗了,但他好吃懶做,入不敷支,就賣地維持生計。一次村里來了個唱戲的草臺班子,他迷上那個姓張的彈琵琶的俊俏女子,瘸著腿跟著人家轉(zhuǎn)了幾個村子,結(jié)果讓土匪綁了票,把兩畝好地賣了才贖了條命。沒想?yún)s因禍得福,土改時定了個貧農(nóng)。
九文小妹荷葉嫁給馬大年的第二年冬天,就產(chǎn)下一子,全家人還沒高興過來,大年在太平鎮(zhèn)被韓德勤的部隊抓了壯丁,從此再無音信。荷葉艱難地帶著兒子和公公馬常貴一起過日子。
就在鄧九文失了半袋子洋錢那年秋上,荷葉突然投河尋死,被馬常貴救了,村里人都說是大年生死無音,荷葉沒了盼頭才尋短見的。九文覺得蹊蹺,幾番細問,荷葉說了苦處:
原來是馬常貴認為大年怕是死在外面了,欲將荷葉占為己有。荷葉不從,馬常貴威脅說他知鄧九文的秘密,他和劉仲達幾個人做的是殺頭的事,在湖邊黑魚塘蘆葦蕩里藏著兩只木船,上面有游擊隊的傷員,吃食都是鄧九文送去的。荷葉要是不允他就去中央軍告發(fā)。荷葉又驚又怕,更怕惱了馬常貴送了哥哥性命,因此不敢聲張,只得虛與周旋。這天晚上風(fēng)雨交加,馬常貴喝了半斤大曲,半夜里大發(fā)淫威和荷葉攤牌,說今夜要是不依他,他就去告發(fā)鄧九文通共,能得兩百塊洋錢,買二十畝好地,給自己買一個女人。為了保住哥哥的性命,當時,荷葉只得屈辱地順從了他。
鄧九文聽了,眼里冒火,嘴里嘣嘣作響,把牙齒都咬碎了。他抹了把嘴角上的血水,勸荷葉說,孩子還小,你死了怎辦?還有孩子長大要活人,你這么不清不白死了,不是讓人潑污水嗎!大年回來了讓他怎么活?再說這件事罪在馬常貴,哥替你討個公道就是了。荷葉害怕了,說哥你要是打馬常貴,那村里人都知道了,我就更沒臉活了。九文說哥知道該怎么辦,你把孩子帶好裝做什么事都不知道就是了。
在八月節(jié)前一天上午,九文帶著兩瓶雙溝大曲,兩條紅鯉魚去看荷葉,馬常貴對九文很客氣,盛情款待;倆人都喝高了,九文的嘴就把不嚴實了,說他在亂墳崗里還有一壇子洋錢,讓馬常貴作伴去挖出來兩家都置點地。馬常貴高興,飯后就相伴著去了亂墳崗。過寶劍溝那塊木板橋時,馬常貴直打晃,虧得九文攙扶,不然就栽了下去。
過了木板橋,就是雜樹林,進了雜樹林后,在一棵桑樹下發(fā)現(xiàn)一只拴著的山羊,許是餓了些時辰,咩咩地直叫喚,把樹皮都啃了。此時,一陣秋風(fēng)吹過,雜樹林里的枝枝蔓蔓像洪澤湖陰天時的波浪那樣卷過來又卷過去,陰森森的氣息使人頭皮發(fā)麻。
就在這時,意料不到的事情發(fā)生了,九文抬手一拳,把馬常貴打倒在地,變戲法似的從腰上抽出一根麻繩,把馬常貴吊在桑樹上,腳離地面有兩尺高;跟著又解下馬常貴的褲腰帶,把他兩條小腿綁在樹干上,脫了他的鞋,掏出一節(jié)蘆管,在馬常貴的腳上灑了些白沫沫,又從一旁的草窩里掏出裝著蜂蜜的瓶子,給馬常貴的腳底抹上厚厚一層,起身走了。自始至終,盡管馬常貴驚駭?shù)夭粩嗪敖校嚲盼氖冀K沒說一句話。
馬常貴第二天上午就被人發(fā)現(xiàn)死在雜樹林里。他的兩只腳板光溜溜、紅嫩嫩的,僵硬的臉上更是笑容可掬,好似死得很開心。
對此,包括呂先生在內(nèi)的塘槐村的人,都百思不得其解,說馬常貴是被土匪綁票吧,可土匪也沒讓贖人;說是被仇家毆打至死吧,渾身上下沒有一點傷痕。馬常貴的死,就成了一個謎,成了另一個無頭案。
一九四九年一月,淮海戰(zhàn)役結(jié)束了,蘇北淮北全解放了,建立起了人民政權(quán),鄧九文當了太平鎮(zhèn)鎮(zhèn)長,塘槐村的人這才知道鄧九文真的是地下黨。
年底,塘槐村迎來一對特殊的客人,高蓮花和一個漂亮的年輕女子,她叫張慧芹,是區(qū)婦女主任,鄧九文的妻子。那天土匪綁了蓮花不久,就被張慧芹——就是被鄧九文摟了一下的那個女子救了,蓮花也就參加了革命隊伍,且也已結(jié)了婚,丈夫正是鄧九文的弟弟鄧九武。不過,鄧九武不姓鄧,姓陳,叫陳心平,他是共產(chǎn)黨太湖地下軍事委員陳志宏的兒子。陳志宏犧牲后,鄧九文受組織委派到洪澤湖地區(qū)開展工作,就把陳心平也帶來了。
馬常貴的兒子馬大年一九五零年春上也回了塘槐村,他一九四七年在山東萊蕪被俘后當了解放軍,因作戰(zhàn)勇敢,當年就當了排長。一九四九年在淮海戰(zhàn)場上他活捉了國民黨邱清泉兵團的一個軍長,又當了解放軍的連長。
對于父親英年早逝,馬大年悲痛不已,后來他又升官了,就把荷葉和兒子都接走了。馬常貴一家也就漸漸被塘槐村的人淡忘了。
沒想因了文化大革命,塘槐村許多陳年舊事又被倒騰出來,其中就有馬常貴的離奇之死。而根源竟然出自劉財福。
一九六七年鄧九文當了洪澤湖湖西區(qū)區(qū)長,紅衛(wèi)兵批斗他,說他和牛鬼蛇神呂先生關(guān)系曖昧,還說苦大仇深的老貧農(nóng)劉財福的腿是他和呂先生故意弄殘的,害得他連媳婦都沒找上,打了一輩子光棍。劉財福想想還真是那么回事,因為當時自己的腿骨只是斷了,并沒碎,接上就能長好的,怎能少了一截成了瘸子呢?這不是鄧九文和呂先生串通了坑害自己嗎?劉財福怒不可遏,就說出了鄧九文用山羊殺人的驚天奇聞。
原來,那天劉財福也去了雜樹林,想砍幾棵樹干搭羊圈,就看見鄧九文綁馬常貴的事,他躲在一旁沒敢吭聲,目睹了馬常貴死亡的全過程:
鄧九文走后,劉財福看見饑餓的山羊迫不及待地伸出舌頭舔噬著馬常貴那涂了蜂蜜的腳底,那種奇異的感覺,使馬常貴的神經(jīng)仿佛要崩潰了,他渾身上下連骨頭里都癢酥酥的,不住地放屁,不住地哈哈狂笑,一會兒舌頭伸出來好長,卻還在一聳一聳地笑著,也就一頓飯的功夫,馬常貴就在癢酥酥的笑聲里永遠地睡去了。劉財福嚇得魂不附體,想這鄧九文真是深不可測,太可怕了,千萬不能招惹他,否則將死無葬身之地。就硬硬地把這件事窩在肚子里藏了幾十年。
塘槐村的人在驚詫之后,說羊能殺人?這是天大的笑話。再說鄧區(qū)長為啥要殺馬常貴?馬常貴是荷葉老公公,荷葉跳河,還是馬常貴救了,鄧九文怎能殺他呢。高安民此時已年近古稀,他用煙鍋子指著劉財福說:你多大歲數(shù)了,還講這沒屁眼的瞎話來害人!你說山羊能殺人,你把我泡到蜂蜜里讓羊來舔,看能不能把人笑死!跟著,就傳出常老三被綁票的事可能與劉財福有關(guān),劉財福的門上被糊了一層的屎,常家后生也虎視眈眈地瞅著劉財福要打他,劉財福的話就更沒人相信了,他揭發(fā)鄧九文殺人的事,至今還被塘槐村村民們作為笑料傳說著。
責(zé)任編輯 高 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