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華縣皮影戲生存現狀的憂思

華縣皮影同全國其他民間藝術形式被列入非物質文化遺產搶救保護名冊之后，所受到的重視程度是不言而喻的。深愛民間文化的人們在為保存瀕于絕跡的民間藝術深入調研出謀獻計。但從2006年5月20日國務院公布華縣皮影戲為非物質文化遺產至今，皮影戲的生存仍令人擔憂。我們在實地調研的基礎上來探究它的生存現狀。

當下用“存在”二字似乎難以凸現皮影戲的艱難處境，說它“消失”，又忽略了民間文化生生不息的特殊性，唯有用“正在消失”才可以概括華縣皮影目前的生存狀態。在拂去表面宣傳的光華而深入調查之后，很容易發現“傳承危機”、“皮存影亡”、“外熱內冷”等現狀仍然困擾著皮影戲的生存。來自韓鵬皮影網站《遠去的藝術：最后的華縣皮影》一文說，“這種古老藝術的發源地，鮮活的表演薪火不繼”。“40歲的姜建合是班子里的重要角色‘前聲’，一人演唱生旦凈丑，同時還要打鼓彈琴，但他已是華縣最后的皮影戲傳人了。”華縣文化館館長張更勝發出這樣的嘆息：“潘師是華縣皮影的活化石，他要一走，好多戲就永遠失傳了。”華縣皮影戲的失傳就是遺失的最好證明。

作為華縣皮影戲能唱李十三《十大本》其中六折戲的呂崇德說，學碗碗腔三年才能跟師傅登臺演出（這其中包括學板胡、二胡、月琴和各種打擊樂器，還要學挑線），要成熟至少得十年左右；而學皮影雕刻，三個月就能掙錢。故在華縣學雕刻的遠遠多于學演唱的。據了解，現從事雕刻者不下300人，而學戲的寥寥無幾。因為把皮影變成工藝品雖然不失為一次創新，但它能保留下來的僅僅是一幅幅不動的藝術品，雖不失原生態藝術文化的魅力，然而離皮影戲的真正保存卻顯得有些悖逆。

在華縣大門口醒目的“陜西省民間藝術·皮影之鄉”巨幅廣告的誘因下進入縣城多家皮影門店，映入眼簾的除了各色制作精巧而不失樸拙的影人工藝品之外，就是走出國門，在異國他鄉皮影戲所受到的熱情待遇的各類圖片。在中國華州皮影“雨田社”裝飾炫目的墻壁上，有藝人受邀在意大利羅馬市，法國巴黎、里昂、馬賽、蒙彼利埃等市演出的藝術照片。陜西省民間藝術劇院皮影設計、皮影研究者楊飛認為，華縣皮影之所以“墻內開花墻外紅”，是因為外國人喜歡中國最古老、最原汁原味的文化藝術，是一種獵奇心理。華縣文化館館長張更勝的描述了華縣皮影戲的現狀是外熱內冷。

“從歷史的豎向和藝術的橫向看，華州皮影戲是中華民族值得驕傲的一塊化石，它凝結了民族藝術的光彩和古老的步履。華州皮影被贊為化石，但我們還要補充一句，‘化石，還活著……’”[1]。這是18年前研究者的美好愿望。時過境遷，不可否認每種藝術都有其生存的空間，皮影戲也有過它的輝煌。雖然在現代化浪潮的沖擊下，新興的藝術門類在更廣闊的娛樂市場逐漸取代了皮影戲這一古老的表現形式，它的受眾群體在大大地減少，人們在受惠全球化科技成果而遠離原生態藝術熏陶的過程中并沒有感受到遺失的缺憾和不可挽回的損失。一種本土文化缺失的現象正在不經意間蔓延擴大，從表面上看，我們丟失的是古老的皮影戲，其實反映的是對自身文化的沒有信心。面對鋪天蓋地的西方強勢文化的侵襲，面對國際化浪潮的大面積傳播，我們應該保持一種歡迎又戒備的心態，歡迎就是能和國際化接軌，在一個共同的平臺上，采用多元化的方式進行交流和對話。理性告訴我們必須堅守傳統文化，這是賴以存在的基礎，是走向國際舞臺的資本，是文化接軌時能輸出去引起關注的焦點，也是中華民族能夠成為文化大國的有力佐證。

皮影戲的傳承保護應當發掘出民間藝術自身的魅力并從中感受其產生的歷史淵源和必然性，這樣才不至于偏離保護的正確軌道。馬克思主義的觀點告訴我們，人們自己創造自己的歷史，但并不是隨心所欲的創造，并不是他們選定的條件下創造，而是在直接碰到的、既定的、從過去承繼下來的條件下創造。皮影戲的形成已有漫長而悠久的歷史，它既有在漢代作為宮廷娛樂表演的雛形，更有宋代民間娛樂的繁榮表現[3]，自從清代作為“花戲”的一小分支而受人重視以來，“在社會內涵上求言情與教化的統一，即真與善的統一；在表現形式上求 ‘和’；在欣賞趣味上求‘雅’”已臻完善[4]。而華縣皮影作為陜西皮影的代表，以細膩悠揚的“碗碗腔”為主要腔系，在演技精湛、唱腔委婉的特色中，成為中國傀儡戲劇中的奇葩而獨樹一幟。在皮影戲的演進當中出現了李芳桂創編的《十大本》。主要劇目有《香蓮佩》《雨燕釵》《紫霞宮》等。這些皮影戲的經典劇本在長期的農閑季節演出中深受觀眾的喜愛，有些劇本還被其他劇種改編上演。1911年梅蘭芳在北京上演《春秋配》，上世紀50年代末《火焰駒》被長春電影制品廠拍成電影在全國上映。藺振杰在《李十三十大本·序》中寫道，“李芳桂的一生仕途坎坷，生計艱難，但他在困苦中為人們留下的十本三折戲，是傳統文化的精品，是一筆寶貴的文化財富。”雖然劇作多寫才子佳人，但它的價值取向遵循著中國傳統文化的“夙夜在公”、“以公滅私”和“國而忘家、公而忘私”的高尚情操，摒棄“一己私利”的個人享樂主義，把為一己之私利而置天下之利于不顧的人稱為“賊臣”、“賊民”和“小人”。《火焰駒》中的李綬父子為國家而遭受奸賊王強的陷害；《萬福蓮》謝瑤環與袁華聯姻逼迫武則天息周復唐。它們詼諧又具有濃郁地方方言特色的對話，這使得戲曲人物生動形象而更具觀賞性，更能體現民間藝術的感人魅力，也折射出傳統文化的藝術美。這些又需要建樹在具有強烈而濃郁的喜愛民族文化的基礎之上。文人學者們為此付出了他們的不懈努力，但現實仍不能令人滿意。

德國學者奈·西蒙博士在為江玉祥先生所著《中國影戲》作序中說道：“中國文明的偉大形象，就像一幅由不用色彩的‘石頭’所組成的鑲嵌圖案。這種‘石頭’遺失了一塊，整個圖案就會走樣。因此，研究中國文明的西方朋友希望既能接受新的事物，也會保留古老的傳統。如果說，中國社會的發展強調了以電視來代替皮影戲——這一例子似乎已是當前的事實——那么，為了保存過去世世代代的文明特征而做出的科學論證就更為重要了。”[5]國外學人的提醒，已經說明我們在保留傳統文化中遺失的太多。打開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名錄，有如此之多的 “非遺”需要保護。2006年5月20日國務院關于公布第一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的通知，被保護的共計518項。2007年5月11日，陜西省人民政府關于公布陜西省第一批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的通知，被保護的共計145項（其中包括24個已列入第一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的項目）。《渭南日報》2008年5月24日報道，渭南市第一批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名錄共計84項（其中包括31個已列入第一、二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的項目和25個已列入第一批陜西省第一批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的項目）。保護與革新并舉，傳統與現實結合，把民間藝術的原生態美與現實人們的審美情趣構建在一個平臺上，相信“化石”能變為理想中的現實，“石頭”也能成為精美的瑰寶，皮影戲這朵藝術奇葩不至于在當下遺失。

注：該文系陜西省秦東文化研究中心科研項目

【參考文獻】

[1]陳勝蓮，魏鳳男，張琪.“化石，還活著……”[J].渭南師專學報，1993，（4）.

[2]于超武，藺振杰.陜西東路皮影戲芻議[J].渭南師院學報，2010，（1）.

[3]楊軍燕.淺談渭南皮影戲藝術[J].渭南師院學報，2008，（3）.

[4]譚帆，陸煒.中國古典戲劇理論史[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5：267.

[5]江玉祥.中國影戲[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2：6.

[6]魏力群.民間皮影[M].北京：中國輕工業出版社，2005：15.

（作者簡介：贠紅陽，楊軍燕，渭南師范學院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