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這不是道德問題,道德只是一個時代的流行色彩。如曾經風靡一時的三綱五常與后來的婦女解放,從一夫多妻到今天的一夫一妻,它們在歷史長河的宏觀視野中都恰似一段段時尚而已。對于道德,人們既可以從眾也可以特立獨行,甚至疏遠主流而甘為異端。而救死扶弱則是人這一種動物類別特有的內在質地。
我們知道:人類不能像其他眾多動物那樣可以一胞多子,所以他們不得不對新生命予以特別的呵護。直至把關愛擴展到自己血緣以外的幼子。這是其他動物所不具備的。也正因為這一點,在眾多的生物中惟有人類才具備有empathy的特質。這可是幾百萬年的漫長進化的結果,它是人類之所以能在這個星球上獨領風騷,在殘酷的生存競爭中成為地球上最優秀的物種的有力保障。這顯然不是教育所得,這可是漫長的進化所得。當然,教育對此具有維護和強化的作用,換言之,也能夠摧殘和扭曲它。
在艱難的生命旅程中,誰也保證不了自己永遠是強者。聰明的人類有這種前瞻性,知道獨當一面絕不如相互協作更有生存力。所以,當我們在救助弱者的時候,我們其實是在把自己移位于弱者而感同身受。這種empathy的情懷讓救助者具有了如求助者同樣的焦急。經過幾百萬年的漫長進化,這已經演化為一種不假思索的生物本能。所以每當災難降臨,正常人在危急時刻最沖動的表現就只能是去扶愛幼子救護弱者。當然我說的是身心都正常。在那一剎那,這似乎已經不是求助者的需要,而是救助者自己的需要,因為你不去別人會去,而你不去則會遺憾痛悔,內疚終身(在某些動物中,袖手旁觀者將會受到同類的懲罰)。至于應該采取的措施和使用的方法則需要事前的訓練也值得事后的討論。如革命青年金訓華為了集體的幾根木頭去獻出自己的青春值不值當。這些利弊權衡得失較量,都只能是事后諸葛的冷靜思考和理性梳理。
范某的現場表現本不值追究,即便他有臨陣脫逃的過人機敏。值得關注的其實是,他的超凡機敏還可以在事后精心設計怎樣利用救助熱潮。當別人的手在艱難地翻動廢墟,傾力挖掘幸存者的時候,他的手卻能袖手伏案執筆疾書,為利己者撰寫理論豐碑;當萬眾一心眾志成城的時候,他卻能冷靜地編織自己的活命哲學。真好似,各路的愚人們正從四面八方蜂擁而來,身處都江堰的范君子卻能游心俾思于八級之外而去。好一副哲人賢士的從容與鎮定。不過赫胥黎在《進化論與倫理學》中早就提醒過我們人與人的不一樣遠遠大于人與動物的不一樣。
古時有一位南郭先生試圖融入龐大樂隊的整體,結果被耳聰者點了個“濫竽充數”。不難想象狡猾的范跑跑在怎樣地冷笑嘲諷這個南郭先生,埋怨他為什么要去被動地依附整體,范跑跑則總結了前輩的失敗教訓,大膽地改退為進,更吸納了芙蓉姐姐等的現代手法,大膽讓主旋律的宏大強音來為自己的壯舉作陪襯。這便是范跑跑的詭秘之處。然而芙蓉姐姐涉及的只是可包容的審美問題,而范跑跑是在以普通動物的逃生本能來恥笑人類族群的生存協作。他是在挑戰生物進化的漫長演進結果。恰似一棵稗谷子在麥浪翻滾中,不僅搖曳著他的獨到風姿更是顯擺出他的高雅孤傲,還要偷閑謾罵那些正忙碌的人們如何沒有自我,指責群體意識何等沒有冷靜的思考。
居然有一位心理師,悲天憫人地責問我們為什么不把同情之心也分一份給現場的范跑跑。理由是范跑跑是從災區來的。我就不信他孤陋寡聞到還不知曉,災民中也有刁民。他是不是還打算到公安部門去為那些趁火打劫之徒叫囂一番呢?為了秀一把自己的慈悲博愛,竟撇下那么多受難者的哀傷和救助的焦急心情于不顧。這究竟是什么樣的心理在作祟呢?誰能給這類“心理秀”的心理陰影把把脈呢?不過他對范跑跑的利用遠遠不如校長的高明,經過多年人事周旋的歷練,那老手不把手上的牌玩個轉是不會輕易攤牌的。他的不慌不忙顯示了絕對的胸有成竹,忽悠著學生及家長一起玩已經是他生存伎倆的招式和生命形式了。
相形于善于思辯的范跑跑,那些臨危不懼的人們都只不過是沒有頭腦或頭腦簡單的村夫俗漢。他們太沖動,失去了動物的正常本能。當然全國各路的援軍也屬沒自我的庸人,惟有范跑跑才配有頭有腦。思想者也!即便萬人所指之下,他也可以驕傲地自詡為“思想的烈士”。由此看來,都江堰的城市重建工程勢必要把城徽改作范跑跑才是。或許也可以用一座有深刻自我的“思想者”塑像。但別忘了一定要增補上范跑跑的那副眼鏡,以區別于羅丹的那座沒有北大文憑的“思想者”。反正不能再是愚笨的“李冰父子像”了。因為從他們那兒開始,就有人打著為民造福的幌子,忙亂于大家而不知回自己的小家,這可是“動物本能”丟失的遠古案例。光亞學校更應該及時收集范跑跑的講稿及日用品,以便后人瞻仰膜拜。以“美中光亞”為學校更名也會很快被列入議事日程。但愿他們不會因分贓不均而爭奪冠名權。校長在電話連線中稱范跑跑的學生還在為他求情,這多么矯情!他既然如他自己及校長申言那樣“正確”和“高尚”,那又有何情可求呢?北大的畢業生,這是一道多么華貴的招牌!豈止中學生會被射得眼花,校長不也很會利用這些亮堂的包袱皮兒嗎?不過校長正在與范某悉心編織更燦爛的光圈。
校長說他是愛學生的。這如若不是護短就是把empathy,love和like這三個詞搞混了,他頂多就是個like教學。能把教案背熟就是教得好嗎?能把學生當講授對象就是好教師嗎?現在的資訊如此發達,“學高為師”可以把高度自由擴展到文字讀本,視頻影像等許多無需蒙面的多元化的師長之上。“身正為范”怎么都無法對位到一個神速的逃之夭夭者,他何以為人師表呀?
可能是再也找不到可夸耀的了,范某好幾次被人夸耀為誠實的。試想一下,“東亞共容”與“瓜分中國”,其中必有一說可以表明東條英機的“誠實袒露”,東京審判會因為侵華日軍的誠實就予以改判嗎?哪部法典也不會規定,明示作案動機者便可以讓罪名得到開脫。這樣的善解人意必然會讓扒手們感激流涕,他們再也不會偷偷摸摸,因為明火執仗就能不予追究了。
史上做秀者雖然林林總總,但大都只能是袒胸露懷的獨角戲,最多也就是設圈套栽贓他人,陷害個把名人來陪演而已。你們這次可大不一樣了,你們充分地利用全國軍民眾志成城的救援聲勢,以在山搖地動中失去親人的哀號做伴音。你們借的是天災的光,奪的是民族之勢,如此豪華的秀臺。豪邁,驚悚,冷艷,幾大戲劇元素都一一俱全。你們與山崩地裂的災難趁機搶戲,把全球華人的關注都聚集到了!這無疑是史上最牛的炒作,網上的點擊率那么高,鳳凰臺的全球覆蓋率那么大,你們不就圖的這個嗎?你們真正的成功了!
全人類都重視你的時候,你又換調兒叫屈喊冤,說自己被眾人的言語綁架了,你把戲都演完了。死人不能發言,與你比,他們因沖動而為他人送了命;傷者還在疼痛,他們只會呻吟。我們活著的人就只能恭聽你的高論嗎?所有人都不如你們學有五車,既會在危難關頭反應敏捷,又會在別人忙的時候冷靜思辯。但你還是敏捷不過那些在震前就能有所預感的禽獸。你還是受驚嚇了。即便到了演播廳的鎂光燈下都還在顫抖不已。不是嗎?
我曾列舉出螃蟹、雞、鴨、蝙蝠等多種動物供學生們選擇,讓他們選擇標注出自己認為“最不怕”和“最可怕”的。結果是那么的一致,最不可怕的是螃蟹,最可怕的必然是蝙蝠。冷靜思索片刻大家都猛然醒悟:我們最害怕的就是那類與人類的面相有貌似的形象但它的確又不是人類的動物。或許這樣的貌似而不是更具欺騙性,如故事中提到的披著羊皮的狼就遠比狼本身可怕得多。見到范跑跑連珠炮一樣噴向對手“傻瓜,傻瓜”的嚎叫時,他的猙獰可厭展現得尤為充分淋漓,他也隱略有些可憐,想說他還是個孩子,但他絕沒有孩子的純潔,他儼然是個成人,但又只是成熟了成人的那份奸詐。
總而言之,范跑跑的立論是一個已經轉化到生理狀態的生物進化的問題——沒有選擇,而不是道德的取向問題——可以選擇。而范跑跑的行為才是一個道德問題,他十分卑劣,用民族的大災難現場支撐出自己的秀場。他在熱火朝天的賑災救援聲中可以甜絲絲地吟唱他“動物本能”的小曲,太冷血了!
別擔心有什么機構組織會去懲罰范跑跑。范跑跑的機敏對當下社會的開放和寬容已經作過精確的預測。宗教不會送他上天堂,沒信仰的動物怎么會相信天堂呢?他連母親都可以不要。他也不會下地獄,他的逃生能力絕對勝過任何鼠輩。他本來就留戀人間,他能把自己的日常行為提升到理論高度。把動物的求生本能拿來與人性的群體意識和社會協作分庭抗禮。在他的自我選擇中不僅弱者可以不顧,死者也可以踩踏。無論其機敏的行為或冷靜的策劃都旨在成為舉世注目的中心而已,他如愿了!
范跑跑的登場亮相當然也具備了有價值的一面,這是個活脫脫的生物標本,讓人類學家來研究一下,他的家族血脈中出現了什么樣的基因紊亂導致了這樣的進化病變呢?幾百萬年的生物競爭才成就了的互助本能到了他身上就成了這般模樣,當然也有可能因為兩極相通的緣故,那他就更有可能是一種超前進化的預兆呢。
我們要關注他,一定要關注他,因為他是我們的族類,我們的國人。為了我們這樣的種群,我們被稱之為人的這樣一種生命形態的進化趨勢,以便警醒我們,好好在意一下這一病原體的生態環境。
(后記:如作者所預言,不久之后邱光亞校長真的就開除了范美忠。再后來,范美忠到北京798畫家村申請做一檔行為藝術未得批準。可能敏銳的藝術家們已經發現范美忠之前利用地震國難的行為藝術實在太雷人了,于是妒從中來?)
責任編輯 子 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