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在旅行時坐在車里,眺望窗外,追尋一抹抹的顏色。或綠,或黃,或紅……沒有任何章法,卻一下子點染了眼神。這樣的尋找。是匆匆而過的,填補著一路上沒有思維的大腦,有一種說不出的享受。
小時候,放了學,三五玩伴,去挑野菜。只記得那一種叫“曲菜”的好,如盛開的綠色的蓮,貼著地,潛伏在各色雜草間。不認真地瞧,是無法看到它的。于是,常常抱怨,這好吃的菜到底哪兒去了?媽媽聽了,笑呵呵地說,你不仔細看,它會跑的呢!?于是,便在溝邊田埂上,一路狂奔,喊著,快點啊,快點啊,它會跑的,看誰能追上它。結果,跑在前面的,大多失望了。倒是后面的,不慌不忙,低著頭,慢慢看,細細找,競挑了好多,根根水靈靈的。
長大了,才知道,哪里是菜會跑,到底還是個不認真哩!只顧得四下看,這根草好看啊,那根草好玩呢。想起來,才四下看看,菜呢?而菜,早就被認真的伴兒挑走了。
離開家鄉,沒了父母的嘮叨,怎樣的一種清爽?在陌生的城市里,恣意的笑,恣意的哭,恣意的瘋,恣意的尋著自己的感覺。時間久了,卻覺得少了什么。哦,是棗樹呀!還有棗樹下媽媽的笑臉。五月,回家,尋著記憶的方向。圍墻外的棗樹,才開出嫩綠嫩綠的小花,使勁嗅嗅,有淡淡地香。可是,它太短暫了,開得晚,落得早。媽早就說過,它是為的結果呢!我有點呆,這花,多像青春啊,清新短暫,不容你揮霍,就要開始在光陰里尋找。那抵不住光陰的,卻總讓人蠢蠢欲動風華絕代。
年輕的時候,迷戀他。為了他,可以不顧家人的勸阻,可以不顧學業的殘缺,硬是舍棄了自己,一路追隨著。他是有家室的,不怕,因為她并不打擾人家。一個人時,卻在角落里,低低垂淚。如此地,死心塌地,人老珠黃。直到,他一句,對不起,回家了。她亦是不悔的,說,他是有擔當的。這樣的尋,讓人心恨恨地疼。
一輩子未娶的金岳霖,尋著林徽因,從少年到白頭,終也只是知己呀!那么決絕地張愛玲,也曾經對胡蘭成說“原來你也在這里”,一句“你也在這里呀”,是怎樣一種悄悄疼到心窩里的找尋!還有,鄰家的女子,總是著了新衣,站在樓道里,悄悄的說,你怎么還不回來!聲音低低的,怨怨的,這一說,就從少女說到暮年。但到底都是沒有了啊,任怎么尋,也是沒有了的呀!
這樣的堅持,這樣的尋找,總是透著涼,而人生,有多少這樣的浮生,可以任你癡狂?而又有幾人,可以在這樣的綿綿里,找到意義?真正的愛情,不是尋來的。是溫暖妥帖的家常,遇到了,便成了自己的一部分,抬眼俯首,皆是愛情,一粥一飯里,開出花來,默默地,把時光化成錦繡。
人,終其一生,是要尋的。與自己相關的那些人,那些事,或者期待的那些美好。但總歸不過是貪著那一點點的愛,一點點的好,只要一點點就夠了,然后拼命地吸吮,心,顫顫的,悠悠的,驀然回首,那人就在燈火闌珊處。就是為了一個喜歡,一個盡力,一個心安。哪怕,一寸寸,耗盡了光陰,干癟了肌膚,也要尋呀尋,是哪里曾相見的,前世約好的呀,今生定要赴約的。但,不要過力呀!
年少時,總以為時間還很長,總以為一切都還有可能,年華老去,才忽然發現,時光真是個淘氣的孩子,怎么會那么快呢?觸目驚心的,還沒有答案呢,就無用了。尋了一生,老了,竟才開始慢慢沉寂下來。
這一生不停地找啊找,不許自己丟掉這,丟掉那,心力交瘁,仍然在尋,要尋一個滿意的答案,可這終歸是謊言啊,哪里有那樣的完滿?《蘇州河》玫瑰問馬達: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會找我嗎?馬達說,會啊。會一直找嗎?會。會找到死嗎?會。撒謊……說得多好啊,尋個完滿,是撒謊呢。不要這樣了呀,不要盡力了一生,卻換來一聲撒謊,那樣的尋,涼啊!
就這樣吧,在青春的時光里,尋得甜美清淡;在向晚的黃昏里,尋得從容淡定,在每一個轉身的時刻,都如美麗的霓裳,滿眼的富麗堂皇。一如,路上,遇到哪種色彩,都是飽了眼福,又如,那“曲菜”,慢慢地找,總有驚喜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