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所有幸福都能被預期

1

初二那一年，我遇見了賀非凡。

在此之前，他還是高我一屆的學長，而現在，卻成了我的后桌。

成績差，愛吹牛，說臟話，高傲自大，目中無人……在同學眼中的他沒有一丁點好處，提到他就只能想到前面的那一排詞語。同桌方悄悄對我說過很多次：“瞧那個留級生，多了不起似的。”“看到那副流里流氣的樣子就討厭!”“哎呀呀，小寶!那家伙又在往桌子上涂顏料了，你小心點!”……

他經常往桌子后面涂粉筆沫或顏料，然后把課桌一直往前擠，我一不小心就弄到衣服上，然后拾起桌上的書悉數向他丟過去：“賀非凡你這個大白癡!你給我去死!”

他跳著腳躲開我丟過去的書，站在不遠處朝我擠眉弄眼。我想起方悄悄說的話，于是就站在原地雙手叉腰吼過去：“一個留級生，神氣什么啊!”

如果是放在現在，我肯定不會在眾人面前這樣揭他的短，因為很丟臉。他當時臉上就掛不住了，睜圓了眼睛狠狠的瞪過來，我嚇了一跳，趕緊轉個身乖乖的坐好。

方悄悄湊到我身邊來，聲音壓得細細的，說：“小寶你別惹他哦，聽說他在外面拉幫結派，誰得罪了他都要吃不了兜著走!”我嚇了一跳，果真跳得老高，順帶著把桌上的墨水也給打翻，弄得我和方悄悄的白色襯衣全都掛了彩。方悄悄也跟著跳起來大叫：“哦唷!林嘉寶你悠著點兒嘛!你看看你看看，這樣子回家媽媽肯定又要訓我了!”

我一邊關心著她的襯衣，一邊拿眼睛偷偷的脯賀非凡。他站在教室后門的位子，抱著手臂擺出一臉好笑的表情看著我，一接觸到我的目光，他就立馬幸災樂禍的做了個鬼臉。我厭惡的瞪他一眼，低下頭繼續收拾被打翻的墨水，心里不停的想著：這樣的男生真是不可救藥，我林嘉寶才不要和這樣的人過不去!

可問題在于，不是我和他過不去，而是他根本就沒打算放過我。

放學回家的路上，他果真帶了一幫男生堵住我回家必經的路口，吹著口哨叫我：“嘿，那個，寶兒!”一眾人等聽他這樣叫我，都起哄笑起來，我挺了挺脊背，哼一聲，繼續往前走。

他又叫：“哎，叫你呢，聽到沒?”

男生們笑得很猖狂，我終于忍無可忍，轉身準備開罵，可是身體在迅速扭轉了90度之后，我才發現面前是一張被放大的男生的臉，他笑得眼睛鼻子嘴巴都湊到一起，僅離我5公分之遠。似乎過了很久我才反應過來，尖叫一聲，大罵：“賀非凡，不要臉!”

他站直了又習慣性的抱起雙臂來，似笑非笑的說：“嗯，這句挺押韻，誰教你的?”

我確定我斗不過他，于是就撒開腿逃之天天，聽他在身后哈哈大笑，我直惡心的想要吐。

2

整整一個學期，我都在他的壓迫下度過。我就納悶了，他不逗我的同桌方悄悄，不理睬校花藍婷婷，怎么就偏偏盯上了我。

我長了一副仇人臉吧。我這樣對方悄悄說，心里一邊涌起無邊的難過一邊還不停的詛咒那個家伙繼續留級，最好永遠都不要升初三，這樣我就可以早早的溜之大吉，再也不用面對那張惡人臉。

初二臨近畢業，英語老師突然收走了所有同學的課堂筆記，說要來一次總結。我怎么也沒有料到這居然是一場暴風雨的前兆，還恬不知恥的跟方悄悄說：“等著瞧吧，老師一定會表揚我的。因為我的課堂筆記永遠都是最干凈整潔的。”

方悄悄扁著嘴巴。擺出一副老不情愿的樣子說：“是是是，你是英語課代表嘛!”

我笑著拍她的頭，就在這個時候，英語老師把我叫到了辦公室。

我心想著，就算表揚也不會來得這么快吧?走到辦公室才看到靜靜躺在桌子上的筆記，是攤開的，原本整潔的頁面上畫了一只大大的豬頭，掩蓋了我工整漂亮的字體。看第一眼我還疑心是自己看錯，走近些看仔細了發現確實是自己的筆記，旁邊還寫著的小小的字：豬你快樂!

每隔幾頁，就有拙劣的惡搞圖，弄得我原本整潔的筆記面目全非。老師站在一旁，似乎是在等我解釋。而我一出口卻是：“是那個賀非凡!一定是他做的!”我無法掩飾自己悲憤的情緒，站在原地跺腳，直想把那個家伙粉身碎骨碎尸萬段!

于是，他也被請到了辦公室。老師認真地說：“賀非凡，你可是辦公室的常客哦。”

他撓撓頭，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繼續裝傻：“老師，此次又是為何事?”

老師把我的筆記本拿給他看，他翻開來，看到豬頭那一頁，咧開嘴笑得一臉欠扁的模樣，說：“不錯啊，誰畫的?改天向他請教請教。”

“你還裝!”我簡直怒不可遏。英語老師看著我倆，突然笑了起來，說：“好了，這件事情到此為止。林嘉寶，以后沒有證據的話千萬不要私自下結論，這樣會傷害同學之間的感情的。”

什么?我沒聽錯吧?老師你就是偏袒他也不至于這樣吧?我欲哭無淚，狠狠的瞪一眼賀非凡，卻見那小子笑得肆無忌憚，一走出辦公室，我就追上去，大喊：“賀非凡，我要殺了你!”

賀非凡抱頭鼠竄，還不忘回頭說一句：“小寶，別跟哥哥過不去哈。”

看吧，陰謀得逞的他就是這副欠扁的嘴臉。

3

事實證明，我的初中生活是慘淡的。并且，還攙雜著不安與恐懼。

賀非凡在學校里的威望不遜于一只螃蟹，每天躲在老師眼皮子底下橫行于校園，打架斗毆抽煙喝酒他簡直樣樣在行，唯獨成績一直不見上升。而更加讓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班里居然有女生公開向他表白。14歲的藍婷婷，攜一臉的傲慢帶動全班的氣氛，在課間休息的時候站起來大聲對正在喝汽水的賀非凡說：“賀非凡，我喜歡你!”

方悄悄趴到我肩上來，歪著腦袋一副看好戲的表情，說：“真是老土，除了‘喜歡’還能不能再換一個詞兒呀?”

我沒理她，看賀非凡將一大口汽水噴到前面同學的身上，毫無風度的抹一下嘴巴，瞪圓了眼睛，語不驚人死不休：“除了你，還有沒有人喜歡我?都報上名來!讓哥哥我也好有得挑選。”說完哈哈大笑，幾個男生也跟著傻傻的笑起來。我不屑的瞇起眼睛，想知道聰明的藍婷婷該如何回答。誰知賀非凡卻把矛頭轉向了我，說：“小寶，你呢?也是其中之一吧?”

我作嘔吐狀，拾起桌上的書丟過去，臉卻在瞬間發燙了起來。方悄悄盯著我看了半天，直到我抬起手把她的腦袋拍了下去。

14歲哦，我懂個屁。

這件事被人笑了一陣子，后來就沒人再提起了。不過藍婷婷倒也真是用心，每天早上都要幫他擦桌子，放學還要幫他擺好被他踢得橫七豎八的凳子，他不但沒有感恩，還在大庭廣眾之下吼她：“哎哎，別費心了，我看不上你的。”

藍婷婷的面子丟盡，卻依然沒有任何怨言。

我還在想，是不是女生都喜歡叛逆不羈的男生。認為他們有個性，很特別，就連目空一切驕傲自大也都成為眼中的風景。不過這些女生里，一定不會包括我。

一次自習課上，賀非凡明日張膽的坐到桌子上來，和周圍一幫男生聚在一起玩撲克。方悄悄埋頭向我展示她的五彩斑瀾的指甲，我有些不耐煩的說：“嗯……這個粉色的好看。唔，紫色的好像也不錯……”方悄悄得意的伸開手指炫耀著，卻突然聽到面前有人大喊一聲：“你是豬!”我和方悄悄驚得抬起頭，看到賀非凡雙手叉腰站立在我的座位旁，一臉的認真。我站起來，問他：“你說誰呢?”

“林嘉寶，你是豬!”他又重復了一遍，在眾目睽睽之下，連帶著我的名字一起脫口而出。全班剎那間靜止了，方悄悄也驚得掩上了嘴巴。也許大家都在等待一場好看的暴風雨來臨，可是我卻讓他們失望了。那一瞬間，我的大腦呈現一片空白，喪失所有的語言和動作。

我和賀非凡就那樣對視了五分鐘之久，然后我坐下來，趴在桌子上痛哭。

和他一起打牌的那幾個男生有些害怕了，叫他：“哎算啦!別這么認真了，下次給你贏好了!”

他重重的吼過去：“都TM給我閉嘴!”

全班又一起靜止，只有我一個人的哭聲，在教室里回蕩著，久久不息。

4

當然。如果是現在，我絕對不會因為這樣一句話而在全班同學面前哭，真是丟人現眼。我一定會抄起桌子上所有的書摔到他的臉上，或者抬起手重重的給他一巴掌，再不然就是抱著胳膊歪著頭反問他一句：“我若是豬，那你是什么?”等等等等。

可問題是那一年我才十四歲，有著驕傲的自尊心和倔強固執的脾氣。被一個男生當眾罵自己是豬，簡直就是受了極大的侮辱，我發誓我永遠都不要原諒他!

于是，我在最短的時間內調了班級。

這之后，就很少見到像瘟疫一樣陰魂不散的賀非凡了。方悄悄從最前面的教室跑到我的新教室，趴在窗口小聲說：“小寶，你知道嗎?賀非凡最近經常逃課哦!”

我沖她瞪起眼睛：“方悄悄!請你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起這個名字，好不好?”

她還沒來得及反駁，就被人從背后揪住了長長的馬尾。方悄悄氣急敗壞的叫：“可惡!誰拉我頭發我跟他沒完!”

可是等她回過頭來，立馬泄了氣，轉身跑回了教室。賀非凡趕走了方悄悄，自己趴在窗戶邊上，自作主張的拾起我桌上的筆寫：生氣啦?

真是奇怪，難道他不會說對不起嗎?我奪過他手中的筆，作勢要關窗戶，卻被他伸手擋住。說：“林嘉寶，那次打牌是我輸了，他們非讓我對你說……”

我終于忍無可忍，用盡全力吼出一個字：“滾!”那小子果然識趣，一溜煙就滾出老遠，然后又回過頭來，雙手圈在嘴邊大聲說“林嘉寶，對不起!”

他的嗓門真是夠大，吼得整個學校都開始活躍起來。我捂住耳朵，心里想，就算你說對不起，我也不會原諒你。

于是，我重重的將窗戶“咣當”一聲關上，似乎也關上整個世界的喧囂。

在這之后，我就真的再沒見過賀非凡了。方悄悄依然喜歡趴在我的窗戶旁邊向我炫耀她的手和頭發，突然有一天說：“哎，賀非凡被開除了，你知道唄?”

“是嗎?”漫不經心的問上一句，“為什么?”

“逃課時被校長看到了，阻攔的時候他和校長大吵了起來，就被開除了。”

“這樣劣跡斑斑的學生……”我說，“早開除也好。”

方悄悄意味深長的看我一眼，說：“也是，以后就不會有人再欺負你了。”

尾聲

后來，我很順利的初中畢業，考入了重點高中。再后來，我叉順利進入鄭大外語系，成績好得讓人望而生畏，再也沒有哪個男生敢欺負我，抽屜里收到的情書和巧克力已經數不勝數。

你們一定以為我和他還會有后來的故事吧?當然我也希望有，特別是在翻看初二那年的日記，里面跳出“賀非凡”三個字的時候，我也曾矯情的希望能夠再遇見他，在我們都懂事的年紀里，可以做好朋友，或者發展一下，做戀人也未必不可。

只是讓你們失望了，因為從那以后，我就丟失了他所有的消息。很多年后的現在，我也是偶然在一本書上看到，一個男孩喜歡一個女孩，他才會去捉弄她。讓她看到自己的聰明和狡黠，以為壞一點就可以吸引到她……

念給方悄悄昕的時候，她在電話里笑得花枝亂顫，說：“小寶，你是真傻啊!當時全班人都知道賀非凡對你有意思。”

可是當年我才14歲，14歲的林嘉寶懂個屁啊。

就讓那個名字和那段日子深藏在我的記憶，從此，隔開一段長長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