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山曾經做過無數美麗的夢:乘著火車走出大山,尋找課本中描繪的城市。可是初中一畢業,家里就沒錢再供他繼續上學了——讀高中上大學就必須走出大山,那要多少錢哪?關山和媽媽光聽聽就頭暈了。
就這樣,十六歲的關山像好多半大的孩子一樣,背上裝滿礦泉水和方便食品的背簍,到離村子不遠的那個火車站去,向過往列車上的旅客兜售。
火車到那里總會停留三四分鐘,但不等關山他們多吆喝幾聲就又要開走了,于是經常出現這樣的情況:乘客給了錢,卻來不及拿到東西;或者孩子們給了東西,卻沒來得及拿到錢。這些孩子就會奮力追趕速度還沒提上來的火車,然后用汗津津的手接過錢,或是把東西奮力塞進車窗。就這樣,他們成了追趕火車的孩子。
當關山第一次背上沉重的背簍去兜售東西時,媽媽望著精瘦的兒子,淚水抹了又抹,說:“關山,咱人窮志不窮,千萬別做那虧心事。聽說有人收了乘客的錢,故意遲遲不給東西,或是給了東西故意慢吞吞地找錢,等到火車開動了人家就沒法想了。咱們可不能這樣!”
可是,關山那天還是做了件“虧心事”。他頂著烈日,背著從商店里批發來的一背簍的冰鎮礦泉水,撲向列車窗口,給乘客遞貨、收錢、找錢,忙得像跳舞一樣。他沒注意到火車開始慢慢開動,仍給人送上去一瓶水,收了十塊錢,還有八塊錢沒來得及找,火車就一下子提速了。那乘客大叫起來,催他找錢。關山也急了,手里抓著錢追趕火車,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火車“轟隆隆”地開走了。
關山這天賺了三十多塊錢,卻一點神氣勁兒也沒有。細心的媽媽覺察到了,三問兩問就問清了根南。關山說沒法子退錢,誰知那乘客是哪里的呢?媽媽只責怪了兒子一句:“誰讓你跑得太慢呢?”
這句話還真提醒了關山:是啊,要是自己跑得夠快,不就能追上火車了嗎?
關山曾是學校里跑得最快的學生,同學們都叫他“風之子”。為了追趕火車,他又開始練習跑步了。每天早上,在疏落的晨星里,在濃濃的白霧中,關山瘦長的身影像一陣風刮了起來,驚飛還在酣睡的小鳥,甚至把窩里的野兔也嚇得逃出了窩,與他來了個亡命賽跑。
關山一天天地跑,跑得越來越快。風吹日曬,一身肉曬得像涂了油似的亮,那腿更像兩條鐵棍一樣結實。他不止一次攆上了狂奔的野兔,可是能攆得上火車嗎?
這天,天氣熱得讓狗直伸舌頭,鐵道上更是熱浪滾滾。大伙兒背著像小山一樣的背簍不停地擦汗,心里卻充滿了期待:天越熱,冰鎮礦泉水越是好賣啊!
這時,一列火車駛過來了,“呼哧呼哧”地停在站臺邊。關山和伙伴們搶著奔向窗口,悶熱難當的乘客們也爭著把頭伸出窗外,大家都抓緊短暫的時間交易。
關山顧不上滿頭大汗,埋頭遞東西收錢。剛結束一筆生意,又有個面孔黝黑、兩鬢微白的乘客朝他大喊:“快,來十瓶水!”關山抓起十瓶水遞進窗口,那人給了他一張百元大鈔。關山平時最怕的就是這種大鈔,找錢太費時間了。可這是筆大生意,十瓶水整整二十塊啊!就在他快速數錢的時候,火車慢慢開動了。
該找的八十塊錢正要遞過去,火車的速度一下提上來了,一眨眼工夫就把關山甩下好遠。買水的乘客從窗口伸出頭大叫:“小孩,快找錢!”
關山邁開兩條長腿追上去,他越跑越快,耳邊滿是風聲。就在關山一點一點快要追上時,一聲汽笛響起,火車的速度又加快了。一旦火車提升到限定的最大時速,除非長出一雙翅膀,要不別指望能追上!關山雙臂一甩,將背簍甩脫,方便面、糯米粽、茶葉蛋、礦泉水,花花綠綠地掉了一地,可關山顧不上這些,鉚足勁飛也似地向前沖去,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火車,一定要追上火車!乘客們都吃驚地看著關山,他們萬萬想不到竟然會有人追趕火車。那個買水的乘客更是想大叫,要這個倔強的山里孩子不要追了,鐵軌旁全是大大小小的石塊,萬一跌倒了可不得了。可是,他沒能喊出聲,他被關山奔跑的動作迷住了。
列車在飛奔,關山也在飛奔!只見他用力地埋下頭,劇烈地擺動著雙臂,晶瑩的汗珠揮灑如雨,修長而結實的雙腿,簡直就像梅花鹿的腿一樣矯健有力。
關山越來越近了,乘客們一個個驚嘆不已,既為關山的速度吃驚,更為這孩子的執著而感動。大家情不自禁地鼓起掌來,一起大喊:“加油!加油!”那個買水的乘客喊得格外起勁。就在火車的速度提升到頂點的一瞬間,關山終于追到了那個窗口,手一揚,那團已被汗水浸透的八十元錢準確無誤地塞進了車窗……
傍晚時分,關山再次在火車站兜售東西時,忽然被人拍了拍肩膀。他回頭一看,這不正是中午買他十瓶水的那位乘客嗎?
那人滿眼含笑,自我介紹說,他是省城田徑隊的教練,這次他跑了十多個縣市,為的就是尋找優秀運動員的苗子。現在,他終于找到了——關山不僅是很有潛力的好苗子,還有一顆金子般的心。
關山的命運改變了,他來到了省城,兩年之后又進了國家隊。
不久,蓄勢待發的關山在田徑場的跑道上刮起了一股黑色旋風,取得了人生中第一個大賽冠軍,并得到了豐厚的獎金。又不久,關山風雨兼程地趕回到生他養他的大山里。
在關山的倡議下,有關部門決定在火車站對面的山下建一所學校。關山把那筆獎金一分不留地捐贈出來,并表示要一直捐贈下去。在奠基儀式上,記者們紛紛采訪關山,問他為什么突然決定要在這兒建一所學校。
這時,恰好有一列火車進站,依舊有不少半大的孩子背著沉重的背簍,像他當年一樣奔向各個窗口。那窗口是他們唯一的世界,唯一的希望。
關山一下子像回到了從前,眼角不禁濡濕了:“我是個冠軍,可是我不希望再通過這樣的方式產生冠軍。我不要我的弟弟妹妹們再做追趕火車的人,而是坐上火車,到遠方尋找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