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家經歷過很多災難,但每次都是因為父親,我們才挺了過來。
我6歲那年,家里失火了,雖然鄉親們奮力撲救,但家當依舊被燒得所剩無幾。母親當場昏了過去,醒來時,父親勸她說,只要人沒事就好,然后一個人到山上搬石頭,砍樹木,從早到晚地忙活。不久,一所新房落成。
我上小學五年級時,家里的耕牛被偷了,母親哭得死去活來。父親找了三天,依然空手而歸。那時正是農忙季節,雨水白花花地在田里流淌,父親就狠心去借了高利貸,買了頭耕牛,等農忙后,他又將耕牛賣掉還錢。那年,我們家終于沒餓肚子。
我上初中,奶奶去世了。奶奶生前疼的不是父親,而是大伯。但大伯不愿意出錢為奶奶辦后事,把責任推到父親身上。母親便跟大伯吵,罵大伯沒良心。父親沒說一句話,幾乎賣了所有家什,替奶奶風風光光地辦了后事。接著是爺爺患中風,父親為他揉腿捶肩、端屎端尿,閑下來時,還背著爺爺到山上看田地里的莊稼,說寬心的話給爺爺聽。可是爺爺終究還是走了。爺爺走的時候,父親撲在爺爺墳前的黃土堆上哭得像個孩子。后來聽母親說,當年就是爺爺把父親趕出家門的,可是父親卻從未記仇。
母親是我大學畢業那年患上紅斑狼瘡并伴有腎結石的。住院那會兒,母親有嚴重的腹水,醫生下了病危通知。我匆匆趕到醫院時,父親正拉著母親的手,說:“等你好了,我帶你去省城轉轉,咱坐飛機去好不好?”那年,為了給母親治病,父親把耕牛和房子全賣了。母親住了一個月的院,父親沒好好休息過一天,整日整夜地陪著母親,給她洗腳洗臉,講寬慰的話。在父親的照料下,母親的病恢復得很好。
禍不單行,母親出院不久,舅舅也住院了。舅舅的病更嚴重,腦瘤。醫生說最好去省城看,舅舅的孩子還小,家里又沒有多余的親戚,父親二話沒說就答應帶舅舅去省城。醫生確診是腦瘤,說做手術要十幾萬元時,舅舅大喊著說不治了,送他回去。父親抹著眼淚把舅舅送回家,然后幾天都悶悶不樂。父親不愿意舅舅就這么等死,又實在拿不出這么多錢幫他。此后,父親隔三差五地就會往舅舅家跑,給他帶去自己四處打聽的偏方。他還對舅舅說:“兄弟,別難過,生活中沒有什么是過不去的,有橋我們走橋,沒橋我們就蹚過去。”
大旱那會兒,村里所有池塘和井里的水都干涸了,莊稼一粒都種不下去。父親就到十幾里外有水的地方拉水。一次牛受驚嚇,連人帶車一起摔下了山坡。從此,父親的腳跛了。父親在家躺了一個星期,家里一滴水都沒有了。父親硬是用麻繩把腳綁緊了,一瘸一拐地又去拉水。舅舅的頭經常暈,拉不了水,父親自己一天便拉兩趟水,一趟拉往自己家,一趟拉到舅舅家。
我給家里打電話,聽到母親的哭聲。母親說擔心旱情越來越嚴重,這日子熬不過去。聽了母親的話,我也異常難過,不知道該怎么安慰母親。父親見母親哭,把母親手里的電話搶了過去。他在電話里鏗鏘有力地說:“兒子,別擔心,好好工作,我和你媽很好。我們有政府的幫助呢,再說,即使沒有,你老爹也不會讓你媽餓著渴著。”放下電話,我的淚水默默流淌到嘴角。
我想起上大學那會兒,沒錢,拿到通知書時,我一點兒都高興不起來。父親就對我說:“兒子,笑笑,別怕,我知道你擔心錢,沒事,有你爹在呢。”然后,他一個暑假忙著到工地上做臨時工,幫人挑磚塊,最后能借的借、能賣的賣,開學前一天,父親把我所有的學費都湊齊了。
至今,我常常會想起父親說的那句話:“別怕,有你爹在呢。”是的,有父親在,我就放心了。他是一座大山,能為我們擋風遮雨;他是一輪太陽,能為我們帶來溫暖。站在父親的肩上,我想我能看得到最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