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次食言
蔣介石為人向來不茍言笑,但每當對人談起他打天下的大本營黃埔島時,就像變了一個人,情緒高漲,精神煥發。他在野期間一共培訓了23期黃埔學員,其中一期和五期的畢業學員是他最引以驕傲的。
呂夢熊、賀衷寒、宋希濂、胡宗南、杜聿明,這些一期的良將美才都是在蔣介石的耳提面命下成長起來的。四期優秀人才更多,而且后來大都成了國民黨軍界的佼佼者,如和劉伯承齊名“不敗將軍”的胡璉,鼎鼎有名的張靈甫、潘裕昆、高吉人、劉玉章,都出自四期。
可林彪卻成了蔣介石心頭永遠的痛。
林彪讓國民黨的部隊吃盡了苦頭。蔣介石在遼沈決戰前的軍政會議上曾這樣感慨:“……這個人就是林彪。我要表揚他,他是黃埔最優秀的將軍,因為他把他的學長和教官都打敗了。我這個校長失職啊,在黃埔對他關心不夠,以致他投奔了共產黨。我對在座諸位很關心,但是卻讓我非常失望,我很痛心。”
孫中山逝世后,汪精衛成了國民黨的領導人,繼續孫中山的聯俄容共政策,繼續國共合作,準備北伐。1925年11月,國民黨右翼召開西山會議,反對容共。蘇聯顧問季山嘉和蔣介石關系不和,竭力拉攏汪精衛反蔣。蔣介石很是煩心,于是來黃埔島散心。
當時四期步科的學生正在上戰術課,蔣介石沒有驚動他們,悄悄地坐在了后面。課題以前不久發生的惠州攻堅戰為例,要學員分析這次戰斗的取勝要素。這一仗乃蔣介石親自指揮,當然蔣介石最熟悉不過,于是饒有興趣地聽起來。
學生們輪番上臺,口說筆劃,滔滔不絕。輪到林彪上臺,只見他一臉怯生生的模樣,也不多言語,就開始在黑板上畫起惠州地形圖。他畫得很仔細,很投入,城郭民居、地勢地形、山川河流,一一標點清楚。就憑這一手,蔣介石已不用往下看了,該生是個有心人,他把這一課給鉆研透了,熟悉得如同自己的掌紋。用兵之道,在于謀定而后動。林彪已經憑著其天生的稟賦,接觸到了戰爭藝術的精髓。他悄悄走出教室,吩咐隨行的人,下課后,讓林彪去校長室見他。
林彪看似一個不諳世事的學生娃,卻是城府森嚴、惜語如金。蔣介石有一股怪怪的感覺,年輕人本應該血氣方剛、朝氣蓬勃,很少有像林彪這樣少年老成,這樣穩重,這樣有心機的。憑著直覺,他意識到坐在他面前的乃是難得一見之將才,但卻很難駕馭、讓人捉摸不透。
師生一問一答中,校長辦公室秘書陳立夫敲門而入,走到蔣介石身邊低聲報告說,汪黨代表也上黃埔島了,請蔣校長前往議事。
“娘希匹!”蔣介石嘴里罵了一句。自從廖仲愷死后,汪精衛便接任了軍校黨代表職,又把手插到黃埔島來了,擠進蔣介石的勢力范圍。這讓他很惱火。但汪精衛畢竟是廣東政府的一把手,他還得虛與委蛇。蔣介石調轉身氣呼呼而去,卻忘了與林彪打聲招呼。林彪自尊心極強,覺得校長太善變,剛才還說著鼓勵自己、要提拔自己的話,又突然不打招呼就走了,把自己冷在一旁,還莫名的罵了一聲,于是他深感受辱,耿耿于懷。
第二次食言
數月后,蔣介石又找了一些師生進行個別交流,林彪就是其中之一。蔣介石向林彪許諾,畢業后讓他來總司令部工作。
林彪雖然還對上次的事有所怨恨,但聽到這個承諾還是很激動。林彪是共產黨組織里的人,他知道組織對他畢業后的去處已經有了意向,即將他分配至葉挺的獨立團。但他年輕氣盛,向往做出一番大事業,總司令部對他的吸引力可想而知。他很矛盾,簡短地回答道:“感謝校長的信任和栽培。”話雖如此,但他還是希望畢業后蔣介石能兌現諾言。
蔣介石見林彪不領情,有些驚訝,說道:“好吧,我出征在即,今后再和你聯系。”
誰知這一別,師生竟成陌路,從此分為兩個營壘,成了敵人、對手。
蔣介石出師北伐后,一路征戰,出兩湖、戰江西,眼看著大雁南飛,已進入1927年的秋季。離開廣東已有數月,黃埔四期生也面臨畢業。
蔣介石喚來陳立夫,詢問四期生分配情況,其中專門提到了林彪。陳立夫報告說:“立夫明白校長的意思,對那林彪有過調查,據說此人可能是名共黨分子,他的一些親戚可能還是中共重要人物,因此將此人放在校長身邊怕是不妥。”
“這黃埔島都成了共產黨人的大本營了。”蔣介石恨恨地揮揮手說:“此事到此再不用提了,我不能引狼入室,身邊放一個異黨分子。”
蔣介石與林彪談話不久,林彪即向中共黃埔黨團書記熊雄作了匯報,熊雄當時就明確作了指示:“你應該爭取到蔣介石身邊工作,那將會發揮更大的作用。自從陳賡同志離開了總司令部,我們的工作就削弱了許多。現在的機會難得,從中山艦事件發生后,蔣介石開始了向右轉,你可以利用自己的影響,使其少受右派的唆使,維持國共聯合的局面,爭取北伐戰爭的勝利。”
于是林彪下了決心要到總司令部工作,然而,蔣介石的第二次食言卻將林彪滿腔的希冀化作了冰冷的失望。
經聶榮臻之手,林彪去了葉挺獨立團,從此開始了輝煌的軍事之旅,之后他出江西、鬧八閩、戰長沙,揚名天下。
第三次食言
1941年10月,林彪從蘇聯養傷回國,中共中央立即通知國民黨方面,希望在林彪途經西安轉道延安時能予以關照。蔣介石對此事非常重視,因為他已經打好了拉攏林彪的如意算盤。蔣介石讓居自己“十三太保”之首的三十四集團軍總司令,人稱“西北王”的胡宗南飛來重慶。
蔣介石指示說:“接待林彪總以熱情體貼為妥,務必使其感到親切隨和,賓至如歸。”
胡宗南不敢怠慢,也不管自己是林彪的學長兼上級,輕車簡從,來到了林彪下榻的八路軍駐西安辦事處所在地七賢莊。
胡宗南如今也算得上是個響當當的人物,開府封疆、率甲十萬、權傾一方,但他對林彪卻是實實在在的敬佩。因為有了蔣介石的交待,加上他也是個軍人,講究的是戰場上的真本領,所以他對林彪的尊敬親熱倒不是裝出來的,這種情緒也感染了林彪,平時少言寡語的他也變得健談起來。
胡林二人談話之后,戴笠便粉墨登場。
戴林這次會晤,胡宗南安排得極為秘密,專門找來了不屬軍隊系統的西安警察局的人來做安保工作,把七里賢封鎖得密不透風。
夕陽西下的時候,但見胡宗南親自駕車來到七賢莊,之后戴笠從車里跳了出來。林彪小碎步走出來迎接,二人并不打招呼,戴笠一個閃身鉆進了八路軍辦事處。
胡宗南四下觀望了一番,便駕車返回了府邸。由于這次行動事關重大,胡宗南在凌晨時見戴笠還不答復,便拿起電話撥通林彪留下的號碼。電話那邊林彪的聲音讓胡宗南很是激動,戴笠的聲音顯得更是興奮,他讓胡宗南不必牽掛,說他和林彪還有許多話要談,大約天亮前趕回。
戴笠回來后像是吃了興奮劑,洗了把臉便關起門來整理他與林彪的談話。中午時分,胡宗南前來看望,見戴笠還在奮筆疾書,并且有意無意地擋著他的視線,他雖心中不快,但出于自尊也不好打聽。
回到重慶后,蔣介石詢問胡宗南西安之行的收獲,他說已經把委座交代的許諾給了林彪,之后草草敷衍了蔣介石一番。
戴笠這個人好大喜功,在飯做好之前不愿意揭開蓋子,想出乎眾人意料之外放一顆衛星,而蔣介石也一直蒙在鼓里,以為林彪不為所動,也就不再過問此事,以致于林彪認為蔣介石又食言,對自己不重視。
國民黨敗退臺灣后,1971年秋,林彪已經命歸大漠,蔣經國向蔣介石報告說發現了一份關于林彪的檔案,是戴笠在西安與林彪那次秘密談話的書面資料,已經在絕密檔案中塵封了幾十年。蔣介石當即吩咐把那份文件找來,他戴著花鏡仔細地看完這份記錄后,雙手顫抖,連連嘆息道:“雨農(戴笠字)誤我大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