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永遠愛你
上升的煙霧和下降的塵土
迷蒙著我的眼睛,細雨在風中傾斜
光陰沿著河岸奔跑
四季的景象褪去后又重新上色
陽光下暖暖的村莊,進進出出的人們
我將永遠愛你——
水一樣的年華流走猶如白駒過隙
折來折去的道路多么簡單又無限崎嶇
像一顆小草一樣地枯榮,像露珠
一樣在草尖上歸來又散去
桑葉為蠶生,為蠶食,吐出華麗錦繡
牽牽絆絆的今生來世,相似的晨昏
我將永遠愛你——
如果不是為了生活
如果不是為了生活,我怎能
向生活低下頭去
向一些冷漠的眼神,向小小的權杖
摧眉折腰
有時候想到逃離,離開這些
膠著的物象,離開一些具體的人事
到遠處尋找新的載體
新的!你無法體味我此時的無奈
如果不是為了生活,我怎能
還貌似平靜地活著
像往常一樣,內心高筑堤壩
企圖攔住洶涌的潮水等待慢慢平息
只是明亮的心鏡啊,我多么有愧
我已看到了自己的小
以及和我同樣小的假想敵
都執迷不悟地陷在生活的泥潭中
空 城
我來到這所城市
桔子已經轉移,她帶走了一本書
留下路燈在傍晚
孤獨地亮起,冰涼的風翻弄著頭發
理不清哪些是青絲,哪些是
侵染進白發上的黑黑的墨跡
你肯定,也理不清一句漫游的話語
會那么不合時宜:賓至如歸
心去了更遙遠的地方,當火車的聲音
擦著黑夜漸漸消失
整座城市的窗戶,都成了一頁頁
讀不出字跡的白紙
后來有人告訴我
后來有人告訴我,歡樂無處不在
它如影隨形
就在身后的那段光影里
慢慢地枯萎,及至
我來不及把它存留在稿紙上
就隨風而去——
后來有人告訴我,歡樂不在乎小
只要有就行
就像含著暗光的米粒,及至
我來不及低頭眷顧這些小小的福祉
天色已黃昏——
后來有人告訴我,歡樂無限大
是塵世間的寶物
誰都不曾將它帶走過
最美的家書
最美的詩歌
它已經在民間流傳開了,那時詩人清瘦如鶴
騎毛驢,行烏篷船,飲酒黃昏時
日月有著短暫的交替
春天的紫色花賞心悅目,良種落土,新娘嬌羞
最美不過潺潺的溪水撫琴
石頭響動,清幽的林間勝似仙境
相公啊,我布衣荊釵,守貞節,只想伴你左右
那時你執意山水,我有千萬叮嚀
草叢中有蟲豸出沒,走路要走大路
天黑前投宿,鳥投林,寺廟里的梵音平平仄仄
最美的家書墨跡一夜未干
柿子樹之歌
春天的柿子樹長出青嫩的葉子
這是時間老人在早晨
又一次醒來。它們身上披著許愿的絲綢
是紅喚醒了綠,而綠必然在秋天
給紅點亮一盞盞因果的燈籠
在北方的山上,有太多這樣的柿子樹
重復著從青澀到紅熟的過程
似山間的懵懂少年
任意提取光陰之水,滋潤臉上的滄桑
它們的根部,有許多重水在下沉
甘愿到萬年溶洞里去煉乳
柿子樹用枝干和根,同時看到光影和暗斑
對時間的放縱與凝聚
它們在流逝中嘗遍苦難,也積蓄了
生長的快樂
柿子樹的蒼老在于季節頻繁的交替
風霜雨雪的感化,在世的疲憊與珍惜
春風中花粉聚攏又散開
一邊受孕一邊向渴望受孕的人們
傳遞這樣的消息:枝條的秒針
樹干的分針以及根部緩慢的時針,分別是
抵達時間終點的三種途徑
時光機
放蜂人說只有把糖播種到草木間
季節才不至于倏然老去
蜜蜂的理想是積攢下一個背不動的蜜罐子
才能安然辭世,每當暖陽重啟了舊山河
眾多的朝圣者與淘寶人紛沓而至
勞動的現場,翼翅掀起的風
涂著螺旋槳的顏色,載這永遠載不完的
浮世的氣息
攀援而上的梯子不是梯子,是時光機
順時針的方向飛呀飛
從河面吹來的風刮不走穿山甲
褪去了舊衣的赤練蛇仿若轉世的靈童
在草木間轉動佛珠
任誰閉上眼睛之后,身后的世界注定會
隨之煙消云散覆水難收
即使是我走后也不能破例回來,向你
共敘嵌入天邊的別離
隱 藏
隱藏下自己的聲音
把愛還給至親,讓雨水還給白云
白云還給遠方,風吹不到的地方
一定還有我曾經遺落心底的
藍天和凈土
隱藏下自己的容貌
把清還給渾濁,將江山還給美人
美人還給歷史,此去千里遙遠
有一種情緒想向你傾訴,潦草的字
落在潔白的紙上
隱藏下自己的荒涼
隱藏下自己的徹悟
隱藏下自己的無語,寂寞也不是
無盡空虛的表白也不是
肯定還有一種境界能將自己
藏得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