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游手記

特克斯

在那遙遠的地方

到處飄蕩著奶茶的清香

天山腳下

我告別了流浪

在你對岸的河灘放下行囊

搭一座氈房

牧馬，放羊

像草原石人，將你守望

每一片天空都充滿想象

每一顆石頭都很安詳

我懷抱一只冬不拉

在孩子的簇擁中

邊彈邊唱

把草原之夜變成詩歌的海洋

清河水

坍塌的土墻，流露出

祖先不安的靈魂

大地空余出更多的記憶

那一年的秋末，我愛上了

一個名叫小安的女孩

黃昏時，她有另外一個名字

可是她不肯說，那一年

我沿著清河上溯

被一座座無名的村莊收留

那一年，我和李白相遇

他在酒后對我說，有些美好

只能駐足但并不值得擁有

在通往畫山的長路上

我們可以找到的

只有自己的良知和欲念

忘記疲憊的旅人來不及休息

就匆匆地走向死亡

我和小安還來不及相愛

就不告而別了，至于李白

在一次次放逐中

成為了一個永遠的謎

第四個月

第四個月名叫大地，它的回聲

是綠色的，覆蓋著青草和潮濕的回憶

紅花越開越少，大地像憂郁的果子

我咀嚼多年，卻仍然不知滋味

溪流和瀑布已經干涸，許多年前

它們曾肆虐地沖走村莊，走的人走了

留下的人選擇留下，生活的人生活

相親的人相愛，種子生出了果子

現在種子變換了方式，它可能開花

可能歌唱可能飛揚，卻永遠沒有結果

第四個月名叫果子，沉默和消逝

是大地的胎息，對此，我是陌生的

而和熟知的親愛的悔恨的人走了

帶著三個月的詛咒和第四個月的祝福

秋 聲

這個秋天我成為負罪的人

沉默，不敢談論理想

我躲在深宮，等著秋天過去

卻從不期待冬天的來臨

這個斷斷續續的秋天

我繞著西湖一圈一圈地走

望著斜陽下的黃葉

一片一片地落進湖水的圈套

我在霞光中握緊鑰匙

面對著一扇無法開啟的門

秋水里依舊閃爍著

最初的光，最初的希望

秋風中的信客已經越走越遠

他也許能聽見我的書信里

發出的孤獨的聲音

但他絕不會拆開，他會依照

空缺的地址，把信送給

另一個如我一樣孤獨的人

呼 喚

她向往露水，向往著

和露水一樣清澈的愛情

有個陌生人，她呼喚他愛人

夜晚他寄居在樹上

篝火之后，明月之中

她忘了他的話里有沒有承諾

有，也不過是一夜之間

這是開春后的第一場祭祀

她把腳藏在小鞋子里

輕輕地解開紅肚兜

露出胸口的那一顆朱砂痣

幸福與不幸無法占卜

她回頭，望見的是黃昏

她的身體越來越輕

越接近輪回，她一次次回頭

隱隱約約地聽見有人

輕輕呼喚著她丟失的乳名

迷 宮

畫下一個迷宮，然后走進去

我們讓一條河流流經自己

下游的女孩在鏡子里悄悄長大

她取出身體里的肋骨

交給游戲里的少年，她覺得疼了

她的余生再也聽不見歌聲

她還是一個孩子，說起余生

是多么沉重，她的淚水曾有兩滴

是屬于我的，她把月亮

掰成兩半，一塊留給自己

另一半至今還在我的身上閃耀

微 雨

你說的是枇杷還是琵琶

窗外噼啪噼啪地響

微雨像一張紙，一捅就破

我在雨中虛構了一個人

并給她一把失明的傘

許多年后，她對此守口如瓶

一定有另外一個人

和我一樣愛她，和我一樣

為她傷心為她病入膏肓

父親叫我原路返回

可我還是迷路了，微雨中

一定發生了什么細微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