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軌

1

哎，世事瞎了!這過年哩么，你都不知道給姐姐我發短信拜個年，這世界上怎么還有像你這樣摳門得能省一毛是一毛的人!

林夕發完這個短信，望著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發呆。好久沒見到燕兒了，春節時還等著燕兒給她發短信拜年，可眼看要過十五了，這家伙至今一點音訊都沒有!該不會是回江蘇婆家了吧? 自從上次燕兒帶她老公來林夕家吃過一頓飯后，就再也沒有見過面，只是偶爾打個電話問候一下。

燕兒再婚時嫁給了在西安做軟件開發的博士生郝偉，如今很闊氣地住在蓮荷花園的小洋樓里。如果她僅僅嫁給一個有錢又有學問的博士那倒也罷了，問題是這個博士還那么年輕，甚至可以稱得上帥。如果他僅僅是年輕和帥那倒也罷了，問題是他怎么還那么聰明那么有內容!天下的好事怎么全讓燕兒給碰上了!那次，燕兒對自己離婚前痛苦生活的控訴和對再婚后幸福生活的贊美在林夕家的床上從天黑一直持續到天亮，其表情語氣儼然是一個從舊社會突然步入新社會的翻身農奴。燕兒說，自從認識郝偉之后，我才知道了什么樣的男人是有內容的男人。他以前是臺灣駐中國微軟市場的總代理，一天滿世界地飛，每次我們開車出去旅行，在國內任何一個城市，他熟悉得就像是回到了自己的家鄉一樣。他知道什么地方好玩，什么地方的東西好吃，什么地方購物方便，跟他在一起，我都要被寵壞了。你不知道，他有多能、有多好，他簡直就是個萬事通。他把一切都弄好了，我一點都不需要動腦筋。帶他回我老家，一天時間，他征服了我家里老老少少十幾口人，大人小孩一個個都圍著他轉，他總是把我家里芝麻大點的事情都當成天大的事情來對待……見燕兒對現任老公如此滿意，林夕不無擔憂地想，你們生活在一起才幾年?你能保證自己對他永不厭倦?你能保證他永遠迷戀你?

一天過去了，沒有燕兒的音訊。林夕翻出燕兒老公郝偉的電話，給他發了一個短信。她深知不能和閨蜜老公走得太近，郝偉的電話還是那次她倆買衣服時，燕兒在試衣間讓林夕打電話叫他來當參謀時留下的。第一次用這個號碼，她格外避嫌:

郝偉、燕兒，你們好，我是林夕，久未聯系，不知你們還在西安嗎?在哪過的年?燕兒聯系不上，只好借此短信帶去我的問候，并祝你們元宵節快樂!

嘿，又一天過去了，這倆家伙怎么還不見動靜，這也實在太反常了。她有些沉不住氣了，繼而有點擔心。就去QQ看燕兒在不在，說不定會在這里碰見她。

燕兒不在線，但她的空間前幾日剛剛更新過，那就說明一切正常。可為什么不跟她聯系呢?該不會是怕搶了她老公吧?沒準還真是這個原因呢!

記得上次去燕兒家時，好友小寶也來了。相比之下，燕兒和小寶走得更近一些。那天，郝偉說飯后開車送她們回家，見燕兒收拾房子，林夕就急急忙忙做飯。郝偉是個熱鬧人，他存小寶的手機號時開玩笑說，你們三個關系這么好，那就老大老二老三吧，大奶燕兒，二奶林夕，三奶自然就是小寶嘍。說完沖著燕兒說，老婆你沒意見吧?正在換衣服的燕兒看見小寶飯后主動去洗碗就樂呵呵地說，才沒呢，老二做飯，老三洗碗，我這老大當得可真舒服啊!

走時郝偉拉開車門，舊社會三妻四妾地主派頭十足地說，一、二、三，你們快一點。林夕笑著說，別自我感覺太好!要不是我急著趕回去上班，才懶得給你們做飯。

想到這里，她在燕兒的空間里留言:

在哪過年呢?怎么一直不跟我聯系?怕我搶了你老公是嗎?

第二天上網一看，還是沒有回復，可燕兒的空間明明又更新過了呀!

林夕百思不得其解，心想，什么時候得罪這祖宗了?怎么死活都不理人呢?思來想去，想不出個所以然，就又給她QQ留言:

燕兒，你不理我到底是咋回事?說出來，是我的問題，我絕對認賬。郁悶啊!

這次燕兒倒是很快就回復了:

你別誤會，不是我不理你，最近發生了很多事情，我都顧不了了。一是我小產了，二是在這期間我發現他出軌了。其他事等我們以后有機會見面再聊。

啊，原來如此，這倒霉的孩子!

燕兒比林夕小三歲，林夕的女兒都快上小學了，燕兒還沒有孩子，這好不容易懷上了，怎么又流產了?可見這件事情對她的打擊有多大!怎么搞的，郝偉出軌了?哎呀呀，燕兒的天難道真的塌了?

林夕心中頓時波瀾驟起，電閃雷鳴，一股強烈的同情迅速占據了她的身心。她丟下手頭正忙的事情。雙手在鍵盤上飛舞地敲擊著說:對不起啊，燕兒，你家里出了這么大的事，我還在這里責怪你。燕兒，你在西安嗎?你小產多長時間了?誰在照顧你?瑤瑤上學去了，家里就我一人。你要是能來我家的話，我去接你，我給你做飯，洗衣服，陪吃陪睡陪聊，再大的痛苦都會煙消云散。沒什么大不了的，相信一切都會過去，太陽明天就出來的。得知你的事情我真的很心痛，也能感知你的痛苦，謝謝你這么信任我。

這女人，人家道高一尺，她就要魔高一丈，人家若敬她三分，她就要還人一尺。既然燕兒如此信任她，她怎能坐視不管。

她說，我比你大一點，這些年什么精神煉獄都經歷過了。我能為你做些什么?只要你需要，我會放下一切去幫你走出困境。她說，男人出軌，這太正常了。關鍵是你得搞清楚他是身體出軌還是心靈出軌。其實不管是哪一種，你都要冷靜對待，千萬不要感情用事，做出不理智的事情。據我所知，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優秀的男人，他們在外面都有情況，但是人家只是談談情說說愛就可以了，所有的收入都交給了老婆，任何時候都是老婆第一。以我對你老公的了解，相信他不會走得太遠。她說燕兒，說實話，我很珍惜你這個朋友，我覺得我們是可以進入對方心靈深處的人，雖然咱倆有時候會鬧別扭，但我是真心喜歡你的。活到四十歲了，我遺憾地發現我身邊沒有貼心的女友，我知道是我太挑剔了，一般人進入不了我，我也沒有進入他人內心深處的愿望。不是我心氣太高，實在是因為這世界上人太多，而能說說知心話的人卻太少，有了就要好好珍惜。但愿我們能彼此珍惜這份友誼，相扶相持走完我們艱難的一生。

敲完以上這些真誠的發自內心的話，林夕自己把自己都給感動了。生活里能允許她真誠和發自內心的時候已經越來越少。哪怕你是個善良的人，是個本分和沒有多少奢望的人，也不容易。她真的被自己感動了，很多年來心緒都不曾這樣激蕩過。這些年來，除了燕兒，她還沒有對誰這么好過。轉念一想，要是自己碰上這樣的事情，有誰會這樣對待她嗎?朋友本來就不多，這世道，指望有人能在最關鍵的時候幫你那幾乎是件癡人說夢的事。

燕兒不在線，林夕干脆直接打她的手機。

燕兒，你不要著急，我來接你吧，讓我來照顧你，一切都會過去的。

燕兒說，你放心，我媽在，再說沒出月子不能去別人家。

這下子，憋壞了的燕兒總算是找到了能傾訴的人，那天，她在電話上一口氣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向林夕敘說了一遍，通話都一個多小時了，燕兒還沒有停止的意思，林夕暗暗叫苦，這可是長途啊!可為朋友兩肋插刀，這點話費算個啥。在燕兒時斷時續的講述中，她總算是知道了事情的原由……

2

燕兒流產后的第八天，老公郝偉回她的老家去了。燕兒的三姐前些日子在縣上給郝偉聯系了一筆做電腦編程的生意，他在那里呆了半個多月。

床頭柜上，手機短信提示音直響，郝偉把一個手機忘在家里了，他一直用著兩個手機，一個長途，一個短線。

打開一看，是梅笑寒發來的短信:你在忙嗎?

沒有稱呼，沒有名字，也沒有具體的事情。燕兒看著這個頗為曖昧的短信，一股不祥的預感即刻襲上心頭。

梅笑寒和燕兒的三姐都在原上的小鎮醫院工作，有次，燕兒和老公開車回老家去時，梅笑寒在西安辦事，三姐讓順便把她捎回去。此人長得比較漂亮，曾在上海麗人醫院打過工，也算是見過一些世面，因此和一天走南闖北滿世界飛的這對夫婦頗有共同語言。一路上，三個人聊得很愉快。

今天，她給郝偉發短信干什么?郝偉在老家呆了半個多月，他倆是不是……

想到這里，燕兒就以郝偉的口氣給她回短信:

不忙，你好嗎?

我……還好。對方欲言又止。

咦?什么意思?燕兒本來只是出于好奇試探一下，沒想到梅笑寒話里有話。燕兒接著發:我過些天要帶燕兒回江蘇去了，走之前，要回縣城一趟，到時，你會下縣城見我嗎?

會的。

啊!燕兒吃了一驚，她繼續以老公的語氣說:總有一天，我會帶你走的。

我不敢奢望太多，她比我優秀，家庭條件也比我好。只要你心里有我就行了。你不知道，那晚在縣城吃飯時，坐在你對面，我忽然就像個小女人一樣，手腳都不知道放哪合適。梅笑寒說。

還真讓她猜中了。該死的郝偉，居然……

燕兒記起有天晚上都九點多了，郝偉在縣城給她打電話說他還沒吃飯。記得當時自己還給他說讓他去吃老孫家的手撕肉，郝偉是個肉蟲，一頓飯離了肉都不行。她問他跟誰，郝偉說就他一人。燕兒還說一個人也得吃好，你給自己點兩個菜，在外跑本來就很辛苦，一定要吃好。難道是跟她去吃嗎?郝偉從未撒過謊，為什么要騙她說是一個人?看來，問題大了。她急切地想知道他們都到什么程度了。

你能把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再對我說一遍嗎?燕兒發短信的手都在抖了。

這時，梅笑寒突然把電話打過來了。那響聲令她心驚肉跳。燕兒按下拒接鍵，拿著手機慌亂得不知如何是好。

為什么拒接電話?我怎么感覺你今天怪怪的?對方警覺地回復道。

這時，手機顯示快沒電了。燕兒快速發了一條:

手機沒電了，這是我另一個私密QQ號413508152，你加我，咱們在網上聊。燕兒曾在QQ跟梅笑寒聊過天。怕露馬腳，她急中生智把自己另一個私密號說成是李健的私密號。說不定他倆也在QQ聊過。

好吧。

這時手機已經黑屏，燕兒立即上網，QQ上有頭像在閃，點開一看，正是梅笑寒的網名水云煙。

你真的要回江蘇了嗎?啥時走?梅笑寒問。

再過幾天。你能把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再給我說一遍嗎?燕兒繼續以郝偉的口氣往出套。

為什么老問這些呢?我怎么感覺你今天有點怪?

因為我很在乎你，總有一天，我要帶你走。在這之前，我想知道我這么在乎的女人能不能準確地說出我和她之間第一次前前后后的詳細過程。

這時，電話又打進來了。

燕兒趕緊關機。

聊天窗口出現一行字:為什么不接電話?我想聽到你的聲音再告訴你。看來，她已有所覺察。燕兒立即回復:她在樓上臥室，身體很弱，我就想這樣靜靜地和你在網上聊，只要電話不響，就沒事的。

那好吧，我告訴你。那天，你開車到原上來辦事，走時，我坐你的車下縣城，到城里時都晚上九點多了，咱倆都沒吃飯，剛過完年，好多飯館還沒營業，最后在老孫家吃的手撕肉。飯后，因我跟老公吵架了不想回家，你去賓館給我開了房。開房后你就回工作室去了。我洗完澡給你打電話讓你給我送水，那時已經晚上十一點多了，你拿來兩瓶果汁，進門后就洗澡，然后……

然后就上床了，是嗎?燕兒手抖得不聽指揮，短短幾個字都敲錯了，屏幕上出現了幾個亂碼。

是……

告訴我具體過程。燕兒抓著鼠標的手不由得用力了，就像是掐著梅笑寒的脖子逼她招供。

沒有正面回答，對方發過來一段叫《女人如煙》的歌詞:

那天你用柔情將我點燃

我開始變成你手中的煙

你輕輕地將我含在唇間

我的身姿彌漫了你的眼

你漫不經心燃燒我的生命

我也心甘情愿做你的煙

也許你不經意的一個微笑

我就義無反顧地來到你身邊

你說過今生與煙為伴

你說過女人如煙你已習慣

你說過聚散離合隨遇而安

可我來世還要做你手中的煙

想我了就請你把我點燃

任我幸福的淚纏綿你指尖

化成灰也沒有一絲遺憾

讓我今生來世把你陪伴

空氣中寂寞在悄悄蔓延

就算我化為煙霧也不忍離散

好喜歡你疼我說笨蛋噢乖

我知道我的感覺無法改變

眼前的顯示屏頓時變成了一張床，床上是她的老公和這個女人:你輕輕地將我含在唇間， 好喜歡你疼我說笨蛋噢乖……

天吶，人為什么要活著?

燕兒眼前突然一片漆黑，她的頭就像要爆炸了一樣劇痛不已，房子、墻壁、所有的物件頃刻間旋轉起來，她不得不抓住椅子的扶手來保持身體的平衡。在我高齡流產、忍受身體和心靈雙重的巨大痛苦時，我的老公居然和另外一個女人在床上做愛!

冷靜冷靜，千萬冷靜!燕兒下死力氣逼迫已然決堤的淚水倒流:我正在月子中，身子很弱，要是急火攻心猝死，不正成全了他們!

告訴我，跟我在一起，你是什么感覺?燕兒敲出這一行字時，盯著屏幕的雙眼不由得往外噴火。

煙是怎樣被點燃的，我就是怎樣被你融化的。梅笑寒依然沉浸在詩意的柔情蜜意中。

沒錯，正是郝偉喜歡的風格!

燕兒心里那種撕裂般的痛楚遠遠勝過她躺在冰涼的手術床上清宮時的痛楚。

她抓起手機撥了過去，梅笑寒聽到是燕兒的聲音時啊的一聲愣住了。

沒想到吧?郝偉回縣上去了，他把手機忘家里了。燕兒極力平靜著自己。她說，想不到發生了這樣的事，不過，我是一個理智的人，請你配合，把一切真相都原原本本告訴我，讓我來作出判斷，如果郝偉真的愛你，我會退出。你要是掛掉電話或者撒謊，我馬上就去醫院鬧，我還會去找你老公，輕重你自己掂量。你年齡小，可能還不知道我。你可以在小鎮上打聽打聽我是一個什么樣的人。燕兒驚訝自己這時候還能如此平靜地說出這番話。她的這種平靜令電話那頭的梅笑寒心驚肉跳。

對不起，我……

不要說對不起，告訴我那天晚上的詳細過程。燕兒冷得能結冰的聲音里透出一種令她無法抗拒的命令。

你都知道了，那晚他來送水，一進門就去洗澡，然后就……半個小時后他就走了。

就半小時?他沒留下來陪你?

沒，他在你姐家住，說不好交代。

后來呢?

第二天早上他來把房間退了就走了。

退房之前你們再做了沒有?

沒有。他直接退房后就走了。

再后來呢?

沒有了，就那一次。

就那一次?就那一次足足可以要了她的命!燕兒聽見自己捏著手機的指關節啪啪作響。如果月子里能出門，她一定會撲到梅笑寒面前把她掐死。

你……不要太生氣了。我知道他是因為寂寞才……我不敢奢望什么。

這時，家里座機響了。

燕兒說，我姐來電話，我先掛了，過會給你打過去。你要是不接我電話或者是關機，后果自負!

接完姐姐電話后再打過去，沒想到此時的梅笑寒突然換了一副面孔。她一改先前犯了錯的低聲下氣與唯唯諾諾，居然在電話中振振有詞地罵燕兒卑鄙，她說:首先，你私自翻看郝偉的短信就不道德，其次，你不該以他的口氣給我發短信誘騙我，更不該威脅我恐嚇我，你這是逼供你知道嗎?

夠了!燕兒厲聲喝道，你說完了嗎?沒說完的話讓我來替你補充，郝偉是不是還教你翻供?教你死活都不認賬?你這番話可都是他平常的語氣!你才跟他幾天?我可跟他生活了五年!

電話掛掉了。緊接著郝偉的電話就打過來了。他在那邊氣急敗壞地咆哮著說:燕兒我告訴你，你當初入錯行了，你根本就不應該當護士，你應該去當警察，而且是個卑劣的警察!

燕兒眼前直冒金星，郝偉的電話無異于在她血淋淋的心上再捅了一刀。她虛脫了似地順著椅子直往下溜。

我終于知道了……人在……什么情況下會……自殺。燕兒拼盡全身的力氣說出這句話后就暈過去了。

電話傳來嘟嘟嘟的盲音，郝偉急忙撥打燕兒的手機，一直沒人接聽，不好，燕兒媽媽是不是出去買菜了?剛到縣城的郝偉掉轉車頭就往家飛奔，一路上瘋了似地連闖紅燈，平常一個多小時的路程他只用了四十多分鐘就趕到家。一進家門，丈母娘果然不在，燕兒披頭散發失神地呆坐在床上。

老婆，你嚇死我了，你嚇死我了!郝偉一把將燕兒緊緊摟在懷里失聲痛哭。

圈套圈套，老婆，這是圈套!郝偉說這話時先左右開弓把自己扇了幾個耳光。你知道梅笑寒跟她老公感情一直不好，你也知道她從上海回來后就跟那個院長在一起，這幾年，院長調到哪里她就跟著調到哪里。這肯定是她為了跟老公離婚設套讓我來背這個黑鍋。如果她在當面，我非殺了她不可!

那你就背了?燕兒的目光能殺人。

假如我不知道這是個圈套的話，那我有可能就跟她做了。你懷孕后我都憋了三個多月了。郝偉說這話時不敢正視燕兒的眼睛，他說，你老公我是多聰明的人啊，會明知是圈套還往里鉆?那晚，我是去幫她開了房，因為她跟老公吵架了。

所有跟老公吵架的女人都需要你開房嗎?

她那么可憐，再說那么晚了，一個女人……我給她開好房就回工作室去了。

對，一個女人，一個見過世面、在小鎮上比較出眾的楚楚可憐、小鳥依人的女人!你沒法拒絕是嗎?不錯，你是回工作室去了，可你后來又去送水了!

你知道的，誰需要幫助我都說不出拒絕的話。

包括床上的幫助?

你……

送完水呢?

送完水我就走了。

好，讓我替你說吧。送完水你就去洗澡，然后跟她上床，半小時后你就走了，因為太晚了，你住在我姐家，怕不回去她懷疑，第二天早上你又去房間了，對嗎?

除了沒上床，其他都對。早上再去是我要取回開房時交的兩百元押金。

哈哈……燕兒冷笑，你把人家睡了，兩百元的押金都要去拿回來。

沒有。郝偉死不認賬。兩百元拿回來還能給我老婆買點補品。好了，老婆，你在月子里，千萬不要再生氣了。無論如何，這事都是我不好，不該讓老婆這時候生這么大的氣。老婆，你打我吧，你打我解解恨、出出氣吧。郝偉抓住燕兒的手就往自己臉上扇。

好吧，我相信你，你不是讓我出氣嗎?那你打梅笑寒一頓，你把她打得越狠，我越是相信你是被冤枉的。

我肯定要狠狠地教訓她，老婆，咱現在不生氣了，咱先把身體調養好，到時好有力氣收拾她。

3

好了好了，燕兒。林夕說，我總算是聽明白了。你多長時間沒跟他那個了?

三個多月了吧，我懷孕都三個月了。

這就對了，為什么他以前好好的，偏偏這時候出了問題，你就當他是憋急了出去撒了一泡尿!男人有時候很動物，這下我放心了。能說出來的痛苦，已經不算是痛苦了。我相信你已經沒事了，你乖乖在家等著，我馬上去看你。

放下電話，林夕跑到超市買了烏雞、土雞蛋、小米和紅糖后就坐車急忙往燕兒家趕去。

燕兒戴著護士帽憔悴不堪地坐在床上，眼窩深陷，嘴唇上一圈血泡。以往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現在布滿了血絲，失神而無助地看著她。

林夕笑著說，你丫到底是護士還是病人?

燕兒摸著額頭說，去你的!我頭冰得很，又沒有白帽子……都啥時候了，你還有心思開玩笑!看著神采奕奕的林夕，燕兒酸溜溜地說。這把年齡了你竟敢穿粉色?不過倒挺適合你的。搞得這么嫩，成心來打擊我是嗎?

是，誰讓你把自己裝得這么可憐，天又沒塌。林夕說著鞋一脫就爬上床，她把自己圍的絲巾解下來疊好給燕兒包在頭上，把護士帽改做成月子帽，就是由她拿起針線親自動手做的。

燕兒說，昨天小寶來了，把孩子一個人丟在家里，一進門就爬上床跟我說話直到天黑，說餓了，自己跑廚房搜出個冷饅頭夾了點辣子就啃。

呀，你不說我還給忘了，瑤瑤還在幼兒園，五點半就得去接。

現在都快三點了，你坐車回去就得一個多小時，來連一句話都沒說。

看著燕兒凄慘無助的神情，林夕心一橫說，算了，我給鄰居家的阿姨打個電話，讓她幫忙照顧瑤瑤，我陪你。她是一個把感情看得很重的人，凡是她真心喜歡和欣賞的人，她會掏心窩子地對她好。她沒有姐妹，在心里，她一直把燕兒當作妹妹來寵著，她喜歡她、欣賞她，愿意為她做力所能及的一切事情。記得那年燕兒離婚后她去看她時，燕兒剛從前夫家里搬到租的房子里，那房子才裝修完還沒打掃，門窗玻璃上都是厚厚一層灰，地板上掉了好多水泥點，用抹布擦都擦不掉，只能用鏟子慢慢一點一點往下鏟。深冬季節，沒電沒水，那天晚上，她和燕兒點著蠟燭蹲在沒有暖氣的房子，用鏟子一塊瓷磚一塊瓷磚地慢慢往干凈鏟。第二天早上八點，燕兒上班去了，她挽起袖子一個人接著干，把地全部鏟干凈后，她又提上鋁壺下六樓到小區門房處一趟一趟提水，用冰涼的水把所有門窗的玻璃都給擦干凈了。她想，趕緊把房子收拾干凈，燕兒就能住得舒服一點。房子打掃干凈后，看看表，都下午四點鐘了，她這才記起自己從起床到現在竟然忙得忘了吃飯。她以前從沒這樣干過活，即便是自家買了新房也沒有如此下勢地打掃過。走時，看燕兒最近經濟緊張，她把身上僅有的幾百塊錢全留給了燕兒。記得老媽曾說過，哥哥生下來不久她就得了很重的月子病，媽的好友婉婉姨知道后，就放下自己家里的一切事情把剛出月子的媽媽和哥哥連窩端到她家去，精心照料直至痊愈。現在，這倆老姊妹一有機會就聚在一起敘舊，令林夕好不羨慕。朋友是什么?朋友就是那個在你最需要的時候，能放下一切設身處地地為你著想、為你分擔的那個人。

這事你媽知道嗎?林夕問。

估計能猜到一點，三天了，我不吃不喝不睡，郝偉也不敢吃不敢喝不敢睡地陪著我。

最好不要讓家里人知道，否則，他很難做人。男人一旦面子被撕破了，很有可能破罐子破摔。

這幾天，我倆總是關起門來吵架。我媽只說了一句:凡事適可而止。

郝偉呢?他這幾天怎么樣?

出去買甲魚了。他還能咋樣!做了錯事，當然比以前表現得更好。

正說著，郝偉回來了。

呀，老二來了?郝偉一貫的貧嘴中帶著做了錯事小心翼翼的神情說，老婆，那咱請林夕出去吃飯吧?你也順便散散心。三人開車去吃譚魚頭，郝偉打開音樂說放首老歌聽聽:

張明敏的一剪梅。

你就應該，一剪沒!燕兒一語雙關。

不，我要把根留住。郝偉掛檔，嘿嘿笑著說，老婆你可千萬不敢受涼，快把這個棉墊子靠上。

燕兒抓起墊子靠上，盡管她上車前把自己捂得特嚴實，可身上還是冷得很。小月和大月可真是一樣受罪。

我不就是跟人上個床嗎，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一天揪住不放，有意思嗎?我不明白我究竟做錯了什么?我又不是要跟她結婚!你犯得著這么痛苦嗎你?郝偉自言自語。

這話誰說的?驚世駭俗!林夕問。

電視劇里的。郝偉說，不過，九○后可真說得出這樣的話，不就是上個床嗎?確實，嘿嘿——不敢。郝偉沖著燕兒嬉皮笑臉。

聽這兩口子打嘴仗，林夕心想，暴風雨眼看就要過去了。

回家后已經十點多了，林夕和燕兒在樓上臥室床上說話，郝偉住樓下客房，他賴著不肯去睡，靠在門上雙手抱拳說，你倆是不是在商量怎么收拾我?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啊!

你心虛啊?去去去，趕緊睡去。燕兒說。

過一會，郝偉又蹭了上來。他說，老婆我剛沖了澡，你摸我頭發吹干了沒?商量好了嗎?你倆誰下去陪我?

自己睡去!我倆誰都沒有勇氣下去陪你!燕兒沒好氣地說。

郝偉磨蹭著下樓了。

林夕說，看看，這不就是一個犯了錯的討好大人原諒的孩子嗎?燕兒，你就算了吧!

算了?燕兒說，怎么能算了?那我這些天的苦頭不是白吃了?我哪里想得到孩子會突然沒有胎心了?我哪里會知道刮宮會有這么痛苦?在我承受心靈和身體的雙重痛苦時，我知道了這些。在我懷孕期間，如果他去別的地方解決問題，我可能還不會這么痛苦，可他偏偏拿腳往我臉上踢，在我老家門口做出這種事!如果孩子能保住的話，我起碼還有一點寄托，一點指望;如果這事在我流產前知道了，心傷了，身體還沒有傷。我去鬧鬧，心里就不會憋得這么難受。而我現在不能去質問、去發泄，只能像個困獸一樣窩在家里團團轉。當時查出孩子沒有胎心了，只能吃藥打掉，你不知道我吃完打胎藥后痛苦到什么程度，大汗淋漓、渾身篩糠般地發抖，我感覺到我都要死掉了!我一定要讓郝偉狠狠地打她一頓。

怎么可能?他把人家睡了，怎么還能去打人家?郝偉要是個男人就絕對下不了這個手。

一定要打，他都答應我了。我一定要讓那個女人為此付出代價，我一定要讓他記住這次教訓。

燕兒，你瘋啦?別再鬧了，殺人不過頭點地，你這不是把郝偉往死里逼嗎?他怎么能下這手?要出氣你去把她打一頓算了。

不，一定得打，只有郝偉親手打才能把她打死心。不然，他們還會在一起的。我就是要讓他嘗嘗睡了人家再去打人家的滋味，我就是要讓他受到良心的譴責。

對，他是能打死梅笑寒的心。但是你能保證往后不再出現王笑寒，孫笑寒?

那我不管，這件事非做不可。不然，我這口氣沒法出。

大約凌晨五點多了，燕兒躺在床上，兩只眼睛就像燃燒著的火把，臉色不用看就是霜打了的茄子。臥室里一團漆黑，林夕感覺到燕兒眼中的怒火都能把這座房子點燃，黑暗中散發出的那種焦糊的氣味，似乎連她都能被燒焦。一種深刻的恐懼突然襲擊了她，林夕打了一個寒噤說:燕兒，我怎么感覺你現在就像是個魔鬼?不，你一定是被魔鬼附身了，我簡直都不認識你了。以前，在我心里，你聰明、美麗、善良，像天使一樣可愛。你現在怎么變得這么可怕?聽我一句話，千萬不敢再逼郝偉了。否則，總有一天，你會失去他的。

不，我咽不下這口氣，這件事一定要做，非做不可。

林夕沉默了。好久，她問:小寶是咋說的?

她跟你一樣。昨天來看我時，她老公要送她，我不想見他。你知道，小寶老公在外面一直有人，她受不了時就來找我，以前總是我給她出主意，她老公說我是小寶的師傅，一天給小寶教怎么治他。要是他來看見我的慘樣，不笑話死才怪!

你不光是小寶的師傅，你還是我的師傅。確實，很多時候，我一直認為你比我聰明，比我反應快，比我有頭腦。但是事實證明我也不笨，這些年來，每當遇到什么大的坎兒時，我會冷靜下來，慢慢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最終總能憑著自己的判斷和把握有驚無險地平安化解。燕兒你這樣我很擔心你知道嗎?人要學會寬容，寬容別人就是救贖自己。在咱的同學中，就數你過得最美滿、最幸福，可以說要啥有啥，幾乎占全了，也使我看到了再婚的一點希望。

燕兒說:跟前夫離婚后，我從未后悔過，即便那時候剛跟他結婚，我也不覺得那就是我的家。但現在要是跟郝偉離婚我會后悔的。

那你當時為啥要嫁給他?

因為從小鎮上出來后，我一個人漂得太累太累了，而他那時候是最合適的人選。如果現在和郝偉離婚我真會后悔的。

傻瓜才會把這樣的男人讓給別人，所以，你要學會珍惜。

我是很珍惜他，遇見他后，我拒絕了一切追求者，把心收了回來，一心一意和他好好過日子。我是那么愛他，為了他，我放棄了工作，他讀博我陪讀，他開公司我當秘書，他走哪我跟到哪，可……

燕兒欲言又止。最終狠了狠心終于說出來了:有次，我回家不見他，打電話問，他說正跟地稅局幾個朋友吃飯。我覺得可疑，就上網在他的聊天記錄一查，發現他剛和一個來西安出差的南方女人聊天，我猜他肯定是和這女人約會去了，就打電話讓他趕緊回來。他說，你開什么玩笑!我跟朋友吃飯，酒都送上來了，怎么能走?我說，你半小時回不來的話，這房子就著火了。他馬上回來了，果真是跟那個女人吃飯去了。

老天，你怎么能查他的聊天記錄?這也太恐怖了!

我的短信、QQ、郵箱他隨便查。

天哪，有意思嗎?人一點私人空間都沒有，那怎么行?這還不把人活得累死!燕兒，我告訴你，這樣是不行的。總有一天，他會受不了你的。為什么就不能彼此多一點信任，多一份理解?你忙你的，他忙他的。你只要搞清楚他愿意一輩子和你白頭到老就行了。這個世界上誘惑太多，機會太多。你每天把自己的男人送出家門，就好比把一個孩子送進一個擺滿糖果的超市，保不定哪天他就會忍不住偷吃一口，是把他一棍子打倒趕出家門，還是慢慢想辦法收攏回來他的心，你自己看著辦!再說，你喜歡的、看中的男人，別人說不定也會喜歡，這個世界上紅粉殺手多多少，你就得為這個優秀的男人擔驚受怕多多少!依我看，你還是把心放下來，把自己活得精彩一些，這才是永遠拴住他的殺手秘笈。

他給我寫了保證書，說今生能娶到我這樣的女人是他最大的福分，他會用生命來珍惜我。請求我原諒他這次給我造成的心理傷害，還說以后如有類似事件發生，他甘愿凈身出門，房子、車子、存款都歸我所有。

這就對了，辛苦半輩子賺的錢全留給你，犯錯的成本太大，相信他不敢再輕易造次了。

我讓他拿著保證書去公證處公正。他說，老婆，世界上哪有公正這個的?所有家產不都在你名下嗎?你還擔心什么?

你確實不必擔心，放著這么好的女人他不知道珍惜，鐵了心硬要一條道走到黑地凈身出門，像你這樣的女人，何況還有這么雄厚的財力。失去他，你又擔心個什么呢?你照樣會活得很精彩!總有一天，你會渡過心情的低潮，就像你窗外的那盆花，盡管這段時間，你忘了給它澆水，但是它依然迎風招搖，花顏可掬。那是老天以雨露眷顧它。其實，許多事物悄悄地在你的視線之外進行，而且悄悄地安排好了它們自己。天生萬物，天養萬物，一切其實無須擔心……你把心放下來，把自己活得精彩些，不留任何遺憾地做好自己——足矣!

你呢，還是一個人?

不是一個人又能咋辦?至今，我還沒碰上那個我愿嫁他愿娶的人。

條件降低點，找個男人，把自己嫁了吧!

怎么?我嫁不出去，會威脅你嗎?

尾 聲

過了一陣，林夕再去看燕兒，感覺燕兒怎么怪怪的。燕兒說，郝偉現在時常提起你，他說，上次送你回去時，你好像，呵呵，誘惑他……

哦，是嗎?切!他以為他是《蝸居》中的宋思明，任何女人都無法拒絕?

林夕忽然感到心很痛，是那種被最喜歡的人誤解所傷的無以復加的痛。她想說，你不能因被一個女人傷過就懷疑天下所有的女人!你也不要以為自己看中的男人別人都會看中。你更不要天天都當警察，處心積慮盤問身邊你懷疑的所有女人!但是，面對這樣一個她真心喜歡的曾經聰明純真、現在瘋狂自衛的可憐的妒婦，她忽然難過到不想爭辯，不想解釋，什么都不想再說，她只能選擇沉默，唯有沉默。她想，燕兒可能或者根本就意識不到，她的所作所為已經偏離了正常的人生軌跡，她自己才是真正的出軌者。

責任編輯 子 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