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世杰原是商業銀行營業部的主任,58歲,屬兔子的。這兩年,喻世杰走頹勢,別腿絞牙的事兒一件跟著一件。你看,去年2月份,營業部聯行賬戶莫名其妙地差款240萬,老伴兒一股急火,心梗,沒挺住,去了。老伴兒死了,款也追回來了。
行里秋后算賬,喻世杰撈個記過處分,提前退休回了家。落單兒的孤雁,酸酸楚楚、凄凄惶惶熬了半年,難啊……親朋好友瞅著揪心,張羅著給喻世杰踅摸個伴兒,春風再起,他半推半就,試著梅開二度。就這樣,章麗走進了他的視線。
章麗,一公司的文案,人蠻有氣質,年齡嘛,比喻世杰小八歲。閔渤海給牽線搭的橋。閔渤海乃喻世杰的同鄉,章麗姐夫的同學,他和喻世杰、章麗都熟,兩頭一攛掇,都有意。
人約黃昏后,相會在茶樓。一見面,喻世杰一哆嗦,這哪像個年過半百的人呀,風韻未減,顧盼生情。喻世杰有點兒失態,眼珠子發賊,嘴丫子兜不住口水了。
章麗倒是落落大方,一邊品著茶,一邊拉起了家常。她在慢聲細語中,讓喻世杰知道了他該知道的。章麗的前夫呢,是位公司的老總,一花心大蘿卜,到處留情,傷她太深,就分手了,孩子歸男方房子歸了女方。她現在在一家物流公司做文案,月薪三千,老板和員工對她都挺好。潔身自愛五年了,累了,想找個伴兒,享受享受美好的夕陽紅。
喻世杰好久沒聞到女人的體味了,那玩意兒有點兒邪性,再加上超近的距離,讓他醺醺然了。女人真有這么漂亮的?不光電視里畫報上才有啊,真招人稀罕!可是,人家條件這么好,自己配得上嗎?喻世杰原本好幾個壓的底氣泄了,他暗暗自顧,越自顧越覺得本體很蟾蜍!早沒發覺呢,爹媽咋生出這么個殘次品,當初也不跟我商量商量,就擅自做主了。
喻世杰九曲回腸呢,章麗執壺續茶,笑吟吟地看著喻世杰:“哎,光我說了,你真好,一點兒沒架子,哎……唔,說說你好嗎,你也沒個說話的人兒,跟我說說吧。”
章麗的軟語,像春風吹進了喻世杰荒蕪的胸膛,喻世杰的血管鼓脹起來,沿著閔渤海吹噓他的譜子,自己再添點兒油加點兒醋,潤色潤色。老喻說自己的行政職務是商行營業部的主任,實際呢,他是高級會計師,享受正處級待遇,比支行行長的級別還高。在雌性面前推銷自己,可能是雄性的本能,無師自通。
喻世杰跟章麗嘮的話,并沒有瞎吹,泡沫不多基本靠譜。別往壞了想老喻,他真是個安分守己的人,如今這類人不多了,稀罕物。但他的話說得挺藝術,就看聽者怎么理解了。
喻世杰占了模樣老大的便宜了,他那副尊容塑著老實和厚道,迷惑了多少人啊。從他厚嘴唇里吐出的話,章麗按著她的思維慣勢理解、采信了。
章麗坐到喻世杰身邊,抓起他的手,撫摸起來。老喻哪受過這個,倏的一下觸電了!他老伴兒常拉他的手,可那就是左手握右手。人家章麗一摸,那啥成色,老喻下邊立馬一挺。
章麗善解人意,羞澀地說:“哎……哥,咱都是過來人了,就別跟年輕人似的,虛情假意地婉轉弄景兒了。哎……你家方便嗎?”
喻世杰一聽,差點兒樂成腦溢血,學著年輕人的黏樣兒,挽著章麗走出了茶樓。渴癆癆的喻世杰那晚沒讓章麗走,一夜的輾轉反側,喻世杰一下子退回到了青春年少時,儼然當年沒戀愛過,這回可撈到機會,要回回勺兒重頭再來一次。
章麗特風塵,喻世杰平生沒體驗過,那種感受極像海洛因,沾上就上癮,老喻離不開她了。纏綿了一周,老喻明顯感覺體力儲備空了,老嘍,歲月不饒人啊。老喻心里有愧,體力不行,就用物質補償吧,今天買件衣服,明天買套化妝品,極力討好章麗。
章麗倒實惠,真把喻世杰家當家了,像模像樣兒地跟老喻過起了日子。老喻感動啊感激啊感恩啊,把被褥、床罩、窗簾、沙發全換了,還覺得表達不到位,餐具炊具也全部更新。
月底,臨近下班,章麗打來電話,說姐妹們聽說她找到了歸宿,非要見見她的白馬王子不可。章麗下了指示,讓喻世杰找家夠檔次的酒店,安排一桌,下班后她們一起過去。
章麗膩膩地說:“老公,‘亞丁灣’可以嗎?這可是你第一次公開亮相呀,咱可是有身份的人耶老公!”
喻世杰一悸愣,亞丁灣海鮮大酒店倒是去過兩次,可那都是帶著嘴巴吃客戶啊!老喻知道自己錢包的分量,他趕緊帶上存折,到銀行取了五千塊,這才敢去亞丁灣訂餐。
章麗帶著一幫男女準時到場,章麗入場的神態,整個一埃及艷后。那幫男女見了喻世杰,嘻嘻哈哈的,有的叫姐夫有的喊姨父,有個自稱阿軼的小白臉兒,竟管他叫大連襟。
賓主坐妥后,章麗深情地看著身邊的喻世杰,神采飛揚地說:“老喻,怎么招待我們呀?讓俺們這幫鄉巴佬開開眼界,體驗體驗銀行的高層次。服務員,報報點的菜!”
服務員拿著菜單念了起來:“清蒸鱖魚、醉蝦、麻辣鴨頭、笨雞燉土豆、蝦仁娃娃菜……”
章麗的粲笑漸漸暗了:“老喻不熟悉咱們,怕有忌口的,你呀,心太細。那啥,我來個錦上添花吧,蒜茸開背蒸龍蝦,鮑魚,每位一品。蔥燒遼參,烤鴨呢來一只,飲品就五糧液吧,先上兩瓶,青島啤酒一箱,木瓜汁、提子汁各兩扎。好了,先上這些吧。”
章麗帶著她的姐妹們開懷暢飲,尤其那個阿軼,整個一個西門慶,挽著這個喝一口,摟著那個干一杯,像蝴蝶似的穿行在花叢中。冷在一旁的喻世杰強裝笑顏,他心里在忐忑,五千元,恐怕兜不住啊。老喻自哀起來,他覺得他挺窩囊,像個被綁架的肉票兒。
鬧騰到小半夜才散,喻世杰接過賬單一看,后背的汗毛撲棱立正了——5488元!
章麗意猶未盡地跟她的姐妹們告別:“今天先簡簡單單湊合一頓,算彩排吧。從今往后誰想聚,別客氣,咱就讓老喻安排,誰讓俺老公是行長呢!”
喻世杰出現了眩暈癥的征兆,第二天早上,他給閔渤海打電話,想好好嘮嘮,這個章麗怎么個意思呀。閔渤海蠻負責,他讓老喻給點兒空,他刨刨底兒再回話。閔渤海沒來信兒,章麗又來了指示,叫他周末準備兩臺面包車,他們要去大連洗海澡。
喻世杰一時有了死機的感覺,他到哪兒整兩臺面包車呀,這不是要命嗎,有這么過日子的嗎?不能等了,趕緊找閔渤海商量對策。
閔渤海接到電話,很快就過來了。喻世杰家的新氣象,讓閔渤海實實在在地吃了一驚:“你、你這是干啥呀老喻,又不是初婚,干嘛下這么大的本錢!”
喻世杰不好意思了:“我不是想對得起她嘛,人家條件那么好,跟我別虧了。”
“你呀,你愿娶她愿嫁,誰虧誰呀!”閔渤海說,“你呀,迂腐,告訴你老喻,老娘們兒這玩意兒不能慣,這回好了吧,登鼻子上臉了吧,你就是太依她性兒了!”
喻世杰苦笑著說:“這回怎么辦呀老閔,兩輛面包車,我們營業部有一輛,舍個大臉兒能給派,那輛上哪兒淘換啊!雇吧,我手頭這點錢,這兩天都造沒了,長此以往……”
閔渤海抽抽著臉說:“怨我,我也跟著上火。你昨天跟我說完,我感覺事態嚴重,我找了她姐夫,也通過朋友到她公司掃聽了掃聽。總的來說,不樂觀呀,我給整誤龍了。”
喻世杰吃驚地看著閔渤海:“老閔,我心臟不好,你可別嚇唬我!”
閔渤海低下頭說:“老喻,對不起了,這個章麗不適合你。怨我太粗了,沒好好了解她。誰能想到,她離婚后變化會這么大,根本不是原來的章麗了,整個變了一個人。這回我整明白了,她要找個比她前夫強的爭口氣,處了好幾個了,老總、局長的,最后都不歡而散了。她姐的意思,讓她找個根本人兒嫁了算了,別再瘋了,我才提的你。也怨我,把你吹過界了,說成了行長。沒想到,這個章麗圖的還是權勢,我看,你還是盡早中止交易吧。”
喻世杰懊惱地說:“不能怨你,我、我也吹過,圖一時的虛榮,這回可怎么好啊?”
閔渤海問:“對了,這兩天,你在她身上花了多少錢,你沒輕得瑟吧?”
喻世杰紅著臉說:“嗯,嘿嘿……老夫少妻嘛,給她買了首飾、化妝品什么的,能有三萬多塊吧。收拾家里,添置家具,花了兩萬多,給老伴兒治病剩下的錢算見底了。”
閔渤海瞪著眼睛說:“悠著點兒呀你,還不知道成葫蘆癟葫蘆呢,就下血本了,你呀,性急躁!你倆的事兒,我看……算了吧。你想想,用不了多久,她準會知道你不是啥行長,一露餡兒,甩你沒商量。我看趁早拉倒,省得掰臉的時候寒磣,你看呢老喻?”
喻世杰一時腦筋轉不靈了——這個閔渤海啥玩意兒,有他這樣的人嗎?先熱心牽線,等箭上弦了,回頭又力勸分手,世上竟有這種人,真是活得歲數小了!
閔渤海見喻世杰臉皮發僵,往前湊了湊說:“老喻,對不起,我呢不是調理你,咱倆誰跟誰呀,我能調理你嗎!怨我毛愣,沒好好了解她。怎么說我也不能坑你呀,她真不適合你,見好趕緊剎車。你花在她身上的錢,我找她姐夫,給你要回來,你看咋樣?”
喻世杰眼珠子銹在眼眶里,像沒聽見閔渤海說的話。閔渤海又成破利害掰扯了一陣子,見喻世杰沒反應,尷尬地起身說:“你呀,再好好想想,回頭給我電話。”
閔渤海說的話,喻世杰將信將疑,待平靜下來,他給章麗打了電話,他想驗證一下,難道同床共枕這么多天,逢場作戲么?他跟章麗說,營業部有輛面包車,能借來,還差一臺,雇車行不?章麗問,商行那么多車,兩臺都解決不了,誰信呀,還行長呢!喻世杰囁嚅著說,我是相當于行級,不是啥行長,再說,都退休了,人走茶涼嘛。
章麗那邊靜默了,半天才說話:“老喻,那就不麻煩你了,我另想辦法吧。”
晚上,章麗沒來,打電話,關機。喻世杰對著電視,坐到了天明。他想不通,頭天晚上還像蛇似的纏著他,老公長老公短的,說關機就立馬關機了!跟坐公共汽車似的,隨便上隨便下呀,咳,接受不了!現世間,二婚的人談感情,真是癡人說夢么?
早晨,送奶工敲門,喻世杰才如夢初醒。沒了章麗的房間顯得特別的空特別的冷,沒情沒緒的他,看著牛奶沒有一點兒食欲,歪在沙發上,昏昏沉沉地睡了。
喻世杰迷迷糊糊的像在華山爬蒼龍嶺,山路如線兩邊全是萬丈深淵,山風吹得他搖搖欲墜。驚悸過后又變成了在長白山洗溫泉,外面寒風刺骨,水里又燙得慌,熱得他渾身像要爆炸。這其間電話響了好幾遍,喻世杰懶得接。后來有人敲門,嘭嘭的挺急。喻世杰努力地睜開眼睛,掙扎著去開了門,是閔渤海,后面還跟個人,喻世杰沒看清就迷糊過去了。
喻世杰清醒過來,發覺自己躺在醫院的病床上了,床邊坐著閔渤海,還有一個女的。喻世杰心頭一顫,聚神一看,咳,不是章麗!
閔渤海見喻世杰睜開了眼睛,俯下身子說:“老喻呀,你呀,太癡了!現在像你這樣的人,嘿嘿,趕上兵馬俑了。哎哎,你別動,好好躺著,醫生全面檢查了,沒大事兒,就是心臟有點兒毛病,問題不大,還有點兒發燒,打兩針就能好。”
喻世杰拉著閔渤海的手,動情地說:“我呀太窩囊了,見笑了。我就感覺心里堵得慌,本來退休了生活就失去了方向,又……沒大事兒,讓你跟著……受累,謝謝了。”
閔渤海拍著喻世杰的手說:“別說了別說了,我好心辦壞事,我一直在愧疚。老喻呀,二婚哪還有啥情啊愛的,人都務實,看重的是經濟實力、社會地位,最次也得等價交換。多少老牛吃嫩草,憑啥?看開吧!哎老喻,這位是我們單位的小孟,孟寧。小孟可是好人,熱心腸。她老厲害了,懂周易陰陽八卦,讓她給你看看,她是這方面的專家。”
孟寧坐到床邊,笑著說:“行了,別替我吹了。我聽閔哥說了,說你人老好了,見面一看真是。喻哥,我也是單身,可惜我命不好,要不我就嫁給你!”
喻世杰欠起身子說:“可別那么說,小孟,謝謝來看我。我這輩子謹小慎微,夾著尾巴做人,結果怎么樣?這一病,我還真有點兒信命了,那就麻煩你給我看看。”
孟寧把喻世杰按下,端詳著他的五官說:“哎,你別說,喻哥的面相相當不錯呢,天庭飽滿是個有福之人,不該不順呀。我給你推推命理吧,喻哥屬啥的?”
喻世杰答:“屬兔子的,三月初三生。”
孟寧抱著胳膊,思量著說:“屬兔的辛卯年生,五行屬木,五常呢木屬仁,吉祥方位在東、東南及南方。幸運數是3、4、9,兇數為1、7、8,你今年58歲,是應該禳解禳解。”
孟寧偏著身子坐在床邊:“喻哥,做我們這行的就嘴直,我就直說了。今年你犯病符,健康運較差,容易生病。官運呢也不太好,輕則是非爭執犯口舌,事業上呢會遇到危機,甚至受到他人打壓。而且今年的財運略有破敗,所幸有吉星守護,不會有大的閃失。”
喻世杰掙扎著坐了起來:“那誰,老閔,這小孟神仙呀,算得太準了。從去年開始我就不順,一步一個坎兒。我服了,你看看,怎么給我破解破解呀!”
孟寧笑了:“喻哥,咱誰和誰呀,我能不管嗎?這么著,咱得分個輕重緩急呀,禳解呢,等你好了咱再辦,我先給你介紹個人兒,一呢可以照顧你的病,二呢通過這么一接觸,增進你們的相互了解,一舉兩得。你的姻緣呢,我給你算了,卯兔與戌狗六合,最好找個屬狗的,上上的婚配。其次是男兔女羊三合,當然你要滿足她平淡安逸的生活。屬兔的與雞、龍相沖,與子鼠相害。章麗就是屬耗子的,你倆不成真是萬幸!”
孟寧把喻世杰、閔渤海說得一愣一愣的,孟寧說:“我提的這個人叫王小萍,就是屬羊的,給我當過保姆。她呢男人車禍死了,領個女兒過,幾年前單位黃了,為了供女兒念大學,打了兩份工。這人那真是賢妻良母,你倆差四歲,各方面我看都挺般配的。”
喻世杰擺著手說:“不行不行,我看算了,我就孤獨地度余生吧,倒省心。”
“你別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閔渤海說,“這事兒我做主了,小孟,下午你就把人領來,咱先別說破,就說雇她陪護老喻,接觸一段再說,順其自然,你倆看行不?”
孟寧相當盡職,下午真把人送來了。這個王小萍,一看就是個勞動婦女,皮膚粗糙膚色一股鄉土氣味兒,模樣要比實際年齡超前,身板兒倒蠻壯實。
陪護了兩天,照顧得盡心盡力。第三天早上,王小萍動員喻世杰出院:“喻哥,我看沒啥大事兒了,出院回家養著唄,住院多費錢呀,掙錢容易嗎?”
回到家里,王小萍主人似的收拾起房間,手腳老麻利了。一邊干活一邊嘮家常,圍著喻世杰的家庭、子女、經濟狀況迂回包抄,但話兒問得嫩,露怯,看來心眼兒不多。
朝夕相處,言來語往,三天后喻世杰倒把王小萍掏明白了。王小萍的女兒大三了,再節省,每年少說也得一萬元。她沒房,房租一年固定要六千,每年的生活費用,最低也得三千塊。還有個病婆婆跟她一塊兒過,瘸驢馱上個大麻袋!她呢,打兩份工,每月有兩千來塊錢的收入,日子過得緊巴巴的,常常顧著腦袋露了屁股。
王小萍估計得到了孟寧的暗示,對喻世杰格外熱心,不過她絮絮叨叨的除了吃喝,就是過日子的鬧心話。言多語失,喻世杰看出來了,這是個苦命勞命的人,一只大袋鼠!他不由得想起了章麗,這人和章麗比,天壤之別呀,都是女人,差別怎么就這么大呢。
喻世杰和老伴兒那段姻緣,屬于剜到筐里就是菜,沒談情說愛的過程。跟章麗的“蜜月”,一邊做愛一邊談愛,真是無邊風月啊,原來男女之間還能這么整!眼前這個王小萍,哪都好,可就是讓他有了還原的感覺,仿佛死去的老伴兒又回來了。
有章麗晃著,喻世杰的心不再安分了,蠟頭不高了,他不想虧了自己。半個月后,通過孟寧,把王小萍辭了。喻世杰也算講究人兒,給了王小萍五百元工錢。
孟寧怪模怪樣地看著喻世杰:“這扯不扯,人家可看好你了,真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啊。嘿嘿,有意思,我說喻哥,章麗把口味給調起來了?看來你真沒老,嘻嘻。也好,我手里還有俏貨,再給你推薦一個。我還不服了,憑我,拿不下你!”
周末,孟寧打來電話,約他午后三點到南湖聞鶯水榭見面。喻世杰忙活起來,光衣服就試了三套,最后選中一套休閑裝。然后直奔發廊,染發加皮膚護理,倒飭完了也到點兒了。
喻世杰在聞鶯水榭里焦急了十多分鐘,終于看見孟寧和一位窈窕女郎沿著湖邊走了過來,喻世杰迎到水榭的門口。
孟寧笑著對喻世杰說:“這是小米,米貝娜。你倆談談吧,喻哥,照顧好小米呦。”
米貝娜直白地打量了喻世杰兩眼,拉住孟寧說:“哎孟姐,別走哇,那啥,這里的藍山咖啡挺地道的,我請孟姐了。”說著,米貝娜的手機響了。
趁米貝娜接電話,孟寧瞅著喻世杰笑了笑,小聲問:“這個咋樣?屬狗的,52,自由職業者,離婚的沒負擔。你的情況我跟她說了,挺有意,想處處看。喻哥,看你的了。”
米貝娜接完電話,過來對孟寧說:“不好意思孟姐,昌哥的電話,我們幾個哥們兒明天要出去散散心,搞一次遠足。哎對了,孟姐喻哥,你倆有時間沒,一起去唄?”
孟寧笑了:“我哪有空呀,喻哥你不是沒事嘛,正好,陪小米去唄。”
米貝娜的遠足是自駕游呼倫貝爾大草原。米貝娜給喻世杰引見了她的旅伴,開車的那位叫顧振國,梳著大背頭的風度男,米貝娜叫他昌哥,倆女伴叫葉鶯和巫晨。
豐田賽納越野旅行車,是昌南星的。旅行車出沈陽北行,過通遼,上了111國道。當晚住在一個叫舍伯吐的嘎查。那地方有了蒙族味兒,好多村子都叫什么什么嘎查。
一天的伴行,喻世杰漸熟了米貝娜的旅伴。那位昌南星是一開發商,此行的領袖。顧振國呢,酒店老板,和那位葉鶯關系微妙。葉鶯和巫晨都是很搶眼球的熟女,看不出從事什么職業,不過從她倆嘴里露出了米貝娜的點滴情況:米貝娜離婚時勇奪三處門市房,現在靠著涌泉般的房租滋潤著,過著優哉游哉的日子。
一夜無話,第二天繼續北上。湛藍的天空飄著雪白的云朵,和風輕拂車窗,高低起伏的柏油路兩側,紅白相間的護欄,在綠野映襯下格外醒目。路上車稀少,顧振國駕車沖上一個高地,便空檔滑行,信馬由韁,靠著慣性躍上前面的坡路。道路兩側,純凈的綠草,其間點綴著色彩斑斕的各種小花。滿眼皆是風景,車在畫中行。
喻世杰心曠神怡地憑窗覽景,米貝娜回頭喊他:“哎,喻哥,給瓶水,渴了。”
喻世杰從貨箱里抽出一瓶礦泉水,遞了過去。米貝娜看了一眼說:“傻呀你,我要咖啡!”喻世杰趕緊回頭去翻,終于翻出一聽卡布奇諾咖啡。米貝娜接過去說:“還有瓜子、小食品吧,留著下崽兒呀,拿出來,分給大伙兒吃唄,死腦筋!”
吃著小食品,昌南星交代了此行的安排。昌南星說,呼倫貝爾草原是世界第三大草原,也是世界上保存最好的天然草原之一。呼倫貝爾的大草原、大森林、大水域、大冰雪、大口岸、大民俗、大空調、大氧吧共同組成了呼倫貝爾的大旅游。但它的景點不行,美景在路上。所以他計劃走旅游線路的北線,全程預計六天,每人承擔一天的費用。今天爭取到海拉爾,明天前往恩和、室韋,再返回呼和諾爾,游覽呼倫湖,終點是滿洲里的國門。
昌南星的描述,讓旅友們興奮起來,葉鶯唱起了《美麗的草原我的家》,很德德瑪。米貝娜跟巫晨換了座位,她說后背坐酸了,讓喻世杰給按按。喻世杰乖乖地給她按摩,按著按著,米貝娜竟枕著他甜甜地睡了。喻世杰不敢亂動,還好,歪著脖子看風景吧。
沐浴著草原特有的晚霞,“呼倫貝爾大草原歡迎您”的巨幅標語,凌空橫在公路上。帶有異域風情的海拉爾到了,昌南星引導顧振國,把車開進了星級的索菲亞度假村。
同在旅行車小空間里,加速了熟識度,彼此就不再避諱了。昌南星大大方方開了三個房間,顧振國拎起葉鶯的行李,兩人徑直進了一個房間。巫晨在背后嬉笑著說:“顧哥,悠著點兒,明天還得開車呢。”說著她挽起昌南星,回頭跟米貝娜眨眨眼走了。
喻世杰有點兒氣短,像兔子似的看著米貝娜:“那……那咱倆……”
米貝娜忸怩地撞了一下喻世杰:“還裝啥呀你,美死你了,走吧。”
喻世杰沒想到幸福來得這么陡,序幕才拉開,高潮就來了,靈魂兒磕磕絆絆地有點兒拖擋。這一夜,喻世杰一直沉浮在飄搖的幻境之中。
第二天早餐后,六個人歡歡喜喜地踏上了海拉爾經額爾古納至室韋的觀光之途。車過“第一曲水”,進入了呼倫貝爾草原最精彩的區段,草原、濕地、湖泊、丘陵、白樺林,美得讓人眩暈。藍藍天空、朵朵白云、彎彎河水、茵茵綠草、群群牛羊、點點氈房、裊裊炊煙,茫茫無際的天然牧場,清新寧靜,置身在其中,遠離了塵世,讓人忘乎所以了。
顧振國把車停在路邊,全體跳下車,奔向野花遍地的草原深處。顧振國和葉鶯牽著手消失在慢坡下,昌南星和巫晨倒在馬蘭花和野百合叢中。米貝娜臉紅紅的,熱辣辣的目光鼓勵著喻世杰。喻世杰腦門子冒汗了,昨夜太累,怎么努力就是掛不上檔。
喻世杰窘促地看著米貝娜,賊兮兮地說:“那啥,這景兒真美,我給你照相吧……”
米貝娜吁了口氣,訕訕地說:“算了,回車上吧。”
聽了一首《陪你一起看草原》,昌南星他們歡躍著回來了。昌南星開車,直奔恩和。
一進恩和村,牛啊羊啊豬啊雞的滿大街閑逛,好原生態!怪不得CCTV評它為十大魅力名鎮,村里有很多俄式農舍,接待著八方游客。昌南星選的這家,房東大娘叫瑪露莎,華俄第一代后裔。瑪露莎家很俄國,晚餐也很俄國:扒羊肉、熏羊小腿、蘇布湯、列巴加啤酒。昌南星、顧振國兩對兒得意忘形了,喻世杰和米貝娜被感染,跟著一杯一杯干啤酒。
夜幕降臨,瑪露莎在院子里點燃篝火,招來了村民和住在鄰居家的游客,大家圍著熊熊篝火跳起安帶舞。瑪露莎傾情演唱的俄語歌曲,極具感染力,激發了游客們的熱情。
瘋狂到午夜,洗了俄式桑拿,喻世杰勃起了躁動的情緒,許是羊肉的滋補,許是狂歌勁舞的刺激。喻世杰顧不得廉恥了,拉上米貝娜進了客房,給米貝娜惡補了一頓。
麗日高懸,旅行車繼續上路。從恩和經三河至室韋一路景色迷人,據說是世界上少有的綠色凈土和生靈的樂園。真是名不虛傳啊,一眼望去,滿目翠綠的松林、遍地的野花、油畫般的油菜花田、漫游著牛羊的草原,還有潺潺流過的小河、翡翠般的沼澤地。車行其間,如同穿行在時間隧道里,車輪犁開濃濃的綠意,演繹著光陰的故事。
旅行車時行時停,葉鶯、巫晨驚叫著撲向鮮花編織的草地,紅百合、金蓮花、黃花菜、野罌粟……還有大片大片不知名的野花,紅的、黃的、白的、紫的,姹紫嫣紅爭奇斗艷。
喻世杰給米貝娜拎包,落在后面,遠遠地看見葉鶯和巫晨跑進花叢里,衣服紛紛飄落,顧振國端著相機圍著拍寫真。昌南星拉著米貝娜的手,停下來嘻嘻哈哈地觀看。看著看著,昌南星的手竟伸進了米貝娜的裙子里,米貝娜兩臂環著昌南星的脖子,兩張嘴擰在了一起。
喻世杰驚得使勁眨著眼睛,他懵了——這是真的嗎?怎么會呢?是不是眼花了?這還咋沒咋地呢,先給扣了頂綠帽子!喻世杰手足無措地僵住了,他不知道如何是好,遲遲疑疑地最后選擇了退回車里。
喻世杰有了缺氧的感覺,人像在夢幻之中,渾渾噩噩地隨車到了室韋小鎮。
精致恬靜的室韋,偎在綠洲之中,隔著額爾古納河與俄羅斯的奧洛齊相望。昌南星包下瀕河的一座華美的蒙古包,清澈的河水柔柔地流過,對岸是神秘的異國農莊,腳下綻放著各種各樣的野花,耳邊飄揚著嘹亮悠揚的蒙古長調,人恍惚誤入了童話世界。
西邊的太陽還在恣意地涂抹著晚霞,圓圓的月亮竟冉冉地升了起來。俄蒙雜交的晚餐擺在蒙古包前的草地上,巫晨挨著昌南星坐著,葉鶯靠著顧振國,喝上啤酒,酒勁兒帶來了興奮點,那兩對兒加上米貝娜頻頻碰杯,唱著鬧著放浪形骸了。
米貝娜不管喻世杰發不發蔫,照舊皇后指使小太監似的指使他:夾菜、倒酒、剝水果。不知道是旅途勞頓,還是情緒的緣故,幾杯啤酒下肚,喻世杰竟醉眼蒙眬了。
米貝娜不高興了,踹了喻世杰一腳,讓他先去休息。米貝娜正在興頭上,沒工夫搭理他。
喻世杰趔趔趄趄鉆進蒙古包里,躺在軟軟的羊毛毯上,酒勁兒漸漸消退了。皎潔的月光斜斜地射進蒙古包里,天窗鑲嵌著一方藍寶石的夜空,馬頭琴深情吟唱的《鴻雁》飄了進來,歌聲里夾雜著狂歡的人聲,隱隱約約還混進了手風琴演奏的《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喻世杰的眼睛潮濕了,不知道啥緣由,此刻他特別想念死去的老伴兒……
責任編輯 張 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