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 食
多日以來,我走過田壟三次
第一次看見玉米地里
站滿了受苦的人,女性的,生產的,
那是黃昏,人們準備回家
回到太陽的家里,但是日食
突如其來,也許早有安排
我只是沒有準備好,怎么安慰她們
一次還是在玉米地
我穿著別人穿過的舊衣服
一個一個撫摸那些女人懷里的孩子
成熟的,喧囂的下午傳來童年的歌聲
我帶著孩子們飛快地跑,進入麻雀的內臟
麻袋像舊世界的鐘聲
不停地敲。后來聲音填滿了它們
也填滿了我。第三次
我想不清是在什么地里
我痛苦,淚從三條小路上流過來
光禿禿的玉米秸,整整齊齊
像我家鄉的一種樂器,人心慌的時候都去吹它
它就整夜地響
識字課
我們共同的秋天
在玉米地里結束
一群小學生,在那里上識字課
教我們的李老師,是我的父親
他一生兢兢業業,那時還沒有駝背,也沒有
長出白花花的胡子
他孤零零地,領著我們
齊聲喊——上 中 下
他沒有教我們大地,也沒有教祖國,藍天,白云和星星
當時他的目光一定向上,雙手向上舉著,放平,再向下
我們都看到玉米地
光禿禿的,風吹過來
干透的土地一陣亂響
燕 子
我今年第一次看到燕子
在藍天深處,高于我的地方
它們來自眾神的監視,是一群飛翔的剪
我是如此深深,深深愛著它們的手藝
一整塊藍色被劃開
一大片陽光被劃開
它們偶爾掠過水面,一個原本平靜的湖
被輕輕劃開
它們的雙翅沾滿了濕氣,一部分空氣被劃開
這是一簇說開就開了的黑白之花,我深深
深深地愛著……那是一個難忘的上午
我在學校的操場上,看見一群燕子
它們有時太小,成了黑點
一點一點遠去,是一些記憶
又一點一點回來,成為現實
我心無大愛,也無大悲
我心無大愛,也無大悲,是什么
削減著我的時光,從黎明開始,到黎明結束
有時我說出金黃的咒語:一個對生活伸出雙手的人
向路人乞討。她真美,她的乳房塌陷下去,是兩口井
我心無大悲,也無大愛,我看見
她的雙眼黑得清澈,純凈,她的目光落在廣場的一角
那里花草叢生,她的美,不幸被我言中
昨天她經過此地,明天她還將經過這里
一株草輕輕搖曳著
未來,多么美。她的貧賤被小草說出來
她饑餓,饑餓像一群麻雀從家鄉飛來,襲擊故人,不
相忘記
她在時光里老去,時光的藍色掩蓋不了的,她在暴露
我心無大悲,也無大愛,而我已不能堅強地走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