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頭痛

1

云霞每天早上七點準(zhǔn)時起床。

起床后，洗了手，就開始忙早餐。每人一個煎雞蛋，一根火腿，一塊三明治，一杯熱牛奶。七八歲的孩子們正長身體，當(dāng)然馬虎不得。

火腿和三明治頭晚上就已經(jīng)買回來，放到微波爐里，頂多加熱一分鐘就行了。牛奶也好料理，一大杯煮開，吃飯時每人倒一杯，惟一真正需要忙的是煎雞蛋。云霞會在煎第一個雞蛋的時候，朝幾扇虛掩的門喊，懶蟲們，快起床。

煎第二個雞蛋時，幾扇門開始“吱吱”地叫了，煎第三個雞蛋時，大女兒一定是和小兒子為牙刷爭吵了起來。云霞搞不明白這兩個孩子到底是怎么了，總覺得對方的口杯好看，晚上刷牙后總是想方設(shè)法地將自己的牙刷放在對方的杯子里。放了記得也好，問題是早上起來后一定有一個忘記了，于是爭吵總在每天早上無可避免地發(fā)生。大女兒嘴巴厲害，小兒子拳頭厲害，嘰嘰喳喳，打打鬧鬧，衛(wèi)生間里非常熱鬧。云霞又搞不懂，陸剛怎么就由著兩個孩子爭吵打鬧呢?那時候，陸剛也是在衛(wèi)生間里洗臉?biāo)⒀赖难健Ｋ€真能泰山崩于眼前而不露聲色喲。

第四個雞蛋還沒煎好，三個人已經(jīng)圍著桌子鬼喊鬼叫了。云霞認(rèn)為，這三個人洗臉?biāo)⒀赖乃俣融s得上百米比賽。她還搞不懂這三個，怎么全跟惡鬼投胎似的。

煎雞蛋，火腿，三明治以及牛奶全端到桌子上，兩個孩子又開始爭吵起來。也不知道為什么，奇了怪了，四個煎雞蛋，每人一個，全是煎得兩面金黃，還搶啥呢?居然搶得那么起勁。陸剛倒好，吃火腿，喝牛奶，對兩個孩子的爭搶視而不見，那悠閑，喲，細(xì)嚼慢咽，享受生活嘛。云霞只得加以制止，可哪制止得了，反而是火上澆油。女兒說她偏袒弟弟，兒子說她偏袒姐姐。跟兩個才七八歲的孩子講道理，無疑是件頂要命的事兒。

陸剛吃完早餐就走了，公司在漸漸走上軌道，緊要關(guān)頭，大小事情還是親歷親為的好。云霞將孩子們送上校車，回到屋里，打掃收拾好了，終于有了時間刷牙洗臉。陸剛和孩子們中午都不回來吃飯，因此從現(xiàn)在到下午相當(dāng)長的時間里，她需要找些事情來打發(fā)過去。她搞不懂是從什么時候起，鄰居們見面全板著臉，貌似跟對方笑一下，打聲招呼，就是別有用心了。她厭倦了去外面，朋友們都有工作。有時朋友們見了她總是以一副艷羨的表情說，哎喲，還是你好啊，找了個有出息的老公。云霞絕望地發(fā)現(xiàn)，她和她們已經(jīng)有了距離，是那種相去了十萬八千里的距離。云霞認(rèn)為，無論多么要好的朋友，不在一條道上混了，彼此就莫名其妙地產(chǎn)生距離了；再加上現(xiàn)在云霞的舒適生活，還去找她們，連自己都覺得矯情。受不了冷嘲熱諷，她只得整天窩在家里，聽聽歌啊，看看電視啊，日子過得寡淡如水。后來陸剛給她買了臺電腦，她的時間便大都打發(fā)在了虛擬的網(wǎng)絡(luò)里。

電腦對于云霞來說一點也不陌生，畢竟她就是學(xué)計算機的。但網(wǎng)絡(luò)的飛速發(fā)展，卻是她沒意料到的。網(wǎng)絡(luò)上稀奇古怪的事情太多太多了。

云霞和浪子的認(rèn)識純屬偶然，剛開始是名字吸引了她，漸漸聊得多了，她才知道，那個浪子居然是她的正宗老鄉(xiāng)。再后來，相互之間通過更深一步的了解，差點沒把她嚇?biāo)馈Ｈ藗冋f網(wǎng)絡(luò)很大啊，可對于云霞來說，網(wǎng)絡(luò)實在太小了。網(wǎng)名叫浪子的人居然是陳沖。云霞當(dāng)年若是沒考上大學(xué)，或者陳沖也考上了大學(xué)，她現(xiàn)在肯定是陳沖的妻子，他們從小就在一起玩，讀書后又一直在一個班上。那時候在老家，幾乎所有的鄉(xiāng)親都說她和陳沖是天生一對。到底是造化弄人，云霞考上了大學(xué)，陳沖跟人去了南方。農(nóng)村人思想觀念里無形的地位懸殊，再加上歲月無情的變遷，使得他們漸漸地忘記了對方。

云霞大學(xué)畢業(yè)后南下深圳，很快和一個小老板結(jié)婚，就是陸剛。嫁給陸剛，多少受了母親的影響。母親說，你一個女人，一輩子圖個啥呀，那么優(yōu)秀的男人，別人做夢都想嫁呢，你一農(nóng)村出生，不感謝天恩浩蕩也就算了，還考慮?就這樣，她嫁給了陸剛。還別說，陸剛這人值得依靠，不抽煙不喝酒，雖然有點小身家，卻不在外拈花惹草。就算是剛結(jié)婚那段時間，他也不對夫妻間的事表現(xiàn)出如饑似渴的態(tài)度。他說，人生百年何其漫長，得學(xué)會養(yǎng)生之道。云霞覺得，嫁給陸剛真是揀了個大便宜。

如果不在浩瀚無邊的網(wǎng)絡(luò)里遇到陳沖，云霞的生活應(yīng)該是依然死氣沉沉，按部就班地延續(xù)下去。

昨天晚上，陳沖說想見面，地點叫云霞選擇。從知道浪子就是陳沖的時候起，云霞就想著見面。可到底自己已是有夫之婦，貿(mào)然去見個男人，雖然是舊時相識，可他們之間曾經(jīng)那剪不斷理還亂的關(guān)系，終歸不太合適。她一直沒提出，是在等。她認(rèn)為，這些事情，應(yīng)該是男人主動的好。可是陳沖表現(xiàn)出了非凡的冷靜，轉(zhuǎn)眼過了一個月，絕口不提見面的事。正在云霞有點失去耐心時，陳沖提出了見面。云霞一直想見面，對方終于提出，云霞倒顯得無所適從了。見還是不見?想了想，還是見吧，畢竟是舊時相識。

2

見面地點倒也別致，山頂公園。到底是十多年不見了，彼此那被歲月鋒利的刻刀雕刻后的容顏，于雙方都顯得有些陌生。拘謹(jǐn)著閑聊了一些，無外乎家長里短，雞毛蒜皮。

現(xiàn)在的陳沖，早不見當(dāng)年那愣頭小子的模樣。西裝革履，興許是混出了名堂，言談舉止也不是當(dāng)年的吊兒郎當(dāng)。在那一瞬間，云霞強烈地感到了時間的厲害。任何人，任何事，在時間的沖刷下，總是那么輕易地就將久違變成了陌生。

云霞無數(shù)次地幻想著和陳沖的見面，她覺得陳沖會張開雙臂向她奔跑過來，然后給她一個熱情的擁抱。可現(xiàn)在，陳沖小心謹(jǐn)慎，連說話都透著明顯的客套。

陳沖說，看你這樣子，現(xiàn)在生活得應(yīng)該很不錯嘛。云霞就說，什么不錯啊，就那樣吧，撐不死餓不到罷了。陳沖說，你現(xiàn)在不工作，整天過得應(yīng)該很漫長的吧。這句話看似無心，卻是那么準(zhǔn)確地?fù)糁辛嗽葡嫉膬?nèi)心。她明顯有些感動，愣怔著看著陳沖。陳沖依然表現(xiàn)得那么小心謹(jǐn)慎，甚至還把身子往旁邊不經(jīng)意地挪了一下。

云霞說，你呢，現(xiàn)在生活得怎么樣?陳沖笑一下，說，我嘛，怎么說呢?陳沖把煙掏出來，遞一支給云霞。很莫名其妙，云霞居然接了，她從不抽煙，也很討厭有男人在她面前抽煙。陳沖給她點火，她搖頭，陳沖就自己點上，繼而旁若無人地吞云吐霧起來。陳沖說，我現(xiàn)在經(jīng)營著一個小公司，要不是公司事情又多又雜，我早邀請你見面了，還望你別生氣，生活嘛，總是把大家折騰得身不由己。

云霞把煙夾在食指和中指間，笑了一下，說，想不到，你還混得不錯嘛，想當(dāng)年那些被認(rèn)為將來有出息的同學(xué)，雖然一個個地考上了大學(xué)，現(xiàn)在還不是為了工作受老板的氣。人啦，還是給自己做事的好。陳沖說，也不能那樣說，各自所承受的壓力肯定不同，工作不好，或者老板難伺候，惹火了，屁股一拍走人就是；可自己做事，就等于先用繩子打個死結(jié)套在脖子上，然后全神貫注地踩牢腳下的凳子，若是一腳踩偏，不死也得丟掉半條命。不是老聽那些狗屁專家說，創(chuàng)業(yè)有風(fēng)險，投資需謹(jǐn)慎嗎?云霞笑說，你說的也是，像我家老陸，整天忙，誰知道老板的辛酸呢。哎，你愛人呢?陳沖愣了一下，馬上說，她呀，跟你一樣，職業(yè)婦女，在家相夫教子。云霞就笑，說，原來和我一樣的女人還不少啊，看來我也不是那么寂寞了嘛。陳沖說，你覺得你寂寞嗎?說著，把眼神緊緊地盯著云霞。云霞從陳沖的眼神里，看出了莫名的成分。她把頭趕緊轉(zhuǎn)到一邊。她說，今天天氣真是不錯啊。陳沖跟著笑說，是啊是啊，萬里無云，真是不錯。云霞說，不早了，我得回家了，給他們做晚飯哩。陳沖站起來說，那好吧，有時間再聊。

開車回家的路上，云霞收到陳沖的短信：其實我有很多話想跟你說。云霞把車停在路邊，看著手機發(fā)呆。她心說，其實我也是有很多話想跟你說。

云霞回到家，兩個孩子早已經(jīng)放學(xué)回來。校車就從小區(qū)門口經(jīng)過，所以孩子們讀書不需要接送。進屋時，兩個孩子正在爭吵，女兒趴在桌子上，用身子護著自己的書包。兒子雙腳跪在桌子上，雙手正扯著女兒壓著的書包。見云霞進來，兒子從桌子上跳了下來。兒子還小，七歲多，從桌子上跳下來時，腳一歪，摔在了地上。云霞驚得“啊”一聲叫了出來。兒子迅速爬了起來，朝云霞跑過來。兒子抓住云霞的裙角說，媽媽，姐姐搶了我的小白兔鉛筆。女兒趕緊說，媽媽，我沒搶，那就是我的，弟弟的那支他已經(jīng)寫完了。兒子不依不饒，是姐姐的寫完了，她又搶了我的。女兒也不甘示弱，是弟弟自己寫完了，現(xiàn)在來搶我的。云霞忍不住吼了起來，兩姐弟還爭一支鉛筆嗎?菲菲，把你那支給弟弟，媽媽給你買新的。女兒不干，說我這支還是新的，你給弟弟買支新的吧。云霞看著兒子，掏出五塊錢遞給他，說，下樓去買，快點回來啊。兒子接過錢，蹦蹦跳跳地跑出了門。

云霞脫了高跟鞋，換下裙子，穿了條淺灰色牛仔褲，就下樓去買菜。在樓道里時，她遇到一個年輕的女子。她們一起上了電梯。那女子一直用很奇怪的眼神打量著云霞。不用胡思亂想，云霞也能猜測得到，這女子一定是某位有權(quán)或者有勢男人的老二老三，甚至老四老五。云霞嘆氣，心說那女子到底是才從泥巴里爬出來，瘦削的瓜子臉根本就不適合搭配鮮艷的口紅，本來嘴就小，再涂得一片艷紅，本想收“朱唇一點桃花殷”的效果，其實不然，很容易就讓人產(chǎn)生風(fēng)塵之感。最好是用水柔唇膏。再一個頭發(fā)也不能綰成堆鴉，一副瓜子臉配一個堆鴉，無形中就產(chǎn)生了狐貍頭的效果，不打自招的狐貍精了，自然的直發(fā)就可以了。假睫毛那么的烏黑和漫長，使得雙眼顯得空洞。暴發(fā)戶類型，糟踐名牌。

云霞在買菜時再次收到陳沖的短信。陳沖問她晚上有沒有時間。她回，我晚上沒有，只有白天有空，你有事嗎?很快陳沖就回了，說沒事，就是想請你吃飯，那好，明天再說。

買了菜回到家，陸剛也已經(jīng)回來。兩個孩子為看電

視鬧得不可開交，陸剛拿張報紙坐在沙發(fā)上，對兩個孩子的吵鬧無動于衷。云霞走過去關(guān)了電視，問孩子作業(yè)做好了嗎?兩個孩子異口同聲地回答，早做好了。云霞就對女兒說，菲菲，我昨天要你背誦的課文能背了嗎?女兒把頭低了下去，囁嚅著說還不會。云霞說，不會那趕緊去讀，背不出來不許睡覺。女兒就低著頭站了起來，到桌子上從書包里拿出書來，依依不舍地走進了臥室。兒子見得了青天，沖云霞笑嘻嘻，走過去打開了電視。云霞提著菜進了廚房。

云霞想，這倆孩子怎么這么叫人操心?

3

云霞想，如果第二次見面，陳沖還是要她選擇地點的話，那就不要再見了。但是，第二次見面，陳沖早已經(jīng)訂好了酒店。半上午去的酒店，半下午才出來。其間他們將該做的和不該做的，全都做了。到底曾經(jīng)青梅竹馬，可以省略掉許多相當(dāng)冗雜的中間程序，第一次見面，說白了，無非是為第二次見面熱身。

云霞回到家，兩個孩子依然在吵鬧。她走過去，想故伎重施來平息吵鬧。女兒把頭抬起來看著她。她驚訝地發(fā)現(xiàn)女兒的目光里有些許憤怒的成分。那發(fā)現(xiàn)使得云霞的心“咯噔”了一下，到了嘴邊的話生生地咽了回去。可令她意外的是，兩個孩子自己消停了。到底是虎威猶在呀。

云霞的手機半年前壞的。云霞的意思還是買部品牌機，可陸剛不那樣認(rèn)為。他說還是追下潮流吧。就買了部雜牌機，雙卡雙待。剛開始云霞就一張卡，那天陳沖找她要電話號碼時，她先愣了下，接著說家里有座機，加上整天在家，所以沒用手機，等我明天買了再告訴你。第二天云霞就去另外買了張卡，雙卡雙待的手機終于派上了用場。陸剛說得對，現(xiàn)在用不上，將來不一定用不上啊。

自從見了第二次后，第三第四陸續(xù)地也就來了。陳沖的表現(xiàn)越來越大膽，每晚上都給云霞發(fā)來信息。陸剛沒在意。他知道曉得云霞手機號碼的人一般也是他的熟人。一班娘們兒打情罵俏，大男人摻和啥，由它去吧。

云霞到底做賊心虛。每每收到陳沖的短信，總是壓抑著莫名的興奮。陸剛性格大大咧咧，一直沒瞧出異樣。

陸剛越不察覺，云霞就覺得陸剛對自己不怎么在意。夫妻相處，其實就是這么奇怪和微妙。給了你空間，說對方不在乎你；不給嘛，又說對方不相信你。夫妻相處，其實就是生活，生活有很多方式，惟一沒有的方式，或許就是相互折中。

云霞再怎么說也是個大學(xué)生，現(xiàn)在做著家庭主婦，與當(dāng)初的夢想相去甚遠(yuǎn)。那時候熬夜苦讀，為的是將來能干出番事業(yè)，可現(xiàn)在生活成了這個樣子，心里多少有些疙瘩。她在外和陳沖紅杏出墻，陸剛一點不表示，再加上孩子們的難以管教，使得她對這個家悄然失去了信心。她想，如果陳沖提出一起生活，她是會毫不猶豫地選擇答應(yīng)。可是，在每天的幽會中，陳沖表現(xiàn)出來的只是對她身體的興趣，根本沒有什么天長地久的打算。云霞就想，還是我先提出來吧。

云霞終究沒有提出來，陳沖說了一番話，使得她瞻前顧后了。陳沖說，你現(xiàn)在的生活多好啊，啥事都不需要自己操心，你難道還不滿意嗎?她說，我不是舍不得現(xiàn)在的生活，相反，我是覺得現(xiàn)在的生活并不適合我，我想過的生活是，花自己掙的錢。陳沖說，你是在一種生活狀態(tài)下久了，從而產(chǎn)生了厭倦，但當(dāng)你過著另外一種生活時，你是會懷念曾經(jīng)的生活。陳沖的話簡潔明了地?fù)糁辛嗽葡嫉能浝摺Ｔ葡季蜎]話了。再后來的交往中，云霞得知，陳沖能有現(xiàn)在的成就，與他老婆是分不開的。也就是說，兩人同時離婚，或許都是落個凈身出戶的后果。陳沖說，我們就這樣吧，多好。

云霞想，這樣非常不好。具體哪不好，她又說不上來。

4

陸剛的父親要過六十大壽，打來電話叫他們回去。陸剛交代好公司的一切，帶著兩個孩子回去了。云霞沒回去，她有理由。她說，我還是留在家里，多少會保險點。前段時間，樓下一家人回家了，結(jié)果回來時，家里被翻了個底朝天。損失慘重啊。陸剛想了想，覺得有些道理，再說春節(jié)時不是剛回去了的嗎，便沒強求。

到了晚上，云霞給陳沖打電話，說家人都走了，就我一個人在家，你快點過來。陳沖卻說沒時間。電話里，云霞聽見陳沖正和一女的說話。云霞就發(fā)信息，問那女子是誰。陳沖回，說是我老婆，我得陪著她，真沒時間。

云霞心痛了下，仔細(xì)想，陳沖怎么不像我這么徹底呢?她坐下來，打開電腦，在網(wǎng)上瞎逛。她看到了一個故事。她想，我有必要還效仿下那個故事。

夜深了，云霞給陳沖發(fā)信息，說自己身體不舒服，頭痛得很。陳沖很快就回了信息，說馬上趕來。

陳沖來后，發(fā)現(xiàn)云霞好端端的，臉上有些不快，但很快就掩飾了下去。一番溫存后，陳沖說得回家。云霞說，都這么晚了，還回去干什么?陳沖說，正因為很晚了，才要回去。云霞見留不住，就說，回去吧回去吧，看來你是沒把我放在心上。陳沖走過來抱住云霞，說，你怎么能說這樣的傻話呢?我對你什么心，難道你還不明白。云霞說我就是不明白，我看你是想把我當(dāng)工具。陳沖笑說，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得等我們都有了足夠的經(jīng)濟時才能做到雙宿雙飛呀。我是窮怕了，難道你還沒有嗎?你干嘛要讀大學(xué)，不就是為了將來生活高別人一個檔次嗎?相信我，從小到大，我啥時候騙過你?云霞笑了，說，好吧，我等你。快走吧快走吧，晚了回家要跪搓衣板了。陳沖就笑著親了云霞一下走了。

接下來的幾天，每晚上云霞都說自己病了，每次都能把陳沖給騙來，只是陳沖的脾氣越來越不好。也是，無論是誰，經(jīng)常被一個人騙來騙去，心里肯定不舒服。悄然地，陳沖就對云霞失去了興趣。他覺得，天下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再這樣下去，早晚會被這女人害到。于是那天，他看天下著雨，就將手機早早地關(guān)了。也就是在那天下午，云霞接到了陸剛的電話。陸剛說，我們明天就回來了。云霞愣了下，說那么快呀?陸剛說，還快，都一個星期了。云霞“哦”了一聲，想，這么快，就一個星期了?

放下電話，云霞看了眼電腦上的時間，快五點了，得去買點菜回來。關(guān)掉電腦，走到客廳，從落地窗看出去，外面下著雨，看起來不小，對面的樓都全是模糊的。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拿著傘出去了。在樓道里，她再次遇見上次那個“女暴發(fā)戶”，打扮一點沒長進不說，還撲了腮紅。這就很要命，瓜子臉撲了腮紅，會在視覺上將整張臉無形中拉得更長，像馬臉。云霞想笑，好歹忍住。女子看起來狀態(tài)不好，走到電梯門前，將所有的按鈕按來按去，似乎很焦急。云霞心說，如果你急，待會兒我讓你先上。

下了樓，云霞才發(fā)現(xiàn)，雨下得比她想象的還大，馬路上濺起一片霧濛。見陳沖還沒回信息，掏出手機，又發(fā)了一條過去。撐開傘，就朝商場走去。大約十幾分鐘后，從商場出來，雨下得更大不說，還刮起了風(fēng)。見陳沖還沒回信息，站在商場門口，又發(fā)了一條過去，然后撐開傘，淹沒在了雨霧中。

回到家里，渾身上下幾乎濕透，正準(zhǔn)備換衣服，想起陳沖還沒回信息，她心想，這人干嘛去了。掏出手機打過去，手機里傳來女聲：“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guān)機……”云霞就把手機扔在了沙發(fā)上。換了衣服出來，拿起手機再打，還是那個討厭的女聲。云霞真生氣了，忽然想起，手機上有陳沖家里的座機號碼。打過去，接電話的是陳沖老婆。她趕緊掛掉，坐在沙發(fā)上發(fā)呆，飯也不做來吃。

云霞也不知道自己在沙發(fā)上坐了多久，反正醒來時，窗外已是燈火輝煌的城市夜景。她覺得頭重腳輕，腦子里一陣緊跟一陣地漲痛著。她慌了，打陳沖電話，依然是那個可惡的女聲。再打陳沖家的座機，這次是陳沖接的。她說，沖沖，我頭痛得厲害。陳沖笑說，你哪是頭痛，是想叫和尚洗頭了吧。

讀高中的時候，他們學(xué)校里的男廁所墻上有首歪詩：“離地三尺一條溝，一年四季水長流。不見烏鴉來喝水，只見和尚來洗頭。”讀高中的那些男生幾乎都知道那首歪詩的意思。云霞和陳沖第二次在酒店幽會時，陳沖講起了那首歪詩。云霞笑得不行，滿床打滾。陳沖說，和尚想洗頭了，怎么辦?云霞就撲上去，像八爪魚一般，將陳沖再次纏住。

云霞聽了有點生氣，說我是真的頭疼，下午出去買菜淋了雨。陳沖說，頭痛是吧，買點頭痛藥就是了嘛。云霞說，我要你幫我買。陳沖說，我沒時間，真沒時間。云霞說，你不幫我買，我就不買，讓它疼，痛死了看你怎么辦。陳沖說，別使性子好不，我是真沒時間，再說現(xiàn)在很晚了，十一點多了。別鬧別鬧，乖，聽話，明天見。說完，沒等云霞說話，就把電話掛了。

云霞在電腦上看到的那個故事是，說有個女子和男朋友分了手，給一大款當(dāng)了二奶。有天晚上，女子生病了，給大款打電話，大款說有事，來不了，接著還把電話關(guān)了。女子痛得實在受不了了，就給男友打電話。沒多久，男友滿頭大汗地趕來了。男友將女子送進醫(yī)院，然后，女子跟著男友走了。接下來，云霞就每天晚上如此效仿。但是，今天晚上，真的生病了，陳沖說啥也不來了。

頭痛得似乎要裂開，她頂不住，再次給陳沖打去電話。接電話的是陳沖，但是陳沖聽到是云霞，馬上就掛了，再打怎么也打不通了。

云霞掙扎著從沙發(fā)上站起來，拿上手袋，下樓去買藥。走在樓道里，忽然感覺天旋地轉(zhuǎn)起來，身子一軟，就倒在了樓道里。電梯門打開，出來的居然是那個“女暴發(fā)戶”。她見云霞倒在地上，馬上跑了過來。她把云霞扶起來，摸云霞額頭。她叫起來，啊，這么燙，來來來，我送你去醫(yī)院。

責(zé)任編輯：王方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