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3日,國務院公布《關于鼓勵和引導民間投資健康發展的若干意見》,即“新36條”。
這與2005年的“非公經濟36條”即“老36條”的發布相隔了五年。五年首尾,新老36條,充分凸顯了近年來民營經濟發展遭遇“玻璃門”、“彈簧門”的無奈。在這五年中,民營企業面臨的障礙沒有減少,反在增多。鑒于此,決策者表示,希望借“新36條”增強政策的可操作性和文件的可執行力。
眼下業界和輿論普遍關心的一個問題是,“新36條”會比“老36條”的效果更好嗎?抑或將兩個“36條”加在一起,能不能達到決策者所確定的破除、拆除民間投資發展中的“玻璃門”“彈簧門”的目標呢?
中國民營企業面臨的限制無所不在。有些表現為看得見的法律和產業政策,更多的則表現為各級官員心靈中根深蒂固的政治歧視。
而作為其對立面出現的則是對國有部門的政治和經濟價值的迷信。因此從這個意義上講,民營部門能否獲得健康發展的環境,取決于執政層、官員群體能否打破數十年來圍繞國有部門形成的、并在近年來不斷強化的諸多迷信。
中國于上世紀50年代建立了集中計劃體制,全面占有、控制資源,對經濟活動進行計劃。執行計劃的主體就是各種類型的公有制企業,主要是國有企業。由此,國有企業是執政基礎的信念得以產生并不斷被因襲。
這種集中計劃體制被歷史證明難以長期高效運轉,因而有了上世紀80年代的改革。這一改革的本質是民營化。此后,國有經濟部門萎縮,民營經濟部門迅速成長,出現了一個中國經濟快速發展的黃金時代。這就是中國經濟奇跡的微觀基礎。對上世紀八九十年代不同類型企業的效率進行的實證研究表明,與國有企業相比,集體企業的技術效率高22%,私營企業高57%,這充分表明非國有企業比國有企業具有更高的內部效率。
但是,民營化的進程并不順利?;仡?0年改革史可以發現,與蘇聯、東歐轉型國家相比,中國從來沒有過全面民營化的政治和社會共識。相當部分的各級官員始終認為,國有企業雖有改革的必要,但改革的目的是做大做強國有部門,尤其是保持甚至擴大國有經濟在重點行業、領域的控制力。與此相對應,民營企業對這些行業、領域的進入則不受鼓勵。
在上世紀90年代中期,改革進入攻堅階段,中國經濟的民營化過程日見遲緩,國有部門對重點行業、領域的把持日益固化。新世紀之后,更是出現了越來越明顯的國有部門擴張,甚至一度在一般競爭性行業中“銷聲匿跡”的國有企業也出現了卷土重來之勢,形成為世人側目的“國進民退”之潮。
這一趨勢有著強有力的政策支持。這種支持基于政府形成的一個關于國有企業的“全新”信念:國有企業也是有效率的。這一信念似乎亦有數據支持:從2003 年以后,國有企業的利潤甚至生產率都在提高,私人部門反而相形見絀。
然而,國有企業真有效率了嗎?研究表明,扣除金融優勢、廉價使用國有土地和資源,國有企業的效率乏善可陳。
基于國有企業效率假象的錯誤信念使得各級政府部門的決策呈現出明顯的單邊性:給國有企業設定壟斷權、提供優惠的時候,積極而堅決;在放松針對民營企業的不合理限制的時候,卻游移不定,三心二意。由此就形成了民營部門發展的“玻璃門”“旋轉門”:在成熟的市場經濟國家,民營企業可以進入任何部門,除非法律予以明文限制;在中國,民營企業卻不得進入任何領域,除非法律明文允許。
在一個健康的市場經濟體中,民營企業的活力與國有部門是呈反向關系的。更為重要的是,具有內生增長能力的所有現代經濟體,都以民營企業為主要的經濟活動主體。歐洲雖曾有過國有化運動,但其混合經濟中的活動主體仍為民營企業,國有部門僅為市場結構的補充性因素。惟其如此,經濟秩序才較為合理。與那些國有部門直接占有大量壟斷性資源的經濟體相比,這些國家反而保持了較良好的社會政治秩序。
市場經濟和憲政的真義在于,社會政治秩序的穩定不以政府對“生產資料”的占有為前提。統治的正當性來自于經濟效率基礎上的社會公正,即政府公正地制定、執行法律,賦予全民平等創富的制度空間,進而在憲法賦予的范圍內汲取稅收,向全體國民有效地提供公共品。
政府占有大量資源,為國有企業保有諸多壟斷,遏制民營部門發展,必將損害市場經濟的效率,從而使財富蛋糕不斷萎縮,公共品的提供亦難以為繼,進而侵蝕自身道德與政治的正當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