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童話都是甜蜜的?

熱愛《愛麗絲漫游仙境》的愛爾蘭攝影師邁克爾#8226;瑞恩，為他鐘愛的小女兒拍攝了一系列具有幻想氣質的作品。這是他送給她成長的禮物，也許，在拍攝的過程中，他也滿足了自己對童話的執著眷戀。

《狼教授》。

一個女孩子驚恐地向我們跑來。

追趕她的，是成群結隊的轟炸機，仿佛珍珠港被轟炸的那個凌晨。她的背上捆著一只金屬的“螺旋槳”，螺旋槳后面，卻是一對易碎的蜻蜓翅膀。她一手提槍，胳膊下卻夾一只打著結的禮盒。這張照片仿佛是幾十年前用廉價的相機拍攝，四周曝光不足，留下黑影，但女孩卻穿著現代的緊身衣，戴著游泳用的巨大眼鏡……

《Wonderlust》。

詭異的森林，暗淡的光線在林間散漫著。

一個裙裝女子頭套一個錐體，仿佛鳥的長喙。她俯身注視地上的另一只“鳥兒”，那鳥兒仰臥著，同樣戴著長喙。兩只鳥互為鏡像，在進行某種神秘的交流……

為什么?這是一個什么樣的故事?

這是父親講給女兒的故事。“童話故事”，邁克爾#8226;瑞恩說。

邁克爾#8226;瑞恩的網站被簡潔明快地分門別類:公司、工業、雜志、建筑、室內裝飾、肖像、名人……這是一個商業攝影師的典型網站。但在這些“西裝革履”的典型商業圖片的后面，邁克爾#8226;瑞恩顯然同時進行著另一種追求。2008年，邁克爾#8226;瑞恩的一張黑白照片獲得《黑白攝影》的年度獎。照片上，一個女孩子綴滿蝴蝶，目光明亮執著，不屈不撓地注視著天空，其他的細節被掩埋在黑暗之中。真、幻之間，讓人迷惑，耐人尋味。

剛剛出版，并在上海東畫廊以“夢魘”為題展出的《螺旋槳女孩》系列，風格一脈相承，用詭異夢幻的圖片講述10個童話故事。

南都周刊×邁克爾#8226;瑞恩

南都周刊:你做商業攝影師，怎么開始講童話故事的?

邁克爾#8226;瑞恩:別人問我業余愛好是什么的時候，我總是覺得不好意思，因為聽起來太乏味了——除了攝影之外，我愛的還是攝影。當然，工作之外的攝影屬于我自己。

開始的時候，我沒有想到講故事。我只是記錄那些夢幻的瞬間。奇異的形狀，反差強烈的光影和質地，一向讓我入迷。我喜歡收集上了年份的東西，因為里面有歷史，有性格，有故事。一次我們找到一架上個世紀三十年代的三菱風扇。拆開來，結實的金屬構架，跟我柔弱靈活的女兒，正好形成強烈的對比，一個輕靈的小女孩，一個沉重的螺旋槳，她要去哪里，她可以去哪里，夢想可以飛多遠?這是《螺旋槳女孩》的雛形。

南都周刊:你的畫面神秘詭異，充滿想象。

邁克爾#8226;瑞恩:我愛《愛麗絲漫游仙境》。我小時候看到的那些維多利亞時期的插圖給我影響很大。劉易斯#8226;卡爾寫愛麗絲的時候，目的是為了吸引那個叫愛麗絲的女孩的注意力，所以，他的故事有道德，卻沒有邏輯，法庭可以沒有法官，衛兵可以被風吹走，毛毛蟲可以一本正經地抽水煙。最沒有道理的書，卻最富于想象力，最吸引孩子。我愛它的瘋狂、滑稽、荒謬和政治不正確。那些人物多么粗魯啊，卻因此格外吸引人。我在構思這一系列照片時，心里的想法就是不要現實，我要試驗想象的底線可以被推到什么地方。

南都周刊:你在愛爾蘭度過的童年對你的創作有影響嗎?

邁克爾#8226;瑞恩:如果不是因為我有一個無趣的童年，我大概不會這么愛藝術。我的父親是工程師，母親是家庭主婦，我們家過的是典型的愛爾蘭中產階級生活。沒有藝術和想象的生活讓我喘不過氣來。那時，讓我通往想象的自由王國的東西是《柳林風聲》以及愛倫坡的作品。愛爾蘭本身的凱爾特文化傳統，那些陰郁的中世紀的帝王將相的故事與我無關。歐洲其他地方的神話傳說更讓我心神向往。幸運的是，那時英國的BBC還很開放，放映了很多怪力亂神的兒童劇，包括吸血鬼和幽靈的故事，雖然很有想象力，但恐怕如今是看不到了。

南都周刊:《螺旋槳女孩》中的一些故事似乎比較另類，跟現在流行的繪本童書的風格不太一致。比如在《最愛的孩子》中，母親最愛的兒子悄悄地吃掉了母親所有的孩子，最后又向慈愛的母親張開大嘴，而《Nevarbird》里面，自私自利的小女孩最后變成了瞎子，凄慘地在大街上乞討……

邁克爾#8226;瑞恩:我最終把這些圖片編成童話故事系列，也是因為我想要給女兒講真正的童話。好萊塢將童話甜蜜化了。經典童話中很多故事是悲慘的，比如《小紅帽》或《青蛙王子》，它們表現人生的不幸和危險以及人性的丑惡和陰暗，但現在的童話書都陽光燦爛，沒有絲毫的陰影。我不相信這個時代的孩子就比我們從前更脆弱，更需要保護。我希望能告訴他們這個世界的真相。

南都周刊:這些圖片里，你用了女兒作為模特，以給女兒講故事的形式來拍攝和構思。你女兒怎么看這些作品?

邁克爾#8226;瑞恩:最開始拍攝這些作品時，她4歲，現在她已經11歲了。她非常喜歡這些圖。跟她一起拍攝這些照片時，在她小的時候，我好像一個默片導演，告訴她情節是什么，她的反應應該是什么。等她稍微成熟一些，她會告訴我她覺得角色應該有什么樣的表情和動作。她很喜歡表演那些邪惡的角色。比如《Eleanor Grumpus》里面愛發脾氣不講道理亂詛咒最后被魔法師變成玩偶的小女孩，以及那個變成瞎子的自私的姑娘。我猜不管多可愛的孩子心里都有一些邪惡、憤怒的因素吧，他們其實本質上喜歡可以“壞”一下。

南都周刊:你的女兒很幸運，有一個攝影師父親將她的夢拍成美麗迷人的照片……

邁克爾#8226;瑞恩:她很幸運，不光是因為她的想象可以變成圖片，更因為沒有多少女兒可以有父親為她徹底改變職業和生活。我也是幸運的，因為在陪伴女兒長大的過程中，生活為我展示了另一個層面。女兒將我卷入到她的生活中去，改變了我的價值觀，并為我的職業追求打開另一扇窗戶。我的很多獲獎作品的靈感，正來自那些跟她朝夕相處的日子。

南都周刊:你16歲就離開了家，后來在倫敦、澳大利亞、日本等國學習和工作，現在又在上海生活。職業上，你學習的是雕塑，在愛爾蘭做了12年的廣告公司創意總監，來到上海后，卻做起職業攝影師，似乎你的人生一直在旅行。

邁克爾#8226;瑞恩:我們離開愛爾蘭舒適習慣的生活環境，是因為那種每個周末去同樣的俱樂部跟同樣的人參加同樣的活動的生活讓人失去生機和活力。愛爾蘭是十分“老派”的，你開始的時候做的是什么，你“結束”的時候也應該如此。如果我沒有到上海來，我如何可能從事我一生都向往從事的攝影師工作。我其實很想做“愛麗絲”，很多人到了陌生的地方或從事新的行業時會感到恐懼和畏縮，我卻喜歡那種完全迷失的感覺，因為在這樣的時刻，你可以把自己看得格外清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