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越來越多“蟻居”在城市的農村大學生處境尷尬,成為一代“新知青”。
隨著農村福利水漲船高,“新知青”們棄城回村,也同樣遭遇了困難。
專家稱,“新知青”返鄉是因其利益被忽略,建議公租房政策也考慮到這些人的需求。
對于不少在鄭州“蟻居”的農村大學生而言,畢業后的現實讓他們失望:奮斗數年,卻沒有立錐之地;萌生退意,想要放棄城鎮戶口,重返農村,卻發現同樣困難。這個處于尷尬境況的群體,被稱為“新知青”。
公共管理學專家指出,要想讓“新知青”留在城市,城市必須給他們提供保障。
困境
高房價讓他想逃離城市
吳屹(化名)來自南陽農村,畢業3年后,他發現自己成了“夾心層”:在鄭州買不起房,回老家,卻是非農戶口。
2002年,吳屹考入河南職業技術學院,后又升入河南工業大學讀書,他的戶口也隨之“農轉非”。對許多當地農民而言,這是一次“鯉魚跳龍門”的機會。
但大學畢業后,吳屹發現,他根本無法在鄭州立足。指著腳下的鋼筋水泥,吳屹說:“我覺得自己很難融入這里。”
3年前,他在鄭州找到一份工作,月薪1100元,現在漲了,也僅有1800元。最初,他住在城中村里,房租100多元。隨著大規模的城中村改造,今年年初,他不得不搬到距公司較近的一個小區,房租一下漲到500元。
“算下來,除去房租、水電費、話費和吃飯,我每個月最多只能攢下300元。”吳屹說,一場病下來,積蓄基本就被掏空了。
然而,真正讓他產生回家念頭的,是不斷上漲的房價。“動不動就六七千元一平方米的房子,這輩子也買不起啊!”吳屹談起房價,雙手緊緊攥成拳頭。
2009年年初,他交了一個女朋友,他覺得,自己不能再像無根浮萍一樣了,“奮斗3年,我既不是城里人,也不是農民。”
現狀
“回村”比“進城”難
吳屹曾想過再變回農民,回到家鄉,然而,事實上,“回村”比“進城”更難。
吳屹所在的南陽市宛城區紅泥灣鎮派出所,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民警稱,目前要想辦理“非轉農”基本不可能了,“這項業務已經停辦了很長時間,即使有失業證或者下崗證,也不一定能辦成”。
吳屹的遭遇并非少數。網友“豆豆”曾在百度貼吧發帖求助:畢業后在一家單位工作,轉正無望,“而想把戶口轉回原籍的農村,村里卻進行阻攔”。
“我們是農村出來的,大學畢業后在城市買不起房,想回老家還沒有農業戶口。”“吳屹們”最擔心的是,下一次土地調整,他們可能分不到土地。
在網絡上,有人將這個群體稱為“新知青”。
天之權律師事務所鄭州分所律師張少春說,現在農村實行村民自治,因此“非轉農”需要征得戶口遷入村的村委會或者村民代表大會的同意。而河南華浩律師事務所律師李華陽也稱,目前關于戶口的遷入遷出只能靠政策進行調節,法律在這方面是空白。
但是,由于農村戶口上所附著的各種利益,新村民的遷入不可避免地會分割這塊利益蛋糕,這使得“非轉農”變得異常艱難。
變遷
曾經吃香的城市戶口
2002年,河南省公安廳下發通知,規定“本省屬于農業戶口的憑通知書、戶口簿、身份證到戶口所在地派出所自愿辦理農轉非手續”。而此前,農村大學生的戶口需要在入學時遷到所在學校的集體戶口。
在2002年考上大學的吳屹是自愿在家鄉辦理戶口農轉非的,“終于跳出農村了”。他這樣形容當時的心情。
出生于上世紀60年代的高中教師張仁海更能體會這種心情,他1987年在吉林省白城師范學院畢業后,隨即被分配到當地一所小城的高中任教。
張仁海說,當時農業戶口和非農戶口的區別很大,城里人可以被安排工作,而農村人則只能守著幾畝地,收入差距拉開一道鴻溝。“城里人有退休金,看病給報銷,好一點的單位還給分配住房。”張仁海說。
那個年代,“考大學”幾乎成了走出農村的唯一途徑。“如果考不上大學,我可能還窩在山溝里。”他說。
沒想到的是,這一幕在20多年后卻發生逆轉。
探因
農村福利水漲船高
農村戶口何以成了香餑餑?河南省盧氏縣磨口鄉曲里村村主任申小樂認為,這是因為近幾年來,中央頻出惠農政策。
從2004年開始,中央已經連續7年出臺指導“三農”工作的中央一號文件。而相繼出臺的各種惠農措施,讓多數農民受益。
申小樂說:“種地有農業補貼,看病有合作醫療,上學還有特困生補助。就連購買家電,還可以按照13%的比例進行報銷。”更重要的是,農業戶口可以分到土地,還不用為住房煩惱。
對此,今年剛剛入讀鄭州大學的農村大學生杜泉并不掩飾自己的打算:“農村戶口可以享受各種政策優惠,我決定保留農村戶口,但畢業后在城里上班。”
溯源
城市“福利”的空白區域
鄭州大學公共管理學院副教授韓文甫認為,現行的二元戶籍制度在城鄉間設置了一道壁壘,但這種現象的本質不是戶口問題,而是戶口背后所附著的利益分配,“由于中央政策的傾斜,目前農村戶口比較吃香,但并不是說,農村的生存條件優于城市”。
韓文甫認為,“新知青”回遷,實際上是一種不正常的“逆城市化”,“在城市化進程中忽略了這部分農村大學生的利益”。
他說,西方國家出現“逆城市化”是為了追求優質生活。而中國城市化本就不高,這種“逆城市化”恰恰是因為這些農村大學生在城市生存不下去了。
此前的9月1日,河南省召開了推進城鄉建設加快城鎮化進程工作會議,省委副書記、省長郭庚茂說,抓住“城鎮化”就抓住了經濟持續較快增長和中原崛起的“牛鼻子”。
韓文甫覺得,在城市化進程中,要想讓這個群體真正變成市民,就應該保障他們享受城市待遇。首先,要解決就業問題,給他們留在城市的機會;其次,要有“五險一金”,保障他們的基本生存。而現實是,一些企業并不能提供這些最基本的條件。
至于住房,韓文甫說,對“新知青”而言,商品房價格畸高,而申請廉租房和經濟適用房卻不夠條件,使他們處境尷尬。而這個問題在全國都很普遍,目前,北京等大城市已經推出限價房政策,用來保障這群處于“夾心層”的大學生的利益,“鄭州目前推出了公租房政策,也應該關注到這個群體的住房問題”。
在韓文甫看來,隨著城市化進程加快,未來城鄉差距縮小,“新知青”所面臨的問題將會得以解決。■
鏈接
拿什么撫慰“新知青”空懸的心
對于不少在城市“蟻居”的農村大學生而言,畢業后的現實讓他們失望:奮斗數年,卻沒有立錐之地,而想要放棄城鎮戶口,重返農村,卻發現同樣困難。這個處于尷尬境況的群體,被稱為“新知青”。
農村大學生曾經是耀眼和光榮的,處在社會底層,唯有讀書才能“魚躍龍門”,一張大學錄取通知書也意味著命運的改變:可以不再重復父輩的生活路線,在繁華的城市找到屬于自己的天地。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現今在農村談起大學生,人們投來的不再是欣羨的目光,代之的是幾分嘲笑與懷疑。新讀書無用論在農村又生根發芽。如今,中國的城市化正在轟轟烈烈地進行,以前一文不值的郊區荒地,一下子價值千金。糧價、菜價上漲,種地有補貼,看病有合作醫療,義務教育免費,也不用為住房發愁……除了中西部一些偏遠山區,中國農村的面貌正在發生巨變。
農村在飛速發展,很多在城市化過程中變成了城市。曾幾何時,作為農民子弟,以離開農村不再務農為讀書求學的目的。然而,農村生活環境的改善與城市生活的艱難,讓農村出身的大學生陷入窘境。隨著國家對農村優惠政策的推行,農村戶口頓時成了“香餑餑”,甚至出現了“逆城市化”的潮流,譬如,在浙江義烏出現了近200名公務員把戶口遷到農村的現象。農村戶口升值,但農村出身的大學生卻難以再把戶口遷回農村。眾所周知,在一些一線二線城市房價高得離譜,且還在上漲,物價上漲也致使城市的生活成本增加。作為剛畢業或畢業不久的學生,工資能夠維持在城市里的基本生活就算不錯了。由于我國城市保障性住房欠賬太多,廉租房和經濟適用房建設太少,一直處在僧多粥少的狀態,大學生也基本達不到申請的條件。畢業后也只有“蝸居”當“蟻族”的份兒,買房買車過上體面風光的生活,短期來看,對于大部分農村出身的大學生來講,幾乎為奢望。
在城市難以立足且又難以回到農村的大學生“新知青”們處在“空懸”狀態。他們的身份處在尷尬的狀態,一方面他們還沒有融入城市,甚至都沒有立錐之地;另一方面,已經不是農村戶口,已脫產,不是名義上的農村人了。這不禁讓人疑惑,他們到底是農村人還是城市人呢?雖有城市戶口但沒有所生活城市市民的同等權利,若稱之為農村人也已不妥,畢竟他們已經不具備父輩的務農技巧,況且,在外讀大學再回到農村會被認為是一件“可恥的事情”,意味著失敗。
其實,對于那些“新知青”們而言,空懸的還有那顆游移、飄離的心,不知何處是歸宿。由此引發的焦慮與苦悶在農村大學生中較為常見。曾經滿懷信心與抱負的農民子弟,希冀通過知識與自己的努力改變命運,孰料被殘酷冰冷的現實打得七零八落,夢想散落了一地。當看著自己收入增長的速度怎么也趕不上房價上漲的速度,看到城市的繁華與自己沒有任何關系,那種心理上的距離不斷拉大。原本認為如此熟悉的城市,是那么的陌生,未來又是那么的渺茫。當高升的房價判了希望的死刑,高額的支出透支了所有的收入,那顆空懸的心往何處安放?
某種意義上,沒有多少保障的農村大學生較為“弱勢”,他們的利益在相應的政策中也是被忽略的。城市化的過程中,農村大學生的生存境遇成了政策盲點。因而,在未來發展中,政府和社會應該更加關注農村大學生的生存狀態,在政策上給予一定的保障。最重要的是,創造公平的社會環境,讓沒有任何背景的底層出身的學生有公平參與競爭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