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個干部可能在民主測評中票數很低,但如果其主管領導幫他解釋,“比如要求對他的票數進行綜合考慮,情況就可能完全不一樣。這個‘綜合考慮’就有許多文章可做 ”。
浙江省遂昌縣西畈鄉原黨委書記黃彤興沒有想到,當了10年鄉鎮領導的自己,有一天會因為年終考核不合格,被要求進入“后進干部培訓班”學習。
遭遇同樣命運的還有其他8名干部,2名正科級,6名副科級,都是因為在例行的屆中考察或年度考核、重點工程項目考核中排名倒數?!跋聧彙焙?,他們被要求參加為期3周的領導干部能力提升培訓班。
培訓內容是縣委書記葛學斌親自安排的,包括“十個一”:讀一本好書、開展一次軟環境建設討論活動、進行一次勤政廉政教育、走一次紅軍路等。
培訓班結束后,9人的崗位被重新安排:3名正科級干部轉崗,4名副科級干部被安排到重點工程鍛煉一年;排在末尾的兩人改任非領導職務。
這是遂昌縣領導干部退出機制試點中的一環?!澳苌喜荒芟隆⒛苓M不能出,已成為長期困擾干部工作的一個難題”。浙江省委組織部調研室主任干武東告訴記者,從2001年起,浙江各地就對不稱職干部采取了多種辦法予以調整,進入領導干部能力提升培訓班“回爐”就是其中之一。
自2008年以來,浙江省已調整不稱職干部374人。
“慢跑干部”被扣分
7月,在浙江省委組織部召開的深化干部人事制度改革新聞通報會上,新聞發言人吳順江指出,“健全調整不適宜擔任現職干部制度”是浙江省今年干部人事制度改革的重點之一。
這一制度的最初嘗試是從基層開始的。早在1996年,浙江寧海縣就開始了探索。寧海創立了自己獨特的干部調整考核機制——“扣分制”。就像駕駛員違反交通規則要被扣分一樣,當地領導干部違反有關規定或在考核中成了落后的“慢跑干部”,也要被扣分。3年內累計扣分達到7分的,就必須遞呈辭職書。
寧??h委組織部副部長王能迭說,扣分制就像“剎車”,可以防止領導干部官德下滑。這一做法也改進了干部辭職標準,使干部“退出”有了一個“軟著陸”。
實行扣分制以來,寧??h共有39名領導干部被扣分,11名領導干部辭職退出。“今后將嘗試領導干部問責制,不斷加大干部退出力度,真正做到‘能者上、庸者讓、劣者汰’?!蓖跄艿嬖V記者。
在遂昌縣,不稱職的干部會像黃彤興一樣,先免去或暫?,F任職務、進培訓班,然后進行崗位調整。培訓班出來后如果表現良好,仍然可以得到提拔。遂昌縣黨校原副校長李明就曾有過類似經歷。2002年他因考核不合格被降職,但4年后,因工作努力,他又被提任為縣旅游局黨組書記。
另一些地區走得更遠。從2001年起,浙江溫嶺制定了領導干部辭職的13條標準,由此拉開了浙江省干部辭職制探索的序幕。短短幾年間,溫嶺共有40多名各級干部辭職,39名干部待崗。
“正是這些探索使浙江基本形成了領導干部退出機制的雛形”,干武東向記者介紹,“具體包括嚴格任期制,讓到齡的干部退出;落實審計制,讓不廉潔的干部退出;推行評議制,讓群眾不滿意的干部退出;實行淘汰制,讓拖后腿的干部退出;完善考核制,讓能崗不相適的干部退出;建立問責制,讓不作為、亂作為的干部退出”。
精簡—膨脹—再精簡—再膨脹
上世紀90年代,領導干部退出機制就成為社會熱議的話題。1993年《國家公務員暫行條例》出臺,對公務員辭職辭退、退休分別進行了專章規定,并首次以法規的形式作出了“開除”公務員的規定。
2006年開始實施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務員法》,從法律規范上確立了公務員退出機制。但“精簡—膨脹—再精簡—再膨脹”的“怪圈”始終難以打破。
據人事部統計,1996年至2003年,全國共有19374名不合格公務員被辭退,平均每年辭退公務員2421人,以全國公務員總數500萬計算,年均辭退率只有0.05%。目前我國公務員隊伍正以每年20%的速度增加,公務員在未來幾年中將嚴重超編。
“干部退出機制將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中國人民大學行政管理系主任毛壽龍告訴記者。
2000年后,中央提出“干部能上能下,公務員能進能退”,不少地方啟動改革,探索干部退出機制。
2004年,湖北武漢市出臺政策,鼓勵公務員辭職、提前退休,并規定:提前退休可加1至3檔工資,已滿5年最低服務年限自愿辭職,可獲5至8年基本工資的補償。
兩年后這一政策無疾而終。其原因是鼓勵公務員辭職不符合《公務員法》,而且其間沒有人主動辭職,沒有人因考評不合格而被辭退,只有少部分人違紀違法被開除。
干部退出機制需擺脫人為因素
中央黨校黨建教研部主任王長江認為,只有打破公務員的“鐵飯碗”才能夠保持公務員隊伍鮮活的生命力。“這些做法是否可行有待驗證,從全國角度來看也沒有公認的標準”,王長江說,但各地的嘗試對于改變當前公務員隊伍人浮于事的現象是有好處的。
毛壽龍對此十分贊同,他認為浙江各地的領導干部退出機制試點,總的方向是對的。但他同時指出,干部退出的考核標準可能存在許多不足,可操作性不強。“這些考核缺乏社會化的評價和公眾評判機制,考核指標不夠科學,考核方法不夠完善,考核結果也缺乏權威性?!?/p>
浙江省委黨校教授王河也有同樣的擔憂,“以往干部管理中的領導權威、長官意志在現階段仍有很大市場”。這導致干部考核流于形式的現象較為嚴重。
他舉例說,某個干部可能在民主測評中票數很低,但如果其主管領導幫他解釋,“比如要求對他的票數進行綜合考慮,情況就可能完全不一樣。這個‘綜合考慮’就有許多文章可做”。
除了人為因素的影響外,這些嘗試也面臨其他困境。盡管干武東指出,領導干部退出機制在浙江各地開展過程中,并沒有遭到太多阻力。但一名多年從事組織工作的官員告訴記者,這一嘗試并沒有想象中那么順利?!霸S多人還存在著‘官貴民賤’的思想,認為干部的‘下’和‘出’等同于犯錯誤?!边@些想法嚴重阻礙和制約了干部的“正常退出”。
從浙江省兩年來調整不稱職干部的人數來看,調整比例并不算高。在毛壽龍看來,干部退出機制真正實行,最好的方法是制定明確可行的評估程序和進行公務員分類管理。今年4月份深圳推出的公務員分類管理改革辦法就頗為他稱道。
從4月1日起,深圳公務員實行聘任制改革,細分為綜合管理類、行政執法類、專業技術類三個類別,約69%的公務員將被劃入后兩類,實施聘任制,職級晉升與個人工作業績掛鉤,同時為他們設立獨立的退出機制和晉升系統。這一做法受到許多專家的高度評價,被認為是打破公務員“鐵飯碗”,實行干部退出機制的破冰之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