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經濟是個病人,這一點人人贊同,但病灶究竟何在,則取決于身處的位置。
在美國,人們將矛頭指向中國,認為人民幣政策引發了大規模的貿易失衡,導致美國“丟失工作崗位”;在韓國和巴西,人們對美聯儲的超寬松貨幣政策怨聲載道,認為這一政策使大量熱錢涌入新興市場,吹起了資產泡沫;在德國,人們認為問題出在財政政策缺乏約束,歐洲其他地區和美國沒能實現結構化改革。
錯誤既不在我們的政治明星,也不在我們自己,罪魁禍首是我們的貿易伙伴。這看起來是在推卸責任,但也完全不無道理。隨著各國的經濟聯系日益加深,一國政策的選擇難免影響到其他地區,通常為后者帶來不想要的后果。
次貸危機的火僅靠美國監管缺失是煽不起來的,促使銀行滿世界尋求高收益的全球“儲蓄過剩”也是不可缺少的燃料。作為最后貸款人和財政刺激協調人,全球性機構的缺失深化了危機,也推遲了復蘇。如今,各國在財政、貨幣和匯率政策上又各自為政,世界正在受貨幣戰爭和保護主義的威脅。
我們如何應對這些挑戰成為最大難題。大多數技術專家和政策制定者喜歡的觀點是加強全球治理。說到底,全球問題需要的是全球解決方案,如強化IMF等國際組織的作用。
另一種觀點認為,全球治理是不完善的,應通過較為謹慎的經濟全球化形勢來緩解全球化的副作用。這一策略相當于在全球經濟的輪盤中摻沙子,從而為國內政策贏得空間,并限制其他國家政策對本國的負面溢出效應。這樣的選擇有保護主義之嫌,但最終可保證更持久的全球化。
當今世界的麻煩之源,在于各國不愿承認國內的政策反對聲浪最終會壓倒全球責任,即便裝作認真履行國際承諾也無濟于事。
世貿組織的烏拉圭回合被認為取得了空前成功,因為它將補貼和其他發展中國家采取的產業政策置于嚴格的國際限制中。但結果卻是各國政府老方一帖,只不過采取不同方法罷了。
在中國發生的事情證明了這種限制是多么的愚昧。中國在2001年成為世貿成員國,因此不能再依靠赤裸裸的關稅和補貼,于是采取了低估本國貨幣的方式刺激產業。中國的經常項目盈余因此連年大漲,給全球帶來了宏觀經濟失衡,也給美中經濟關系蒙上一層陰影。
如果不對中國和其他發展中國家的產業政策設置那么多障礙,世界經濟也不至于落得今日這步田地。更進一步,如果世界各國要求中國接受更為嚴格的多邊貿易平衡監督,就必須給其一些好處,如免受世貿組織補貼規則限制。
同樣,當新興市場向金融全球化開放國門時,它們認為資本流入有利于本國經濟發展,認為有了合理的宏觀經濟政策和審慎的監管便可應對任何負面影響了。但事實表明,金融市場只能共富貴,不能共患難——新興市場需要它時,它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金融市場說翻臉就翻臉,于是發展中國家不得不采取代價昂貴的措施來自衛。更糟的是,它們被迫采取的策略會將金融不穩定性傳向其他國家。如果當初在開放本國金融市場時小心謹慎,后來的焦頭爛額本是可以避免的。
強化全球治理的支持者警告,如果沒有更加嚴格的國際經濟規則,自由放任的經濟體系只能使所有人遭受損失。
經濟學家教我們以開放貿易的好處,貿易開放使我們受益,至于其他人怎樣我們并不關心。將國內經濟暴露于全球市場中是各國的事,與其他國家無關。如果世界各國都只追求本國利益,那么世界可能不會像如今這樣全球化,但始終會是個開放的世界。
誠然,全球經濟存在明顯的跨國溢出效應,需要規則引導。但國家特權和國際規則間的平衡必須得有實在的政治好處。如果我們在全球治理問題上過于激進,最后的結果只能是一堆徒為后人笑的無用規則。
作者為哈佛大學肯尼迪政治學院政治經濟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