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虎生危

虎年來臨，老虎卻面臨生存挑戰，在世界自然基金會公布的全球十大瀕臨絕種動物名單中，老虎位列榜首。從去年11月至今年2月，沈陽棋盤山森林野生動物園內共有11只東北虎“非正常死亡”;與此同時，在孟加拉虎的故鄉印度，由于近年偷獵活動猖獗，老虎開始面臨生存危機，五年內甚至可能絕跡。

離地15英尺的樹杈上，偷獵者們在自己搭的平臺上歇息，耐心等待老虎光臨。他們已經在印度拉塔穆赫爾國家公園叢林里搜尋幾天了，一路追蹤著各種蛛絲馬跡。當發現一只新鮮的動物尸體時，他們確信，等待那只老虎歸來用餐只是時間的問題了。捕獵者迅速在小路上安置捕獸夾，在周圍的沙地上撒了一層小石子。老虎最恨這種路面，一定會盡量繞著小石子走。

老虎慢慢地走近，在石子的引導下，它步入了陷阱。捕獸夾猛地合上，夾住了一條腿。這種裝置是偷獵者們專門用汽車零件改裝的:上面沒有鋸齒，獸皮一旦受損價值就大打折扣了。驚痛交加的老虎為了解脫，絕望地撲騰著，結果又一只腳被夾住，接著是第三只……

偷獵者們確信它無法掙脫后，從平臺上滑下來，但是依然非常謹慎。一只公的孟加拉虎重達227公斤，母的也能達到136公斤，只要吃上它一掌，人就可能喪命。一名捕獵者舉著根灌了鉛的大竹筒，另一人則用六英尺的長矛指著它。等老虎張開大嘴，舉矛的人立刻沖上前去，在它上下顎間拼命捅。鮮血涌了出來，同伴則一棒將虎頭砸扁。

搞定了老虎，他們抽出沉重的鐵刀，開始剝皮。虎爪被扔在一邊，在野外處理它們的程序太過瑣碎了。半小時后，他們悄悄離去，再一次避開了守林人，留下殘破的尸體在叢林中腐爛。

進化史的死亡線

“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的，”生物學家坎達爾一邊敘述著整個過程，一邊把弄著一把沉甸甸的剝皮刀。他正坐在國家森林公園邊上的“觀虎”(Tiger Watch)辦公室中，這里是印度最受歡迎的老虎保護區之一。“政府的森林部總是最后一個行動，盡管保護老虎是他們的責任。”

觀虎是12年前在拉賈斯坦邦成立的一個獨立機密組織，意圖阻止拉塔穆赫爾保護區野生動物的下滑趨勢。在過去五年中，它幫助警方逮捕了47個來自Moghiya部落的偷獵者，他們許多都藏有虎皮、槍和捕獸夾。根據供詞，至少有20只老虎死于非命，但保護區官方卻連一宗偷獵案也沒登記。

在上世紀初期，印度的野生老虎數量約有45000只。到1972年，數目減少到2000。今年一月，世界野生動物保護協會將老虎列入了10種瀕危動物名單，并強調世界上存活的野生虎數量不會超過3200只。為了對應中國的虎年，世界自然基金會還推出了一項“虎年運動”。他們與世界各國領導人合作，希望在2022年能讓野生老虎數目翻倍。作為孟加拉虎的故鄉，印度所面臨的挑戰比其他任何國家都要大。

印度政府宣稱國境內仍存活1411只野生虎，不過沒幾個專家相信。偷獵是孟加拉虎永遠的痛，一張虎皮在鄰國能賣到2萬美元。去年是自2002年以來老虎死亡最嚴重的一年，一些環保主義者估計，如今的老虎能有官方統計數量的一半就不錯了。按現在的死亡率來說，不到五年印度老虎就會滅絕。根據政府的數據，現在有16個保護區(占總數一半)已經沒有或即將失去老虎蹤跡了，拉塔穆赫爾保護區是少數幾個游客還能看一眼真正野生虎的地方。

據坎達爾介紹，為了遏制獵殺老虎，觀虎組織花費3500盧比(50英鎊)雇傭眼線，并安排一些婦女教育后代。“這是項危險的工作，”坎達爾說，“我們雇了四個固定的眼線，根據他們提供的情報給與報酬。但部落已經知道了誰是奸細，部落內部也開始分裂，有些人已經開始質疑為什么自己還要以如此原始的狀況生存。”

45歲的肯斯婭曾是一名Moghiya族偷獵者，他承認自己已經殺死了至少五只老虎，現在正等待法庭審判。他描述了自己徘徊在森林中尋找老虎蹤跡、晚出晨歸的偷剝虎皮經歷，從來沒有守林人找過他們麻煩，這已經成了潛規則。

肯斯婭一再強調自己已經改過自新。“我從沒受過這么多的教育。我的祖祖輩輩都獵虎，但時代不同了，我們這輩人已經改變了。”他的老婆靠給觀虎組織編筐子每月掙3000盧布。在她看來，就像老虎一樣，他們自己也成了獵物。“我們可不想一直被警察在屁股后頭追，我們得不停地搬來搬去。祖先不得不捕獵，但我們已經不想被卷進這個旋渦了。”

26歲的阿薩提也有同感。她的家族是臭名昭著的偷獵者，丈夫也以偷獵為生。自從有了孩子后，夫婦倆靠提供部落的信息賺錢，以謀得重新發展的機會。“我們希望孩子可以受教育。我們希望學習更多的東西，也想找到固定的收入來源。”阿薩提說，“打獵只能饑一頓飽一頓。時代變了，我們的部落也開始分裂，我們希望堂堂正正地做人。”

偷獵者的保護傘

顯然，觀虎組織的策略已經開始發揮作用了，但這也惹怒了當局。2004年，就在觀虎揭露拉塔穆赫爾保護區因偷獵只剩18只老虎后不久，一群官員砸毀了觀虎創辦者的辦公室，他女兒的餐廳也未能幸免。

75歲的費齊#8226;辛格在1977年和1996年曾擔任拉塔穆赫爾的政府土地局長，他是印度公認的一流老虎專家。在重建的辦公室內，他拿起一份報紙，看著頭版上的大號公益廣告(上面警示:印度只剩1411只老虎了)搖了搖頭:“真實的數字估計只有800，他們總說數目正在增長中，但沒有任何科學調查可以證明。有問題就應該說出來，但當局只喜歡奉承。”

在這位前土地局長看來，“土地官員要負最大的責任，他們根本就沒有努力過。他們整天就知道帶著環保VIP人士到處轉悠。這些官員們知道自己只會在任兩年，然后又調到別的地方，沒有人會因為老虎的損失而受罰。”

法律警戒系統也沒有正常運作。盡管去年印度因偷獵老虎逮捕了72人，但只有兩人被判刑。偷獵是一項賺錢的大生意，很多人都對此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觀虎組織和警方追蹤偷獵者時，得偷偷行動，不能驚動當地高層。“不然，如果當地政府知道了我們的意圖，很快就會把偷獵者送走。”坎達爾解釋說。

印度上一次老虎普查還是在2001年，當時根據足跡計算老虎的數量是3642只。現在要想計算出老虎的數量，已經難上加難。納薩爾派已經控制了整個國家的大部分地區，并對森林官員有著強烈的仇恨情緒，認為他們是政府用來壓迫當地部落的大棒，憑借他們賴以生存的森林榨取金錢。目前至少有六座公園被納薩爾派控制，森林部門無法進入，也無法統計老虎的數目。

最新資料顯示，印度37個保護區中的16個很可能找不到任何老虎了。2004年時，錫姆利帕爾野生動物保護區還有101只老虎。而現在，當地只剩下45只了。幸運的是，一些人已經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由76名婦女組成的巾幗護虎隊Vasanta Sena每天都會手無寸鐵進入森林搜尋偷獵者。護虎隊成員基本來自貧困家庭，住在公園旁邊，每人每周從工作中抽出一天時間來照看保護區的森林。

婦女們在樹叢中穿越，領頭的是39歲的格雷西#8226;庫提。“在這里，我們呼吸的是全世界最好的空氣，保護它是義不容辭的。”從事這項活動七年來，庫提和其他成員一樣，沒有索要任何報酬。“如果全世界最后只剩下一頭老虎的話，我想它會在這里。”

“我們尋找被砍過的樹，或是其他人類闖入過的痕跡。如果森林被毀壞了，動物的生存空間就少了。森林和老虎都消失的話，我們賴以生存的旅游業就會遭受滅頂之災。這并不僅僅是為了我們自己，也為了我們的孩子，讓他們能像我們這樣享受森林。”

如果缺乏嚴厲果斷的行動，印度唯一能看到老虎的地方只能是公園了。但許多專家認為，老虎數目的減少跟籠養繁殖有著很大聯系。籠養的老虎繁殖起來不是問題，但問題是如何放生。

虎類專家阿蒂亞在拉塔穆赫爾保護區建了個住所，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公園里。他認為，連接各保護區的森林通道的逐漸消失，會是摧毀老虎種族的最后一擊。“當五年之后這些通道不復存在時，老虎們等于生活在一個個孤立的口袋中，它們已經接近了進化史的死亡線。”

而對一個當地普通村民來說，森林并不是自己的財產，它們似乎永遠屬于外國人。村民們曾經世代伐木為生，但現在已經不能這么干了。老虎面臨的問題關系到貧困、文盲和人口的過度膨脹，而這些也正是印度面臨的最大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