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行“招安”第三方支付企業

最大的擔憂或許是未來監管層將如何處理“國家隊”與“民營隊”之間的關系

6月25日，在杭州調研的國務院總理溫家寶出現在阿里巴巴集團內。

5天前的6月21日，中國人民銀行公布了《非金融機構支付服務管理辦法》(以下簡稱《辦法》)：從事支付業務的非金融機構必須在2011年9月1日前申請取得《支付業務許可證》。《辦法》針對的是活躍在交易結算市場的第三方支付平臺公司，而阿里巴巴旗下的“支付寶”正是其中市場份額最大的一家。

自2003年誕生以來一直處于灰色地帶的第三方支付公司終于要獲得“名分”了。但是，按注冊資本最低限額估算，中國目前的近300家第三方支付企業，大概只有100家能拿到牌照。

許多業內人士擔心：在推進監管的同時，會出現壟斷和尋租。此前，當央行宣布將于8月推出“超級網銀”時，業界一度認為此舉是要限制支付寶等第三方支付平臺的發展，甚至要將其“排除在外”。

總理對阿里巴巴的考察，無疑給第三方支付公司的命運帶來了積極的信息。

來自民間

“第三方支付是在特殊階段傳統金融業不作為逼出來的歷史產物。民營企業、民間投資在中國互聯網、電子商務最需要但是又最脆弱的階段，通過網絡支付創新服務給整個市場帶來了生機、活力、發展。”DCCI數據中心總經理胡延平說。

“支付寶誕生的初衷就是為了解決網絡交易的信用問題。”支付寶公司新聞發言人陳亮對《瞭望東方周刊》表示。

2003年10月，淘寶推出了支付寶服務。這是一種擔保交易模式；支付寶接入網銀，買家購物時將應付款從網銀打到支付寶賬戶，然后賣家發貨，買家收貨確認后再通知支付寶將錢轉至賣家賬戶。支付寶由此成為買賣雙方之間溝通的第三方平臺。

2004年支付寶獨立以后開始向淘寶之外的商戶開放，除了淘寶之外，目前支付寶的外部合作商戶突破46萬家。與此同時，快錢、騰訊財付通、易寶支付等許多第三方支付公司相繼成立，將觸角深入電子支付的每一個角落。

在擁有龐大的用戶資源后，第三方支付平臺也在積極拓展業務領域，例如信用卡還款、水電通訊等費用的繳納、房產汽車購置中的大額定金繳付等。

陳亮認為，支付寶最大的價值還在于信用體系的構建。“支付寶積累了電子商務的海量數據，我們擁有3億用戶的靜態信息如身份證號、手機號等，也有交易情況的動態信息，根據這些信息來做信用評估，可以打造互聯網領域的信用庫。”

支付寶的信用數據目前還沒有開放。陳亮對本刊記者表示，“我們還在繼續積累信息，因為時間越長，積累的信息越多，評估才能越準確。”

填補監管漏洞

易觀國際發布的《中國第三方支付市場藍皮書》顯示，2009年第三方支付總額達到5550.3億元，同比增長達到135.6％，2010年內第三方支付規模有望超過1萬億元。

不過，一個如此龐大的資金市場的監管卻一直缺位，而第三方支付公司也一直是身份不明的“黑戶”。

從業務模式上看，第三方支付公司提供的“結算服務”實際已突破了現有諸多特許經營的限制，它們可能為非法轉移資金和套現提供便利，形成潛在的金融風險。根據《商業銀行法》，結算業務屬于商業銀行的中間業務，必須經過銀監會的批準。但是，第三方支付平臺并不屬于金融機構，不能納入銀監會的管轄范圍。

在央行發布《辦法》的同一天，公安部網站披露了江蘇蘇州偵破的“樂天堂”涉賭案。稱快錢公司的一名管理人員梅某與境外賭博集團勾結，協助境外賭博集團流轉資金30余億元，快錢公司也從中獲利1700余萬元。

另一個問題是，第三方支付平臺每天會產生來自于交易方的沉淀資金，這筆錢如何處理?支付寶提供的數據顯示：到2010年3月止，用戶突破3億，日交易數量500萬筆，每天的沉淀資金在100億人民幣左右。

實際上，第三方支付公司對沉淀資金的管理并不完全透明。只有支付寶以公開報告的形式通告沉淀資金的信息。“我們一直把沉淀資金和利息托管在中國工商銀行，他們也會不定期地審查賬目。”陳亮告訴本刊記者。

“沉淀資金跟快錢的營運資金是完全分開的，我們每天都要通過單獨的對賬系統監測。在快錢交易中，用戶所有的余額款項，在賬期部分沒有任何限定隨時可以走，當天進來當天就可以走。自律非常重要，在這個過程中任何試圖使用客戶資金的企業最終會毀掉整個行業的信譽。”。陜錢CEO關國光對《瞭望東方周刊》表示。

在央行2005年首次出臺的征求意見稿中，曾規定“允許支付機構將不超過支付清算風險保證金總額50％的資金用于投資”，但這一條款在其后的意見稿中被刪除。《辦法》第二十四條規定“支付機構接受的客戶備付金不屬于支付機構的自有財產”，并且“禁止支付機構以任何形式挪用客戶備付金”。但對于“利息”問題至今仍未有明確說法。

“作為第三方支付機構，如果它有穩定的沉淀資金余額的話，比如平均每天在賬上都有幾十億元，從理論上講，為了提高使用效率，也可以進行一些零風險的投資比如國債。”中央財經大學中國銀行業研究中心主任郭田勇對《瞭望東方周刊》表示。

緊箍咒還是護身符

對于中國近300家第三方支付企業來說，《辦法》的出臺可謂幾家歡喜幾家愁。

《辦法》規定，擬在全國范圍從事支付業務的，其注冊資本最低限額為1億元，擬在一省范圍內從事支付業務的，注冊資本最低為3000萬元。

“按照這個估算，大概有100家能拿到牌照，另外的200家都拿不到。”郭田勇表示。

“市場主要的第三方在線支付公司達到該門檻均沒有太大難度。但底線門檻僅是報批的條件，牌照發放的時間和數量仍待央行具體政策。另外，準入門檻中當關注申請企業連續兩年盈利的要求。”易觀國際分析師曹飛說。

郭田勇認為，準入門檻不高，但運營門檻卻很高。《辦法》第三十條規定“支付機構的實繳貨幣資本與客戶備付金日均余額的比例不得低于10％。”“這也就是說，按照支付寶每天大概100億的余額來算，每天必須有10億趴在開戶行的賬上。這實際上是風險準備金，而且央行規定只能把錢托管到一家銀行，這樣央行是在減低自己的監管成本。”

最大的擔憂或許是未來監管層將如何處理“國家隊”與“民營隊”之間的關系。“這個市場是民營企業一手做大的，是金融機構所沒有實現的金融創新。然而蛋糕做起來了，國家會不會就趁勢收回，就像視頻網站國有化的策略一樣?畢竟金融在中國來說還是非常傳統的行業，而且監管嚴格。第三方支付企業多少都有外資背景，他們能否獲得牌照，從事的業務會不會有限制，對于這點，《辦法》也沒做出明確規定。”一位業內人士對本刊記者說。

另一方面，央行推出的第二代網銀系統“超級網銀”也一度被認為是“幫助銀行跟第三方平臺搶生意，限制第三方支付平臺的發展”。“超級網銀”最大的亮點是加強了跨行互聯互通，實現當下支付系統所無法實現的跨行扣款、第三方支付、第三方預授權等業務功能。對第三方支付平臺來說，以往需要與每家銀行做系統接人工作，以后或可經由超級網銀一個接口實現全溝通。

“去年第三方支付總額大概在5000億左右，而銀行系統的結算總額是1200萬億，說到底，這還是個非常小的市場，只能說是現有金融系統的一種補充。

第三方支付和銀行之間更多的還是合作的關系，比如幫助其帶動了網銀業務的發展，這對于減少其柜臺成本是非常有益的，也是他們一直希望的。”郭田勇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