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經常說學者或者知識分子寫文章,就像是學生作業,如果連60分都做不到的話,實在對不住讀者。
現在說費孝通,首先可以看他自己的言行。比如他說過自己的《鄉土中國》能管50年,當年說得很牛氣,現在證明他說的是有道理的。
我本來很樂觀地認為中國經濟快速發展的這十幾年應該能用個性主義來消解集體意識,但實際上恰恰相反。幾代人的生活、工作和消費完全被社會無意識牽著鼻子走了。在人文社科領域再沒有出現費孝通這樣有個性或者說有個人觀念的學者了,這是很可惜的。
晚年他跟朱學勤的對談里曾經提到,他對舊社會的知識分子評價不是很高。他是過來人,我們應該重視他的這種觀念。現在社會上很多人對民國知識分子抱有一種想當然的理解,可能過于美化他們,這不符合常識。
年輕人可能對中國的文化界包括知識分子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比如摩羅出了一本書,很多人看了大失所望,其實你就過好你的生活,沒必要說你的生活是依賴少數幾個知識分子來幫你爭取權利。現在大家又都去關注韓寒,好像舉國上下部只剩一個韓寒,那對韓寒的要求太高了,也很不公平。
再一個,費孝通對中國傳統文化和西方文化的認知還是比較平和的心態。這點特別值得大家重視。
知識分子包括一般社會人太容易一驚一乍了,道聽途說一點《黃帝內經》或者《論語》的東西就覺得很了不起。比如現在有人哄抬起一個這么巨大的“傳統養生健身產業”,還都是有文化的人,怎么這么非理性呢?
我經常說學者或者知識分子寫文章,就像是學生做作業,如果連60分都做不到的話,實在對不住讀者。
你的話語框架和理解至少要符合人性的常識,包括對現代社會政府政策的分析也是如此。
(費孝通去世時余世存撰文紀念,稱“《鄉土中國》,厚積薄發,深入淺出,舉重若輕,文字優美,跟任何層面的讀者絕無扦格,有社會報道之誠而無學術僭越之霸。可以說,費孝通在他的才學識成熟期為中國的社會學寫作貢獻了一種親情的風格。”)
現在我們的經濟學家、社會學家,當政府出臺一個政策,往往還是分析不出來究竟這個政策是哪些人做出來的,弄得國民都很茫然,別說老百姓看不明白,就是中南海的人也會覺得這些文章毫無價值。那人家就覺得,你們整天還嚷嚷什么啊。這些事情其實很多,很有意思。
費孝通先生晚年說自己的一生不過“志在富民”。我最近也在反思這個問題,知識分子的精英意識太強不好。
很多知識分子以為可以離開普通人的生活去尋找一條獨特的道路,他用這個借口說我跟大家是不一樣的,可以逃脫很多正常社會應有的責任和權利。
歷史上,無論是中國的墨家學派還是西方的圣方濟會運動、托爾斯泰運動,想走一條超越普通人并且教訓普通人的道路,最后都證明是失敗的。我覺得還是該尊重人類那些基本的東西。
費孝通在早年的社會調查中對這些有所體會,所以后來并沒有好高騖遠夸夸其談,而是在做一些實事。
普通人可能還是要追求日常生活中物質上的滿足,那你就設身處地從這個角度幫人家就行了,沒必要指責他們素質太低,說給他們自由他們就亂了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