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做法僅從需方下手,而不從供需雙方同時下手,可謂片面。
自2011年1月起,中國內地將在所有室內公共場所、室內工作場所、公共交通工具和其他可能的室外工作場所完全禁止吸煙。這標志著中國的禁煙場所將大大擴展一一在以往地方性的控煙條例中,禁煙場所局限于公共場所,對于工作場所鮮有涉及。衛生部官員在5月10日的新聞發布會上稱,這是根據世界衛生組織《煙草控制框架公約》的要求提出的目標。
“吸煙有害健康”,對此“禁煙令”的理由無人不認為正當。但同時也不得不說,這一做法有些不切實際,甚至可作大膽預計,如此“禁煙令”很難取得實效。—些網站的網絡調查也印證了這一點。
首先,執行成本極高。
中國已有3.5億煙民,這一龐大人群的日常慣性,很難以一紙行政命令強行禁止。上海于今年3月就開始實施禁煙令,然而,在許多公共場所禁煙令形同虛設,煙民們依舊噴云吐霧。
禁煙令的有效施行有賴于嚴格執法,這需要執法隊伍、人員編制、經費等一系列的支持。此番全國范圍的禁煙令若想徹底施行,不難想見,將造就一支與警察同樣龐大的控煙執法隊伍。而執法經費來自財政,這無疑將再一次增加納稅人的負擔。
更重要的是,這一做法僅從需方下手,而不從供需雙方同時下手,可謂片面。
我國的煙草體制頗為特殊,是一種政企合一體制,國家煙草專賣局與中國煙草總公司兩塊牌子,一套人馬。其網站首頁最上方,國家煙草專賣局與中國煙草總公司的全稱并排而立,一目了然。
國家煙草專賣局既是控煙履約工作部際協調領導小組,又是企業。既是企業,就要為維護本行業利益鼓與呼,為擴大煙草銷售量而奮斗。
中國的香煙消費市場不僅巨大而且畸形,一方面“煙酒不分家’是社會禮俗的一部分,另一方面,“香煙”也是一種身份和地位的象征,尤其是在官場和商界,煙的品牌和價位需與級別對等。
因此,只要有煙草供給,消費一定不會缺乏。而政企合一的體制不變,煙草供給便很難降低。正如此前Ⅸ國際先驅導報》報道,美國無煙草青少年運動法律部主任帕翠莎·蘭伯特所說:“當中國政府官員在討論控煙這一公共衛生政策時,煙草公司的代表就坐在旁邊。這就好像讓狐貍坐在雞籠里,討論如何保護小雞。”
另一個深層背景是,在我國,煙草事實上被視為一些地方政府乃至中央政府的重要利潤來源。今年1月14日,國家煙草專賣局新聞發言人張修連就不無自豪地說,2009年全年實現工商稅利5131.1億元,同比增加559.3億元,增長12.2%;其中實現稅費(含國有資本經營收入)4163.4億元,同比增加864.6億元,增長26.2%,為保證國家財政收入作出了積極貢獻。
香煙雖小,根基很深。煙草財政不改,控煙無望。我國2003年就在紐約聯合國總部簽署了《煙草控制框架公約》,該公約第11條規定:煙草制品的包裝和標簽必須印上警示語,宜占據50%以上面積,但不應少于30%,最好有警示圖片。
僅這一點要求,至今未見落實,相反我們的煙盒設計越來越精美大氣。深具諷刺意味的是,著名的“中華”牌香煙出口到外國的外包裝,卻迥異于國人習見的紅底白字煙盒:正面上方赫然.一張特寫圖片,展示了吸煙者潰爛的嘴唇和幾顆被熏黑的殘牙,人們熟悉的“中華”二字則局促地居于下方。
因此,衛生部一紙禁煙令,看似出拳凌厲,實則方向有誤。當然,從政策制定者來說,風險似乎不大:作為需方的煙民雖有3.5億,但不僅在道義上落在下風,而且一盤散沙,難以形成有效反彈;而作為供方的煙草公司卻是一個個有組織的集團,實力強勁,背景深厚。
以一刀切的行政手段化解公共矛盾,最近還不止于此。此次地產調控新政,同樣被指有此弊病。一系列措施都是旨在壓抑需方,這固然打擊了一部分炒房者,但也同樣抑制了正常的需求,讓對剛性需求無可奈何的百姓惶惶不安。至于如何化解土地財政等深刻問題,卻未見觸及。
公共政策的出臺若缺乏博弈,結果往往有利于強勢一方,甚至造成強勢一方對弱勢—方新的剝奪。控煙,初衷雖好,也同樣要防止此種可能。
更重要的是,片面而粗糙的行政操作,很可能因缺乏相關法規、執行力的保障而收效甚微,最終損害的,仍然是政府的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