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素食主義,誰的拯救?

“如果能把素食運動和整個社會的所有野蠻的、不尊重生命的行為的批判聯系在一起，整個社會興起反對暴力的運動，人們不斷強調對暴力的批評，到那個時候，素食會有一個很好的發展。”

無論是在西方還是東方，“素食”這個詞還沒有出現時，素食行動就已經開始。

大約在公元前6世紀，古希臘哲學家畢達哥拉斯認為動物也是有靈魂的，因此主張避免傷害動物，也不吃動物的肉，代之以植物性食物，并以此來要求他的弟子們。直至19世紀“素食”一詞被創造出來之前，“畢達哥拉斯派”一直是素食在歐洲的代名詞。

而在中國，素食出現得更早一點。西漢末年，素食隨著佛教傳入中國，佛教秉承戒殺放生提倡食素，當時人們的素食實踐被稱之為“齋”或“齋戒”。南北朝時期梁武帝頒布的《斷酒肉文》禁止僧尼食肉，食素從那時起就成為佛教最明顯的特征，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國內談及食素必定會讓人聯想到宗教信仰。

拯救動物

雖然東西方的素食傳統來源不同，但內在的理念基本相同，即對所有生命的尊重，后來這一理念與動物保護主義相融合，這也成為現代素食主義最原始的來源和最強的驅動力。

如果說古時候，中國的素食行動先行一步，現代素食運動的萌芽則從西方開始。

19世紀中期西方工業革命之后，現代畜牧業得以迅速發展，大規模、密集式、封閉性的工業化農場逐漸取代傳統農場。在這種工業化時代，人與自然、動物的關系開始扭曲，動物只是被人類所飼養，供給人類飲食、生活所必需的一種“食物”。

而越是在這種扭曲得厲害的環境中，人們越容易反省這種扭曲的關系。特別是隨著現代倫理學發展，越來越多的人意識到動物并不是天生就該被人飼養屠殺，供人食用，“它們是活生生的生命，會呼吸、會玩耍，它們有感覺痛楚的神經系統，具有喜怒哀樂的情緒以及恐懼殘忍、害怕死亡的生存意志。”

到19世紀末期，英國、美國、德國、法國的素食組織相繼成立。1889年圣雄甘地也成為倫敦素食協會的一名成員。當時大部分的素食者是從動物保護者演化而來，他們不但抗議虐殺動物，也對把動物變成餐桌上食物的工業化飼養和宰殺的現代畜牧業表示不滿。

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現代素食主義運動與動物保護運動密不可分。值得一提的是1975年出版的《動物解放》，用大量的資料和照片記載了動物在農場和實驗室中的一生，就是這本書使很多人開始轉向素食，它也成為素食主義的宣言和圣經。

隨后，一系列動物保護組織的成立，更是把素食運動推向了一個高潮。成立于1980年的“善待動物組織”(PETA)極力反對食用肉類、使用動物制品和用動物做試驗。

相對而言，PETA是較為激進的動物保護組織，他們的宣傳運動大多標新立異:為了呼吁“所有食肉都是一場謀殺”，PETA的成員無論性別幾乎全裸地躺在巨型白色包裝盒里，潑上血紅色的顏料，用塑料薄膜將血淋淋的身體包裹起來，模擬超市里出售的鮮肉，被放置在抗議現場;在冬天，頂著寒風身著比基尼的美女們向路人派發豆腐三明治，以此宣傳素食的生活方式;他們還會邀請女明星們全裸上鏡，拍攝素食宣傳片，每年評選最性感的素食女星，臺灣藝人大S就曾當選亞洲最性感女藝人。

正是這些動物保護組織近乎偏激的行動，讓越來越多的人加入到素食者的行列，但也因為基于動物保護的素食主義的道德訴求更高，難以向更大的范圍推廣。

拯救地球

如果說基于動物拯救的素食運動的道德準則較高，難以得到公眾的認同，那為了地球的素食卻有可能在更大的范圍內得到贊賞和傳播。

“我的素食研究是從健康開始，但后來我突然發現我們人類社會碰到的很多危機，比如地球的生存危機、全球暖化、人類的可持續發展都和它有關，原來我的生活方式這么有價值。你看我突然變得很高調，到處去演講，宣講這種生活方式。”素食餐廳維根小屋的創始人余力說。

20世紀90年代以來，全球性的環境和資源危機開始顯現，開始有部分科學家意識到，正是現代畜牧業導致了巨大的環境和資源壓力。畜牧業不單要消耗大量的土地、水和能源，還會排放大量的溫室氣體。

特別是聯合國糧農組織在2006年提出的《牲畜的巨大陰影:環境問題與選擇》中披露的一組讓人意外的數據:

畜牧業產生的二氧化碳，比世界上全部的飛機和汽車所排放的廢氣總和還多;

人類活動產生的氨，有64%來自牲畜，氨是導致酸雨的重要原因之一;

地球土地面積的30%現在都被牲畜飼養業占用，另外有33%的可耕地被用于種植牲畜飼料作物;

生產1磅肉需要2500加侖的水，相當于一個家庭一個月的用水量;

種植谷類、蔬菜和水果所需能源只是飼養牲畜所需能源的3% #8943;#8943;

盡管肉食導致的環境危機理論并不是素食者提出，科學家們的原意也并非倡導素食，在客觀上確實促進了現代素食運動的發展，豐富了素食主義的內涵。

拯救地球已經成為素食運動中非常重要的理念。第39屆世界素食大會的主題之一就是“素食拯救地球”。南寧市的數十位素食者在2010年地球日身著“吃素、環保、救地球” 的T恤走上街頭，希望影響更多的市民通過素食減少全球的環境危機。

北京麋鹿苑博物館副館長郭耕在2010年北京市的“兩會”期間提出一個素食提案，建議將每個月的10日設立為“素食日”，共同應對全球氣候變暖。“吃素一天每人就可減排二氧化碳4.1千克，相當于180棵樹一天吸收的二氧化碳量。”郭耕說。

在某些地區，素食運動已經上升為政府行為。香港的“學界減碳環保素食日”活動中，有30間中小學，超過1萬名學生承諾于每年3月16日享用“低碳素食午餐”，估計當日可減少約24.5萬千噸二氧化碳排放。

拯救自己

從拯救動物到拯救地球，從動物保護到環境保護，素食運動跨出意義重大的一步。但讓素食走向大眾，應該歸功于素食的健康功能。不是所有的人都認同動物保護的理念，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意識到地球危機，但幾乎所有人都在意自己的健康。

傳統觀點認為，肉食的營養更豐富，讓人更加強壯。隨著現代營養學的發展，漸漸意識到素食可能帶來健康益處。

郭耕舉了個例子，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丹麥由于德國的封鎖而導致糧食短缺。一位醫生建議不要再用谷物喂養牲畜，由此在1917年到1918年間300萬丹麥人被動食素，結果出現了一個意外的結果:全國人口的死亡率比過去18年以來降低了34%。

現代營養學理論雖然還沒百分百地認同素食的科學性，但已經開始建議人們減少紅肉的攝入量。

世界癌癥研究基金會組織完成的專家報告《食物、營養、身體活動與癌癥預防》建議，每個21歲以上的正常人都應該少吃紅肉，因為“令人信服的證據”證明，過量食用紅肉如豬、羊、牛肉會增加結腸癌、直腸癌的發病率。

更激進一點的營養學理論認為，肉食是百病之源。中國預防科學醫學院、牛津大學和康奈爾大學聯合開展的“中國健康調查”歷時20年，在中國24個省69個縣市進行了膳食、生活方式和疾病的研究調查后，得出的結論是:以動物性食物為主的膳食會導致慢性疾病的發生，如肥胖、冠心病、腫瘤、骨質疏松等;而純天然素食膳食能夠預防，甚至治療各種慢性疾病。值得一提的是，這項研究的領導者、康奈爾大學的營養學教授柯林·坎貝爾本人就是個嚴格的素食者。

可能是最先進的文化

隨著新素食主義三大理念的發展成熟，素食已經不僅僅是一種飲食方式，而演化為一種世界觀，“在我看來，人與自然關系的一個很重要的方面就是我們的飲食，我們以什么樣的方式飲食決定了我們以什么樣的方式和自然打交道。”素食者、清華大學科學技術與社會研究所副教授蔣勁松說。

最重要的是，這種世界觀開始被更多的普通人所接受，而不僅僅是動物保護者和環境保護者。公眾對素食越來越不陌生，對素食的觀念也日益接受和理解。在北京大學、復旦大學、浙江大學等高校開始興起一批學生素食社會團。

但完全素食的群體畢竟還是少數，素食團體并不算很多，因為中國的傳統文化是肉食文化，許多人沒有辦法一下子轉向素食。

在蔣勁松看來，素食文化在中國是一種超前的文化，因為素食的根本動機是對生命的關愛，“但我們現在整個社會恰好缺乏對生命的關愛。我在和周圍人講素食、動物保護的時候，很多人會說，現在的人在拆遷中悲慘的命運，寶馬車軋人，這么多冤假錯案，都沒解決，你為什么不關心?”

雖然素食運動在中國才剛剛起步，在發展的道路上還會碰到諸多問題，但多數素食者還是對素食的發展顯得很有信心，“素食文化可能是最先進的文化，因為它對暴力的容忍度是最低的，如果人們認同這種文化，不但不會去迫害動物，更不會去迫害農民工、釘子戶、上訪戶。”蔣勁松說。

“如果能把素食運動和整個社會的所有野蠻的、不尊重生命的行為的批判聯系在一起，整個社會興起反對暴力的運動，人們不斷強調對暴力的批評，到那個時候，我覺得素食會有一個很好的發展。”

素食者余力也認為，大規模轉向有機素食，實際上意味著人類整體文明意識的提高，就像很多人說2012年是世界末日。但是他對未來充滿希望，他希望2012年是文明的一個偉大的轉折點。在這個轉折過程中每個人都有貢獻，因為飲食的改變跟每個人都有關系。每個人都作出一小步的貢獻，人類會邁進一大步。